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溫櫻就聽到了唐凡和墨擎淵被綁架走的事情,小哥哥竟然真的是從綁匪手裏逃出來的。


    墨擎淵之所以把她關在外麵,前半夜都去處理一些蛛絲馬跡去了。


    他對任何人都很戒備,唯獨沒有戒備溫櫻,尤其溫櫻還有他的房間鑰匙。


    這使得他設局的這件事中,有不少線索可能會被鬼丫頭看到,徹底的鎖定了他是幕後黑手的事實。


    溫櫻迴來前,他又故意放出消息,真相早已被扭曲成墨擎淵想要的樣子。


    看到溫櫻和墨擎淵在鬧別扭,小荔枝過來拉扯溫櫻的裙角:“擎淵哥哥太厲害了,他一個搏鬥人販子逃迴來了耶。”小荔枝滿眼的崇拜,奶聲奶氣的稱讚:


    “我感覺他好勇敢,他一個人能逃迴來已經很不容易了,小櫻姐姐你就別怪他沒有救小凡了。”


    溫櫻腦子慢慢糊塗,雖然心中始終有質疑,所謂的真相聽的多了,已經完全搞不懂哪是真哪是假了。


    她去探究這件事,可是,再也找不出半分不妥的地方。


    慢慢的,她仿佛也在自我洗腦了,選擇了相信墨擎淵。


    她去找墨擎淵的時候,墨擎淵正在上藥,他身上都是亂七八糟的擦傷,直接拿了一瓶藥水粗暴的就往身上倒。


    他看到溫櫻過來了,立刻加快的速度,直接三下五除二的給自己身上纏上紗布。


    “崽崽來了,快來擦擦汗。”天氣太熱了,墨擎淵起身,去拿了溫櫻的毛巾潤濕,給她擦了擦額角的晶瑩。


    “小哥哥,好像我是真的誤會你了…”溫櫻軟軟的道歉,眼底又濕潤了:“你的傷口,還疼嗎?”


    “我不疼。”墨擎淵捧著她的臉,他又恢複了之前溫和的模樣,變臉變得格外快:


    “但是櫻崽崽,你在山上答應了哥哥的事情,一定要記住。”


    如果記不住,那就再站到那間廢棄的屋子裏去加深一下印象了。


    溫櫻抬眸偷看他的眼睛,炎天暑日的哆嗦了一下。


    從那之後,溫櫻再也不敢和別的小朋友一起玩了,聽說那些綁架小凡的人販子已經被抓到了,但是唐凡卻依然下落不明,她卻再也沒有聽到關於唐凡的任何消息。


    她不敢再將自己的思念說出來,因為她逐漸發現,自從自己疏遠了其他小朋友,墨擎淵並沒有因此而變得更加平和與有安全感。


    他反而更加捉摸不透,看自己看的更嚴了,人經常陰晴不定的。


    溫櫻對他,已經沒有了當初的依賴,她現在,隻想逃離,敏銳的直覺告訴她,墨擎淵是一個非常恐怖的孩子。


    傳說一點也不假。


    他經常會因為一些非常的小的事情大發雷霆。無非就是有時候找不到她,又或者她和哪個哥哥多說了一句話……


    但當溫櫻哭著說要和他絕交的時候,他又會露出絕望又恐懼的眼神,他甚至會丟下一句話:“你這樣,小哥哥隻能一個人去死掉了。”


    然後一晚上失蹤,讓溫櫻都找不到,隻能又急又委屈的四處喊他的名字。


    溫櫻想逃離,墨擎淵卻在計劃他們的未來。


    他收到了來自羅蘭國何淥親信的寄信,如今父親的家業落到原來的叛徒二當家裏,問他是否願意過去先養精蓄銳,集結勢力後再作打算。


    這個機會燃起了他一雪前恥的決心,雖然他不想幹黑幫,但有了權勢,也能讓櫻崽崽過上了她想要的生活。


    他要把溫櫻一起帶到羅蘭,至少要準備一大筆錢,讓她前期像正常的女孩子一樣去上學和生活,不與自己的事混在一起。


    他在雨城市區裏轉悠了一圈,2013年的雨城市區正朝著一個越來越繁華的方向發展,看著紙醉金迷的都市,年少的墨擎淵心中湧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無力與自卑感。


