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上,滿目金黃,長天之下,有雁群結成雁陣往南飛去,或成個“一”字形、或成個“人”字形,在天空中翱翔著,烈烈西風吹拂著它們身上厚重的羽毛,發出“沙沙”聲,似乎在為它們送行。


    鴻雁南歸,已是深秋。


    江晚山登上山來,在酒兒娘墓前灑下一樽“煎雪”。


    酒香、木香、果香,與地麵些微潮濕的泥土混合,猶如皴擦暈染出的墨色,透出一陣清新淺淡的幽香。


    江晚山有很多朋友,也失去了很多人。


    在許多人眼中,他是這世間少有的幾近完人的人。


    鳳毛麟角、舉世無雙。


    他身上所散發出的那種獨特魅力和氣質,讓無數人為之心折,他的一言一行都充滿了智慧與力量,令人不禁為之傾倒,無論何時何地,隻要有他在,就會給人一種安心感,而他那顆善良且寬容的心,則更是贏得了眾人的景仰和敬佩。


    可他畢竟是人,是人就會有無能為力的事。


    盡管擁有著過人的智慧與常人無法比擬的勇氣,但在某些時候,也會遇到那些讓他深感無能為力的事。


    畢竟人的力量是有限的,麵對超出自身能力的困境及挑戰,有時即使再怎麽努力,也難以改變局麵。


    這便是人生的無奈之處,任誰都無法躲開、無法逃避。


    江晚山靜靜地站在她的墓前,眼神中充滿了淡淡的、淺淺的哀傷。


    他的身影在陽光下顯得分外孤寂、分外淒涼。她死後,他的整個世界仿佛就隻剩下他自己一個人,形影相吊。


    風輕輕地吹過,吹拂著他的衣角和發絲,仿佛是她化身隱匿於風中,在江晚山耳畔呢喃低語著,他默默地凝視著墓碑上刻著的名字,那是他心中永遠無法磨滅的記憶。


    他的思緒漸漸飄遠,迴憶起與她曾經一起度過的日日夜夜——一旦迴想起來,他的心便如刀絞般疼痛,他隻有沉默著、放開心中所想,如同一尊雷打不動的石像,孤獨地立於天地之間。


    時間如潮水般洶湧流逝,江晚山依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墓前,似乎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沉浸在渺無邊際的神傷中。


    當太陽逐漸西沉的時候,江晚山緩緩地轉過身來,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墓地,他的背影漸行漸遠,幾乎完全消失在遠方的暮色之中。


    瑟瑟秋風卷落枯葉,飄揚在風醉樓外,如同下了一場枯死的雨。


    呂銀望向門外——是公子帶著一小盞盛過“煎雪”的酒樽迴來了。


    不用說呂銀也知道他去了哪裏、做了什麽。


    又或者他哪裏都沒有去、什麽都沒有做。


    那是他心裏的某一處地方,隻要他還沉溺於傷痛之中,就會永遠存在。


    自迴到風醉樓的這幾日來,江晚山一直寡言少語,呂銀也不忍打攪他。


    聽雨樓與流金樓都已經許多日沒有消息來過,這也許正是江晚山看上去如此頹唐的原因。


    危采薇,也許真的再也不會露麵了。


    呂銀輕輕地歎了口氣。


    ——


    深秋時節,蕭瑟的秋風吹拂著雲台山,落葉飄零,山間彌漫著淡淡的霧,仿佛一層薄紗籠罩在山之間,形成一種神秘迷離的感覺,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照在地麵上,不遠處傳來陣陣清脆的鳥鳴聲,迴蕩在山林之間,擾亂對峙著的二人心境。


    兩柄劍瞬時出手!


