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而狹窄的囚籠中,少女獨自蜷縮著。她的身體沒有任何傷痕,但內心卻早已被痛苦侵蝕。淚水不斷從她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麵上,淚水中滿是痛苦和哀傷,在這無盡的黑暗中跌墜破碎。


    她的眼神中充滿了絕望和無助,像極了一個被遺棄的孩子,在黑暗的囚籠中感到無比恐懼,而四周逼仄的空間更是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知道自己為何會被囚禁在這裏。


    因為她是花神會的聖女,而聖女逃離花神會是不被允許的,這個身份注定了她的命運。


    江湖上通常流傳的說法是:花神會最初由十二名女子所創立,是一個隱於江湖的神秘門派,信奉花神女夷——亦稱“花姑”、“妙遠真人”或“群芳毓德真君”,花神會尊其為開山祖師。據說這位花神擁有掌管花卉生長、綻放和凋零的能力,與春神句芒並稱“女芒”,性子恬靜溫柔,是一位仁善愛人的正神。


    傳說女夷座下有十二大弟子,以十二花神為號,分別稱梅花、杏花、梨花、牡丹、桃花、石榴花、蓮花、海棠、桂花、菊花、山茶、水仙花神,皆精通醫、毒、易容之術,琴棋書畫、刀劍弓馬各有所長,每位花神又各有一門秘術,互不相通,代代相傳……一直到如今,十二花神的傳人仍隱秘地遊走於江湖之中,懸壺濟世、警惡懲奸,凡有女子路遇侵害、遭受不公,花神會弟子必定出手相助。


    江湖傳聞數十年前淮揚一帶,曾有一女子被丈夫與其姘頭合謀推入瀑布中,他們以為女子必死無疑,未曾想她竟陰差陽錯地被在瀑布下修行的杏花花神所搭救,帶迴花神會授以一身本領,最後手刃了那對狗男女,拜入花神會,成為其門下弟子;還有約摸二十年前,牡丹花神登樓撫琴時不慎落下麵紗,一夥便裝在城中遊蕩的響馬見了,便仗著兵強馬壯進犯黃州城,黃州刺史被殺,許多無辜百姓無故被害,隻為再見牡丹花神一麵,牡丹花神聞言,果然不久便前來相見,在各匪麵前緩緩走過,眾響馬一個接一個應聲而倒,被發現時已經七竅流血、屍首發黑,早已不見牡丹花神的蹤影;甚至還有……


    隻是近年來,這些曾經為江湖所津津樂道的傳聞,愈發地罕見了,就連花神會的名號,也鮮有人知。


    文韻也曾對花神會的教條教義深信不疑,但漸漸的,十二花神似乎不再滿足於舊日隱於山中、隱於江湖的日子,在桃花花神的主持下,花神會拜入皇室,轉向了一種令人始料未及的新方向,開始研究一些可怕的事情,變得日漸恐怖、血腥起來,文韻也逐漸開始動搖,逐漸對自己所忠於的一切產生懷疑。


    文韻性子柔和內斂、心地仁善,與洛水大不相同,但有一點,她與洛水極其相似——她和洛水一樣渴望自由、渴望到外麵的世界去,去追尋真正屬於自己的道路,而非繼續麻木不仁地待在這已經凋敝破敗的舊日殘垣當中。於是,她做出了有生以來一個最為大膽的決定——她要像洛水一樣,逃離花神會。


    如今的花神會,早已不是曾經那個路遇不平、拔刀相助的花神會了,甚至原本的教義也被扭曲,視聖女為神聖的存在,認為聖女是花神的寵兒、是獻給木神與花神的祭品,被選中的聖女逃離花神會,逃離被活祭的命運,竟會被視為對花神女夷、即祖師爺的大不敬,遭到狂熱教眾的追捕,從前洛水如是,眼下文韻如是。


    ——


    蘇溫是文韻初出江湖以來交到的的第一個朋友,盡管已經許久未有聯係,但文韻依舊十分珍視這段友情,因此在被花神會教眾圍追堵截時,文韻首先便想到了蘇溫,於是前來梅山投奔。