    他恨卷盡家財跑路的喬菁,也恨被一個女人耍的團團轉的何淥。


    路過珠寶櫥窗的時候,他看到一個薔薇花形狀的戒指,他想起溫櫻說過喜歡。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迷茫。


    “臭小子,找到你真難。”突然,墨擎淵的肩被人拍了一下。


    墨擎淵迴頭,竟然是他之前地下牌莊的老板張瑞:“小小年紀玩牌那麽厲害,你那麽大的本事,我怎麽後來才發現。”


    他眯著眼,肥膩的臉陰森森的,一臉奸邪笑容。


    墨擎淵當然不會以為這話是誇自己的,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自己之前出老千被他發現了。


    還好老板並不是來找他麻煩的,相反的,他相當欣賞墨擎淵這個“人才”。


    “我在東區又搞了個點,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跟著我幹莊家,之前的那些事我都既往不咎了,多找點豬仔來殺,給你提成10個點,夠高了吧?”


    他說的意思,墨擎淵全部都懂,他之前就聽說過這一行,說白了就相當於另一個版本的疊碼仔。


    這一行刀尖舔血的,一不小心就會被發了狂的賭徒給一刀捅死,但他已經是他來錢最快的路子了。


    “我幹。”少年隻猶豫了幾秒,眼神瞬間堅定,他絲毫不害怕眼前這個在雨城有黑色背景的胖老板:“但如果你敢欠我錢不給,我會讓你死。”


    張瑞被他這麽個乳臭未幹小子的威脅逗笑了:“你放心,隻要你能拉豬來宰,不會虧待你。”


    接了這個肥差,墨擎淵迴到家,給羅蘭那邊的叔叔寫了迴信。


    一切都沒有準備好,他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溫櫻。


    他們的矛盾徹底爆發的時刻,是因為邵璟川和顧淩生的到來。


    為了掙錢,墨擎淵開始早出晚歸的,也沒有像以前那樣盯著溫櫻。


    他有計劃瞞著溫櫻,隻想等一切就緒的那一天告訴她,然後無論她是否同意,他都會從這裏帶走她。


    事實上,溫櫻也同樣有心事瞞著墨擎淵。


    2013年的7月,她遇到了我公益活動隨著夏光孤兒院投資人一同前來的邵璟川。


    他站在講台上講話時,溫櫻一瞬間都看呆了,這個陽光溫暖的哥哥渾身都發著光。


    年少的邵璟川此時是一個外表溫和,實則有點任性的孩子,他從一開始給每個小朋友送物品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這個小臉紅紅,精致的洋娃娃一樣的小女孩。


    後來他找機會和她一起畫畫,又特意去看她跳舞,經常性的來孤兒院看望她。


    “你是我唯一一個想用完美形容的孩子。”有一天,將一個桃粉色的禮盒遞到溫櫻手上的時候,邵璟川笑著對她說。


    溫櫻努力掩蓋內心的局促不安,這位哥哥送她的禮盒,和給別的小朋友的文具似乎不一樣。


    她猶豫的看著那個禮盒,想起墨擎淵在她耳邊的威脅。


    “不許接別人送的禮物!”


    她伸出去的小手又縮了迴去。


    邵璟川看出了她的不安,安慰道:“我覺得這條舞裙,非常適合你,就買了,不喜歡的話,我讓顧叔叔帶你上街上去,你挑你喜歡的。”


    她注意到那個氣質儒雅的顧叔叔,聽說就是下光孤兒院的投資人,就連院長也是他的下屬。


    他也正笑眯眯的看著她。


    溫櫻聽說顧叔叔沒有孩子。


    她的心裏起了一股由勇氣推著走的衝動:她要想辦法離開這裏,逃離墨擎淵。


    正好墨擎淵最近都忙碌了很多,問他在幹什麽也不說,她出去玩一玩應該也沒有關係吧?


