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打馬而過,很快便要冬至了。


    因皇後有孕不宜出宮,文宣帝便決定帶莊妃隨行祭天。


    除此之外。


    一同前往天壇的還有太子謝長乾和三皇子謝長閔。


    而永寧公主因近日偶感風寒,便隻好留在宮中養病。


    到了冬至祭天這日。


    宮外的長街兩旁早已被禦林軍層層圍守。


    明黃色的旗幟在風中隨風飄揚,仗儀隊一路都奏著鼓樂,讓沉悶的冬日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老百姓們齊刷刷地跪在街旁,既想一睹天子風采,卻也不敢造次,隻得將腦袋老老實實地低垂著。


    北靜王和昭靖郡王皆騎著高頭大馬,一左一右地護在龍輿兩旁,帶著隊伍迤邐向前。


    時不時便有匍匐在地的百姓高唿“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文宣帝聽了,心中自是頗為受用。


    見狀,一同坐在龍輿內的莊妃便忙笑著道:“聖上以仁孝治天下,如今我朝才能國泰民安,老百姓們山唿萬歲,想來也是有感而發。”


    聞言,文宣帝更是麵露喜色。


    他剛準備開口說話時,忽然便聽到外頭傳來水溶急促的喊叫聲:“護駕!”


    “無須驚慌!”


    “護駕要緊!”


    話音剛落,便又有一陣激烈的打鬥之聲傳來。


    嚇得莊妃立馬便抓住了文宣帝的胳膊,驚恐地道:“聖上......”


    聽到這番變故,文宣帝也不由得眉頭緊皺。


    就在此時,隻見孫正海掀開簾子急急迴稟道:“迴聖上,外頭忽然出現了不少刺客,且個個武藝高強,北靜王和昭靖郡王已親自帶著禦林軍殺賊護駕了。”


    頓了頓,孫正海又接著道:“三皇子擔心聖上安危,故而想自請來龍輿內貼身護駕,不知聖上是否應允?”


    聞言,文宣帝便沉聲道:“難得他有這份孝心,便叫他過來罷。”


    說著,文宣帝又凝了凝眸子,蹙眉道:“把太子也一並帶過來罷,眼下禦林軍怕是一時護不到他,到朕身邊安全些。”


    “是,奴才這就去把太子殿下和三皇子都請過來。”


    見孫正海走後,莊妃便忍不住顫聲道:“不知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行刺聖駕,聖上迴宮後定要嚴懲歹徒才是。”


    聽到這話後,文宣帝眸中的寒意更甚。


    不多時。


    謝長乾和謝長閔便在一眾禦林軍的護衛下來到了龍輿內。


    一見麵,謝長閔便忙關切地問道:“兒臣見過父皇,見過莊妃娘娘,不知父皇和莊妃娘娘可有傷著?”


    見他眼底滿是擔憂之色,文宣帝便勉強點了點頭。


    莊妃也忙道自己無事。


    見狀,謝長閔才忍不住長舒了口氣。


    謝長乾在一旁看得越發不屑。


    心道自己這皇弟不僅懦弱膽小,且還十分沒眼力勁。


    父皇分明都懶怠搭理他,他卻偏要拿熱臉湊上去。


    真真叫人看了都想搖頭。


    不過眼下謝長乾倒也沒工夫嘲笑謝長閔。


    因為他委實沒想到文宣帝會將自己叫到龍輿裏。


    如今這個境況。


    刺客一旦殺進轎輦,謝長乾也不知自己是否要裝裝樣子施救一番,若是不搭救,隻怕日後難免要遭人非議。


    可若果真要施救,這刀劍無眼的,他隻怕自己會被誤傷。


    正當他糾結之時。


    謝長乾忽然察覺到一道視線直直掃了過來。


    抬眼一看,隻見文宣帝正冷冷看著他。


    見狀,謝長乾便忙作揖行禮道:“見父皇和莊妃娘娘都無恙,兒臣心中的石頭可算是落地了。”


    說著,他又斟酌著道:“隻是兒臣想著,外頭的刺客不少,兵馬司那邊調兵過來也沒那麽快,不如便由兒臣出去一道幫著殺敵,或許還能助北靜王他們一臂之力。”


    見文宣帝不言語,謝長乾便又忙接著道:“請父皇放心,兒臣自幼也是弓馬嫻熟,斷不會給兩位王爺添亂的。”


    聽到這話後,文宣帝便冷聲道:“這裏自幼習武的皇子不止你一個,用不著你如此出風頭。”


    頓了頓,文宣帝又沉眸道:“你乃是太子,自身的安危關係到江山社稷,豈能如此任意妄為!”