    然而,文韻擔心蘇溫會因此被卷入麻煩,遭到花神會的報複,並未向他透露這件事,隻說自己有了麻煩,眼下在被許多人追捕,希望能得到梅山派的蔭庇,蘇溫作為丁淩風的得意門生,權力自然不小,這點小事,他自覺舉手之勞而已,一口便答應了下來。


    可是陰差陽錯的,在蘇溫並不知曉文韻與花神會決裂的前提下,桂花、石榴花神找上門來,自報家門,又給予了丁淩風和蘇溫不少好處,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帶走了文韻,甚至從頭到尾沒有人過問文韻一句話,便被她們輕而易舉地帶離了梅山。


    李清幽聞之,沉默良久。


    “我找了許多天,但始終都沒能找到她們的蹤跡、沒能查出文韻到底被帶往了何處……我、我實在對不起文韻……”蘇溫哭喪著臉說道。他的聲音充滿了哀傷和無奈,整個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我聽說你是花神會的人,來我們梅山派找過掌門,還以為是文韻又逃了出來,你們借口與梅山一同抵禦魔宮,又到這裏來捉拿她。”蘇溫的臉上掛滿了痛苦的神色,淚水在他眼眶中不斷打轉,旋即順著臉頰緩緩流淌而下。


    “這麽說,文韻被捉走已經有些時日了?”洛水聞言,一時有些頭重腳輕,險些被蘇溫氣得一頭栽倒在地。


    “已經有二十餘天了……”蘇溫低垂著頭,兩股戰戰道。


    “你知不知道,所謂的聖女,會被她們用作什麽用途?”洛水聲音嘶啞,氣得渾身發抖,“活祭!她們會把文韻餓上七七四十九天,再慢慢地殺了她,放幹她的血,將聖女之血——就是所謂‘世間最純淨的甘醴’獻給祖師,以求祖師庇佑。”


    “在臨死前,還要遭受即將死亡的煎熬,足足七七四十九天!”洛水怒吼道。


    ——


    文韻沒想到,在自己生命的最後時刻,她不僅要承受著死亡步步逼近所帶來的巨大折磨,並且還要將這種痛苦持續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每一天都像是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每一刻都是對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


    她的身體逐漸變得虛弱,靈魂也似乎在一點點地消散,但他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走向毀滅,毫無反抗之力,這種漫長而殘酷的煎熬,簡直是對人生最殘忍的嘲諷和折磨。


    在這座小房間中、無垠的漆黑之中,一切靜謐得令人心悸,仿佛整個世界都被吞噬進了這片無盡的黑暗,而那一滴滴清脆的水滴聲,卻如魔鬼的低語一般,無情地侵蝕著文韻的意誌,每一滴水聲都像是一把尖銳的利刃,一點一點地割開她內心的防線,讓她的精神逐漸趨於崩潰。


    無邊的黑暗籠罩著一切,文韻的意誌在這寂靜中逐漸被吞噬。


    水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麵上,發出清脆而又刺耳的聲音,每一滴水都像是一把利箭,穿心而過,蠶食著她最後一絲理智。


    文韻的身體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她的思緒開始混亂,腦海中不斷閃過那些讓她痛苦的迴憶。她試圖反抗,但那黑暗的力量太過強大,讓她感到無力和絕望。


    然而,在這無盡的黑暗中,文韻並沒有完全放棄。她緊緊地握著拳頭,用盡最後的力氣與黑暗抗爭。她知道,隻要自己還有一絲意誌,就不能輕易被打敗。


    水滴的聲音還在繼續,像是一種無情的嘲諷。


    在黑暗中,大門突然發出“嘎吱”一聲,緩緩地打開了一條縫隙,一絲微弱的光亮從門縫中透出來。文韻艱難地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向前挪動,但她手腕上戴著的沉重鐐銬卻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仿佛在嘲笑她的無力和束縛,每走一步,鐐銬都會緊緊勒住她的皮膚,帶來刺骨的疼痛。


    “文韻,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來人站在那裏,靜靜地凝視著眼前這個被折磨得麵目全非、不成人形的女子,她的聲音很輕,但卻帶著一種深深的惋惜和無奈,“如果你能早些接受成為聖女的命運,怎至於受此折磨?怎至於遭受這樣的非人待遇?”