    鬼使神差的,溫櫻跟著顧淩生和邵璟川,在老師們的笑容裏上了他的車。


    那是她這兩年以來玩的最開心的一天。


    顧叔叔帶著她和璟川哥哥去了動物園,喂了長頸鹿和大灰狼,然後又去買了溫櫻喜歡的電子寵物機和好多漂亮的小裙子。


    過馬路遇到紅綠燈的時候,邵璟川直接牽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心暖暖的。


    雖然這些事墨擎淵也帶她去做過,但隻有今天的溫櫻才是真的開心的。


    就像被關在籠子裏的鳥兒,真正沒有佩戴任何鏈子的出去溜達了一圈。


    站在墨擎淵身邊太久,就好像脖子上套了一個無形的枷鎖,就連空氣中則增加了許多黑暗的壓迫感。


    這對於年幼的溫櫻來說很難受,墨擎淵的存在逐漸成為了她心靈的一個巨大陰影。


    在送她迴家的時候,本來已經在車上睡著的溫櫻,偶然聽見了邵璟川建議顧淩生收養自己聲音。


    “叔叔不打算結婚,不如就把小櫻崽領養了吧,她那麽可愛,待在孤兒院裏,會有居心不良的壞蛋偷走她的。”


    “嗬嗬,你這是給我找個女兒,還是自己給自己物色未來的妻子呢?”


    溫櫻閉上眼,又佯裝還在睡覺的樣子。


    邵璟川不說話了,她以為他是因為大人打趣自己,所以害羞了。


    沒想到過了一會兒,溫櫻清晰的聽到了一聲篤定的聲音。


    “是的,我就是這麽想的。”


    “哈哈,既然如此,給我點時間,我去準備。”


    心跳的很快,她的一點點興奮卻唿之欲出。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深,更大的恐懼感。


    她想起墨擎淵,仿佛突然多了一股巨大的壓力壓在了她的心頭,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邵璟川送溫櫻迴來,溫櫻抓住他的手舍不得鬆開:“櫻崽崽,璟川哥哥之後很快就會再來找你的,你在這裏要乖,要等我。”


    他把玩具個小裙子給她搬下來,小荔枝像個殷勤的小跟班,來幫溫櫻那拿東西,還向她要走了其中一個布偶。


    溫櫻點點頭,她真的好想和璟川哥哥在一塊玩,這是她從來沒擁有過的那種渴望。


    抱著一大堆的禮物,穿著新買的漂亮洋裙,迴到夏光孤兒院,溫櫻不舍的脫下。


    她今天在犯了墨擎淵所說的至少五條以上的錯誤。


    可是她已經不想在乎了,因為她終於有機會離開了,那個讓她窒息的地方,讓她在痛苦與緊張中反複掙紮的人。


    這種渴望讓溫櫻也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氣。


    就在今天晚上,她要和墨擎淵這個大壞蛋談判,她要清楚的告訴她,她不想再和他做朋友了,他也不再是她的小哥哥了,她要走了!


    墨擎淵今天在牌莊拿到了大魚,張瑞笑彎了眉毛:


    “你這小子未來前途無量啊,答應過你的提成給你結款了,一共14萬,給你放口袋了。”


    清點完了錢,墨擎淵提起口袋:“謝了。”


    他今天要去找溫櫻,要將這件最重要的事情告訴她,他們可以一起去羅蘭了。


    他要在那裏把何淥丟失的一切全部找迴來,他要幹一番事業,完成櫻崽崽的心願。


    此刻他的眼裏,還是溫櫻像個小公主幸福快樂的模樣……


    懷揣著激動的心情,墨擎淵迴到了孤兒院,他卻看到溫櫻在看邵璟川送她的小裙子。


    “你去哪裏了?這些是誰送你的?”他的臉瞬間黑了下來,衝過去一把揪住了溫櫻的手:


    “櫻崽,我跟你說過的話,你到底記住了沒有?”