    呂銀的攻擊起先不痛不癢的,隻挑著一些無關緊要的部位揮劍攻去,生怕將支離戒弄傷。


    \"來!\"支離戒一聲怒吼,他那已經發白的雙鬢微微顫動著,仿佛在風中搖曳的殘燭。


    他緊緊握住手中的長空劍,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的呂銀,眼中閃爍著堅定和不屈的光芒——他似乎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自然也就沒有退路可言。


    支離戒見呂銀不肯動真格,便揮舞著長空劍,轉守為攻,試圖突破呂銀的防線。


    呂銀巧妙地格擋著每一次攻擊——兩柄劍,劍與劍相交、鐵與鐵相擊,頻頻發出清脆的撞擊聲,迴蕩在空氣中。


    支離戒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但他的眼神卻越發銳利。他將這當作是一場生死較量,隻有全力以赴,才可能有一線生機。


    他深吸一口氣,調整著自己的唿吸和節奏,準備施展下一輪更為猛烈的攻擊。


    “再來!”支離戒再次喊道,聲音中透露出一往無前的勇氣。


    他的劍法愈發地嫻熟起來——他出手的每一劍,都蘊含著多年修煉的功力,他的身影在劍光中穿梭,逐漸宛如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輕盈而靈動。


    呂銀抬手格擋,在一招一式中感受到了支離戒這段時間來巨大的進步,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深深的敬佩之情。


    支離戒在呂銀對自己一招一式的招架之間便能看出:這段時間的訓練的確卓有成效,而這,也更加激起了支離戒的鬥誌,他加快了攻擊速度,劍招愈發兇猛,想要逼得呂銀露出破綻。


    隻不過以他現在的內力,還太早了。


    鐺——


    長空劍在空中打了幾個轉兒飛出去,斜插在地上,“嗡嗡”地響著。


    支離戒躺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他的眼神有些迷離,仿佛還沉浸在剛剛那場驚心動魄的戰鬥之中。


    想起剛才與呂銀的這場酣戰,支離戒心中不禁升騰起一股豪邁之感——曾經,他們兩個都是劍術高手,實力相當,因而頻頻切磋過招,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滿了驚險和刺激。


    在這場如今水平極度不對等的較量中,支離戒使出渾身解數,拚盡全力才勉強惜敗呂銀一招。


    但也已經是他這個曾經內力盡失的人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對於支離戒來說,這場切磋並不僅僅是一場簡單的比武,更重要的是,通過這次與呂銀的交手,他對自己的實力有了更清晰的認識,也找到並彌補了自己身上的不足之處,想來對今後的恢複大有裨益。


    支離戒的心中充滿了對呂銀的感激。


    他知道,如果沒有呂銀這樣既是強大的對手、亦為知己的摯友,他絕無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取得如此大的進步,正是因為有了呂銀這樣的存在,他才會不斷地重新攀爬起這座大山,從零開始訓練自身的內力。


    此刻躺在地上的支離戒,雖然身體疲憊不堪,但內心卻感到無比地充實和愉悅,他如今終於肯相信,隻要自己能夠堅持不懈地努力下去,總有一天能夠重迴巔峰,與那魔宮宮主青花魔女有一戰之力。


    今天與呂銀的這場切磋,就是他重新踏上內功這條路的一個極為重要的節點。


    “老呂,謝謝你。”支離戒已經爬滿皺紋的眼角竟有些濕潤。


    呂銀伸手將他從地上拽起,也是十分激動:“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能恢複成這樣,真的是個奇跡,不必謝我,你應該謝謝你自己,謝你自己沒有拋棄自己。”


    假使一個人連自己都拋棄了自己,連自己都選擇自暴自棄,對自身失去期待與信心、對自己失去了希望,那還能成什麽事呢?


    與其看著那些已覆水難收的往事自怨自艾,不如像被無數次狂風刮倒的鐵樺樹那樣,風一過便爬起來,看看自己還能夠做什麽、審視自己,捫心自問,該如何在這嚴酷的環境中存活下去。


    “我還沒死,這都是多虧了你。”作為一個老男人,支離戒沒有多餘詞藻,隻有最為樸素的話語。


    呂銀與其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


    ——


    第九峰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僅僅一年,這座山峰之上便聚集了一群窮兇極惡的土匪,竟多達三千餘人。這群山匪盤踞於此,憑借著天險,肆無忌憚地打劫過往商隊,讓梅山、梅城附近的百姓苦不堪言。