    她的話語中透露出對文韻的同情與憐憫,似乎在責怪她為何不早點妥協,接受那所謂的“聖女命運”。


    然而,隻有文韻自己心裏清楚,這所謂的“聖女命運”究竟意味著什麽——那是無盡的束縛、犧牲和痛苦,而她寧願選擇抗爭到底,也不願輕易屈服於命運,盡管現在她身處絕境,備受折磨,但至少……至少……


    “呸!”文韻拖著最後一絲殘存的力氣,怒目圓睜地罵道,“你所謂的聖女的命運,難道就是要一個人獻出自己的性命嗎?這簡直是荒謬至極!”


    “文韻,這是作為聖女必要的事情,你原本可以坦然接受……”來者語氣平靜地道出這句話,但她的眼神裏卻流露出了一絲淡淡的惋惜和無奈之意,仿佛在她看來,文韻此刻的猶豫不決顯得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然而,站在她麵前、手腳還戴著鐐銬的文韻卻似乎並沒有被這番話語所打動,她靜靜地佇立著,目光決絕,似乎在向對方表達著自己內心深處的抗拒。


    “文韻,你若還是這樣的態度,我隻能把你繼續關在這種地方了。”她收斂起一副和善的模樣,嘴角掛著一抹讓人不寒而栗的冷笑,聲音中更是透露出絲絲寒意。


    “請便。”文韻的聲音逐漸微弱下去。


    那一絲光線猶如風中殘燭一般,在黑暗中搖曳著、掙紮著,但最終還是無力地熄滅了。刹那間,整個屋子陷入了一片無盡的幽暗之中,仿佛被一股神秘而強大的力量所吞噬。那股力量如同一頭潛伏在暗處的巨獸,讓人感到無盡的恐懼和壓抑。屋內彌漫著潮濕的氣息,仿佛每一寸空氣都被浸潤透了,牆壁上爬滿了青苔,地麵也濕漉漉的,甚至能聽到水滴從屋頂上滴落的聲音,在這靜謐中顯得格外清晰,微弱的光線消失後,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著這個幽匿潮濕的屋子。


    ——


    蘇溫滿臉焦急,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怪我有什麽用!我也是不知情才……事到如今,你說該怎麽辦!”蘇溫哭喪著一張臉,質問道。


    洛水冷靜地分析著,片刻說道:“按照她們離開的時候推算,文韻目前應該沒有生命危險,難的是我們如何才能到花神會找到她。”


    蘇溫眉頭緊鎖,心中愈發擔憂起來,道:“你不是花神會的人嗎?難道你不知道該去哪兒找她!?”


    “我已經離開花神會許多年,即便每一處的每一個細節我都清楚記得,她們也未必會繼續使用,沒什麽意義。”洛水反駁道。


    “是我害了文韻、是我害了文韻!”蘇溫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他的眼神空洞,仿佛被一股力量抽去了靈魂,自責和悔恨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讓他幾乎瀕臨崩潰,無法承受。


    李清幽看著蘇溫這般痛苦,雖不大喜歡眼前這個人,心中也不免有些難受——他知道此時的蘇溫需要冷靜,於是他緊緊握住蘇溫的手,說道:“蘇溫,你先冷靜下來,我們要想辦法救文韻。”


    然而,蘇溫已經無法冷靜,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文韻可能遭遇的危險,他覺得自己是一切的罪魁禍首,喃喃道:“如果不是我,文韻就不會陷入這樣的困境,都是我的錯……”蘇溫的聲音嘶啞,帶著細微的哭腔。


    李清幽努力讓蘇溫保持鎮定,他明白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文韻。他安慰蘇溫道:“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錯,你和她都有責任,現在我們要做的是盡快想辦法找到文韻,而不是在這裏自責。”


    蘇溫似乎沒有聽到李清幽說的話,他依舊喃喃自語著:“是我害了文韻……”


    洛水決定先讓蘇溫冷靜下來,他扶著蘇溫坐下,然後喚來侍兒倒了口水遞給他。


    “蘇溫,你先喝些水,然後我們一起想辦法,總會找到文韻的。”李清幽的語氣中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信,卻又讓人感到溫和而非蠻橫。


    蘇溫顫抖著接過茶盞,喝了幾口,漸漸地,他的情緒稍微平複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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