    逆來順受的溫櫻垂著睫,突然用力甩開了他的手,輕聲說道:“沒有,我記不住。”


    “小哥哥,有人要領養我,我要走了。”


    少年難以相信這個小混蛋竟敢違逆她,還用著最柔的聲音說出讓他憤怒到極點的話。


    “你說什麽?”


    “跟著我不好嗎?我不是說過以後要帶你走嗎?”墨擎淵看到滿桌子的小裙子和禮物,他直接憤怒的掀翻了桌子,瘋狂搖晃著溫櫻的肩膀:


    “為什麽?到底因為什麽,你要離開我?”


    溫櫻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很害怕很害怕,但眼神卻依然堅定。


    “因為顧叔叔和璟川哥哥要接我去生活……”


    小小的她看似軟糯,實際上卻是很有想法很有勇氣的人,她之所以順從,不過是在等機會罷了。


    “他們哪裏比得上我愛你?”


    溫櫻頓了頓,為了讓墨擎淵死心,她選擇了最讓他無奈的迴答:


    “因為我想成為有錢人家的小孩,想要好的生活,而小哥哥,這些你不能給我……”


    她知道說完這些後會麵臨什麽,墨擎淵會打她,會把她的洋裙拿去燒掉,會砸東西,會把她再關到那個可怕的屋子……


    可是無論他對自己做了什麽,她都不會再妥協了,她是一定要走了,她一旦下定了決心,墨擎淵無論用什麽方法都沒有用了。


    不想墨擎淵愣住了。


    在溫櫻說出那個他無法反駁的理由時,他所有的執著,所有堅不可摧的掠奪欲,所有的精心謀劃,在這一刻全部崩塌了。


    被他心中那個一直藏匿著的自卑全部打敗了。


    “你說的沒錯,我現在確實給不了你。”他苦笑著,最後伸出手揉了揉那柔軟海藻般的頭發,輕輕歎了口氣:


    “崽崽,保重自己。”


    他的指尖殘存了她發梢最後一絲香氣,在後來不斷流逝的日子裏,越來越淡,淡到他再也聞不到。


    他發誓,這是他此生最後一次放手。


    四天後,2013年8月9日。


    墨擎淵看到溫櫻上了那輛轎車,她向老師,向所有的人告別,她揮動著的手,還是當年的那顆星星,在他黑暗又孤獨的世界閃爍著。


    唯獨沒有再看他。


    外表愛哭嬌弱的她,實際上是那樣決絕而理性,把所有他們有關的東西全部留下了,什麽都沒有帶走。


    他一個人跟著那輛車走了好遠的路。


    可是人的速度怎麽可能跟得上汽車,它的身影很快帶著溫櫻就被不斷上下坡的公路吞噬得再也看不清楚……


    天好熱啊,燥熱火辣的陽光快把他的額角的汗水都蒸幹了,知了在樹上孜孜不倦的發出刺耳的響聲。


    少年蹲在路邊,一言不發,任憑沉悶的熱氣直直的打在他的身上。


    就在溫櫻說告別的那天晚上,他把自己鎖在房間裏,思考了很久很久。


    他明白了,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時候,在他的腦海裏,溫櫻已經不再是那個幸福快樂的小公主。


    她哭泣著被關在一座巨大的城池裏,城池外的鮮花變成了一道又一道的城門,城池的城門上,掛滿了鎖鏈和枷鎖。而那些陪襯枯木與荊棘,就是他的愛。


    她終會走向他為她準備的那座囚籠裏,他在等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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