    聞言,謝長乾自是不敢再吱聲,隻得低低迴了聲是。


    他原想著,隻要自己離了這龍輿,一會便可不必親眼看著自己的父親身陷險境。


    且外頭那些刺客又都是他的人,自然不會真對他下手。


    可沒想到。


    文宣帝竟是連放他出龍輿都不肯。


    “父皇說得極是,皇兄乃萬金之軀,自然不好以身涉險。”


    說著,謝長閔又鄭重道:“不如便請父皇允許兒臣出去助陣罷。”


    一旁的莊妃聽了,心下頓時大為不忍。


    這三皇子自幼便體弱多病,雖說也學過幾年功夫,可到底無甚用處,又豈能拿劍殺敵呢。


    莊妃見文宣帝閉著眼不言語,便斟酌著想替三皇子說兩句好話。


    可還沒等她開口,忽然便感到有一股大力襲來。


    直直將她推出了龍輿之外。


    ......


    水溶和秦牧風等人原本正在奮力殺敵,忽見龍輿內竟有人掉了出來。


    當即嚇得便大駭不止。


    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卻見龍輿內又有一道身影飛了出來。


    乃是三皇子謝長閔。


    見狀。


    水溶忙邊打邊退至謝長閔身旁,又轉頭對秦牧風道:“請王爺速去聖上跟前護駕,可想法子先送聖上迴宮,小王帶人在此替你斷後!”


    聞言。


    秦牧風忙迴了句是,隨後便飛身去了文宣帝身旁。


    “求王爺救救莊妃娘娘,她一介弱質女流,若不慎落到賊人手裏,隻怕會生不如死!”


    謝長閔落地時因站不穩,早已摔得暈頭轉向,幸而有水溶上前將其扶起,又揮劍替他擋住了賊人的刺刀,這才保住堪堪他的性命。


    “三皇子快迴龍輿罷,此處危險!”


    說話間,水溶又護著謝長閔抵擋了好幾人的攻擊。


    見水溶不願正麵迴答莊妃之事,謝長閔便接著追問道:‘’莫非莊妃娘娘已遭了不測?”


    頓了頓,他又接著含淚道:“還請王爺如實相告才好。”


    水溶原就被眼前的武林高手纏得分身乏術,偏這謝長閔又一直亂他心神。


    無奈之下。


    水溶隻好歎息道:“請三皇子節哀,莊妃娘娘一落地便被幾名刺客團團圍住,身上連中了好幾劍,隻怕是迴天乏術了。”


    謝長閔一聽,當即便痛苦地落下淚來。


    眾人見三皇子哭得情真意切,不免也有幾分動容,暗道他真真是至孝之人。


    且他們又親見三皇子飛身出來施救莊妃娘娘,絲毫不顧自身安危,頓時都對他生了幾分敬意。


    就在這時。


    因謝長閔哭聲不止,水溶被吵得一時亂了心神,疏於防範間便被一名蒙麵高手直直刺穿了胸膛。


    當即便血流如注。


    月牙色的衣袍瞬間紅成一片。


    “北靜王爺!”


    “王爺!”


    “王爺!”


    周圍的禦林軍見水溶負傷,都不免大驚失色。


    待他們好不容易擊退身旁的歹徒,趕到水溶這邊時,卻見他已是雙眼緊閉,一張俊秀的臉慘白不已。


    有將士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確認水溶唿吸尚存後,那將士當即便欣慰道:“老天有眼,北靜王爺還活著!”


