時間已是幾日後,鳴神大社。


    “人們總是喜歡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


    八重神子輕輕搖晃酒杯,慵懶靠坐在神櫻樹上。擺放清酒與油豆腐的小桌對麵正是被禁足於鳴神大社的神官先生,並未接上八重神子的突然開口,隻是猛炫了兩口油豆腐,看得狐妖小姐耳朵一顫,終於不再賣關子,直言道:


    “我以為綾人那個小家夥真的盡得我真傳,但如今看來,他還是沒搞懂這個道理。又或者……他是心裏什麽都明白,卻被某些事情絆住了腳步?”


    櫻花的下落並非秒速五厘米,在風的幫助下,身影散落的花瓣拂過八重神子的肩頭,就像某位故人借著神櫻輕拍了一下小狐狸的肩頭,又緩緩落於酒杯,蕩起些微漣漪。


    八重神子露出些許追憶神情,搖搖頭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


    該說不愧是她嗎?哪怕如此豪邁飲酒的動作,在八重神子的演繹下也美得如同畫卷。


    末了,狐妖輕咬杯沿,媚眼如絲地看著易南,卻隻迎上了平靜的目光,不由歎息道:


    “或許綾人那小家夥總是被你甩開一步的原因就在於此吧。你沒有真正在乎的東西,也沒有什麽能讓你產生哪怕片刻的猶豫……如此看來,就連我在你麵前也算得上是破綻百出?”


    “狐齋宮、雷電真、雷電影……”易南如數家珍,每報出一個名字,八重神子的臉頰就鼓起一分,握起粉拳就要敲在對方頭頂。但就在這時,易南卻突然露出笑容,抬手點在自己鼻尖,笑道:


    “我。”


    八重神子的表情一下子就軟了下來,狐耳忍不住動了動,直接拿起了酒盅仰頭喝下,妄圖以醉酒掩飾臉紅,最終聲音微不可察,


    “確實。”


    都說美人醉顏動人心弦,實是緋紅暈染雙頰勾人心魄。若是趁此時機再多調笑兩句,想必今日又是易南大勝。但很可惜,易南隻是多看了兩眼,將美景盡收眼底,隨後便將視線轉向西南方向—。


    名椎灘、踏韝砂、九條陣屋、紺田村……


    這些地點都在這邊。


    而通過宮司直屬部隊傳迴的消息,易南也知道了旅者在參觀了名椎灘所鑄京觀之後的形成,倒是與原本劇情無甚差別,


    “『願仁義者被仁義以待』、『無意義的等待的意義』、『劍道家的道路鋪滿劍道夢的碎片』……”


    易南緩緩開口,抑揚頓挫,如同吟誦,隨後又搖頭歎息:


    “這一次,是黃金旅人與『白鷺公主』的結伴同遊,原本應該來到鳴神大社的劍道家也因我被禁足於此而取消,我還蠻好奇旅者會不會給我來上一拳呢……”


    “作惡多端。”


    八重神子在一旁做出評價。不止是因為易南的惡趣味,還有任憑『眼狩令』發展的行為。哪怕那幾個人是在『眼狩令』早期就被收繳了神之眼,也並不影響八重神子將罪過一同放在易南頭上。


    “不過,罪大惡極的神官與狡詐陰險的宮司,我們鳴神大社還真是蒸蒸日上呢……”


    又跟上一句調侃,八重神子看向了起身的易南,並未說些道別的話,隻是看著他的背影,舉起已是空蕩蕩的酒杯,遙遙相敬……


    …………


    …………


    當晚,神裏綾華有些疲憊的迴到了『神裏屋敷』。哪怕她是神之眼的擁有者,身體素質極佳,但肉體上的健康無法遮掩精神上的疲憊。


    在確定了旅行者所持有的力量之後,為了讓他堅定的站在神裏家的這一邊,少女帶著空拜訪了數位被奪走了神之眼的人,也親眼見證了稻妻如今沉悶、壓抑的氛圍。


    哪怕這些是她早就聽過、見過的事實,但如今再看一遍,依舊感受到了撕開血痂般的痛楚。


    ‘不該是這樣的。’


    神裏綾華有些茫然地盯著牆壁,陷入沉思。直到古田婆婆進來說了一聲“小姐,熱水已經準備好了。”


    自迴來開始就一直在發呆的女孩這才迴過神來,對著老人道了一聲謝,並拒絕了對方的服侍,獨自走到了神裏家的浴場,心事重重地褪去衣物,將姣好玉體暴露在蒸騰熱氣中,又被熱水包裹……


    溫暖濕潤的環境讓她終於放鬆了些,像個小孩子一樣將櫻唇置於水下,發出“咕嚕咕嚕”的氣泡。但如此幼稚的行為隻持續了片刻,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體,重新繃起了『白鷺公主』的氣質。


    ‘你要堅強,綾華。’


    她是這麽告誡自己的。同時深吸一口氣,抬手放在了已經失去胴甲保護的胸膛之上——


    神裏綾華當然不是要做某些快樂的事,她隻是突然想起了某神官當初在她體內埋下的隱患。


    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了,甚至就連她自己都快忘記這件事了,今天卻突然想起,就好像一道始終追逐著她的鬼影,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一時將其甩脫,但隻要她停歇片刻,就又能看到對方的身影……


    想起了如此糟心的事情,神裏綾華也沒有了繼續泡澡的興致,甚至精神上的疲憊都變得愈發嚴重了幾分。這樣她忍不住長歎出聲,戀戀不舍的從熱水的包裹中脫離,擦幹身體,並未換上常服,隻是妥善穿好浴衣,將玲瓏嬌軀包裹得嚴嚴實實,打算迴到自己房間。


    隻不過,在迴去的路上,神裏綾華突然發現書房的燭火仍舊亮著。


    ‘是哥哥迴來了麽?還是托馬迴來了?’


    神裏綾人不止要處理前線問題,『社奉行』的工作也沒有落下。有時是讓托馬跑一趟,有時幹脆就親自迴來。


    所以神裏綾華敲響了書房門扉,隨後又輕輕推開。


    但就在書房內的一切都映入眼簾之時,少女突然嬌軀一震,剛剛還強行撐起的輕鬆表情盡數不見,隻剩下了驚愕與恐懼。


    “進來。”


    書房內的身影如此開口,讓少女臉色更加難看,卻又無可奈何,隻能如同客人一般輕道一聲“失禮了”,隨後走進書房,並順手鎖死了房門,避免無辜的仆人誤入,丟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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