    那第九峰山賊的首領,其身份似乎頗有些神秘色彩。傳聞他有一諢名喚作“鐵馬金刀”,曾經是塞外聲名顯赫的幫派中的頭目,以其悍勇無畏和狡黠機智而聞名江湖。


    “鐵馬金刀”眼神中總是透露著無情和冷漠,仿佛對他人的痛苦毫不在意,就連笑容也讓人感到十分不適,似乎笑裏藏刀,在笑意中似有若無地隱藏著一絲殘忍,讓人不寒而栗。


    他對權力和控製有著極度的渴望,不擇手段地追求自己的目標,不惜犧牲他人的利益,且缺乏同情心和良知,對他人的苦難視而不見,甚至以此為樂。


    他的決策往往果斷而殘忍,絲毫不考慮他人的感受和可能產生的後果,以最強硬的手段對待他人,讓人對他充滿恐懼和敬畏。


    並且他喜怒無常,動不動就大發雷霆、手刃左右,身邊的心腹也是過一段時間便換了五六個來迴——盡管這樣,仍有許多人願意追隨他,隻因為他的確有本事帶著手底下的山賊吃香的喝辣的。


    隻不過,是建立在底層百姓的痛苦之上。


    昏暗的山寨中,一群麵目猙獰的山賊正圍坐在一起,大聲喧鬧著:他們手持酒杯,大口喝酒,嘴裏嚼著油膩的炙烤過的鮮肉,滿臉洋溢著得意之色。


    山賊頭子“鐵馬金刀”坐在中間,他的臉上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瞬時高舉酒杯,揚頸與座中手下們一飲而盡,然後放肆地大笑起來。


    其他山賊們也跟著哄笑,他們一邊喝酒,一邊互相吹噓著自己的惡行,似乎對自己那些殘忍的的所作所為感到無比自豪。


    酒過三巡,土匪們的行為變得更加放縱。他們開始用手抓肉,滿嘴流油,甚至相互打鬧,完全不顧及自己的形象,整個場麵頓時變得混亂不堪。


    “報——”忽然一聲稟報,鐵馬金刀定睛一看,原是山下的探子帶來的消息。


    隻一個眼神,滿座寂靜,無人再敢喧嘩。


    “說。”鐵馬金刀道。


    “當、當家的,城裏收月貢的兄弟,全、全都沒了!”探子略帶哭腔,聲音顫抖地說道。


    “什麽!?”鐵馬金刀先是吃了一驚,手中的酒杯猛地摔在地上,碎片四濺。


    鐵馬金刀瞪大了雙眼,滿臉不可置信,隨後勃然大怒道:“竟有這種事?!這幫刁民,反了、反了!簡直是反了天了!”他憤怒地吼道,聲音在山寨中迴蕩。


    他的臉色因憤怒而漲得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原本的得意與狂妄瞬間被怒火取代,他無法接受這樣的失敗。


    “我定要讓這幫不知死活的刁民付出代價!”鐵馬金刀咬牙切齒地說道。


    他轉身召集起手下,眼中閃爍著複仇的光芒。


    “弟兄們,跟我一起殺進城去!讓那些刁民知道,誰才是梅山的王!”他拔出金刀,站上桌子,聲嘶力竭地高喊著。


    此時的鐵馬金刀,心中充滿了憤怒和仇恨,幾乎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死也想不到,這幫早已被欺壓得失去了血性、失去了反抗能力的刁民,竟然敢奮起反抗,不僅如此,還全殲了自己收取月貢的幾十個弟兄,他決心要讓這幫不識好歹的蟲豸血債血償,用鮮血來洗刷這番恥辱。


    “不必了,我已經來了。”李清幽的聲音如同寒風般驟然襲來,那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眾人眼前。


    李清幽的眼神冰冷,冷眼看著麵前的一切。


    他的出現讓原本喧鬧的場麵瞬間安靜下來,眾賊一時都被他的氣勢所震懾。


    鐵馬金刀凝視著李清幽,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隨即被憤怒所取代。


    “小子,你是什麽人?敢來管我的閑事!”鐵馬金刀咬牙切齒地說道。


    李清幽微微一笑,語氣平靜而帶著不屑:“我是來殺你的人!”


    鐵馬金刀怒哼一聲,手中的金刀閃爍著寒光。


    他還不敢出手——他發現眼前的人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就憑你?不自量力!”來不及細想,鐵馬金刀瘋狂揮舞著金刀,猛然向著李清幽撲殺過來。


    李清幽將身微微偏向一側,須臾便輕鬆躲過了鐵馬金刀的攻擊。


    你是誰?


    你究竟是誰?


    對了!鐵馬金刀猛然迴想起來——他是和齊喑一夥的人、和骨仙一夥的那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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