    眾人一聽,心裏才漸漸鬆了口氣。


    可還沒等他們緩過神來,便聽到身後的謝長閔忽然傳來了一聲慘叫。


    “三皇子!”


    “三皇子!”


    禦林軍見謝長閔也身中長劍,當即便嚇得變了臉色,忙衝上前將那刺客就地正法了。


    “不是讓你們好生保護三皇子麽,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不成!”


    一名將領怒不可遏地罵道。


    聞言,那幾個被臨時派來保護謝長閔的侍衛當即便嚇得渾身發抖。


    忙跪地道:“請將軍恕罪,都是屬下一時疏忽,沒想到這刺客竟會繞到後頭來......”


    就在這時,兵馬司派來的增援部隊終於趕到了。


    那些蒙麵高手武功雖高,可到底已同禦林軍死戰過一迴,早已是筋疲力盡。


    故而他們一見大批官兵朝這邊湧來,頓時便嚇得四散逃走了。


    唯有幾名身手略差些的歹徒,因逃跑不及成了甕中之鱉,當場便被官兵們拿住了。


    ......


    大幫武林高手行刺皇帝一事很快便傳遍朝野。


    舉國皆驚。


    文宣帝迴宮後自是大怒,當即便下令各地嚴查匪寇,又將一大批原本準備秋後問斬的江洋大盜直接處決了,以絕後患。


    江湖上更是鬧得人心惶惶,那些俠客們如今連去客棧裏吃個酒都須被百般盤查一番。


    真真是叫苦不迭。


    毓慶宮內。


    謝長閔那日傷得雖重,幸而沒有傷及要害,太醫說隻須靜養上一段時間便可。


    文宣帝看著臉色蒼白的兒子,沉聲問道:“那日為何要衝出龍輿?”


    謝長閔忙垂首迴道:“迴父皇,兒臣當時沒能想那麽多,隻是一心想救下莊妃娘娘罷了。”


    說著,他又痛惜地道:“都是兒臣無能,到底沒能及時救下莊妃娘娘,還害得父皇替兒臣擔心,兒臣真是罪該萬死!”


    話音剛落,便見謝長閔直直跪了下來。


    胸前的傷口似是裂開了,那潔白繃帶上的鮮血瞧著頗為刺眼。


    “起來罷,你如今還傷著,就別行禮了。”


    見文宣帝如此說,謝長閔才勉力站了起來。


    “莊妃的祖父乃兩朝元老,連先帝在時,都頗為敬重他老人家,如今他的孫女死於非命,朕若不能給他一個交代,隻怕會寒了這些老臣們的心。”


    頓了頓,文宣帝又斂眉道:“莊妃的父親程尚書更是日日都在為朝廷奔波,前陣子剛替朕治理了黃河水患,如今又忙著修建南邊運河之事,真真是辛勞至極。”


    聞言。


    謝長閔便忙垂首行禮道:“父皇仁厚,自是百般體恤臣子,隻是兒臣覺得,論果真起辛勞,舉國上下又有誰能比得過父皇呢。”


    說著,謝長閔便抬眸道:“兒臣自知天性愚鈍,也不配為父皇排憂解難,隻求父皇好歹饒過皇兄,讓皇兄替父皇分擔些才好。”


    聽到這話後。


    文宣帝當即便冷了臉,寒聲道:“你皇兄暗中買兇,意圖弑君,你竟還要替這等畜生求情!”


    謝長閔忙跪地叩首道:“請父皇息怒,兒臣自幼同皇兄一道長大,相信皇兄乃良善之人,此番定是受奸人蒙蔽,才會做出這等糊塗事,好在父皇到底無恙,便請父皇再給皇兄一個改過的機會罷。”


    頓了頓,他又紅著眼道:“何況皇兄到底是父皇親自撫養成人的,兒臣相信父皇定也不忍將皇兄治罪。”


    這話狠狠觸動了文宣帝的心結。


    他委實沒想到,自己嘔心瀝血培養出來的兒子,竟會成了這般模樣。


    看著瘦弱到有些單薄的謝長閔,文宣帝終是忍不住上前扶起了他。


    “你皇兄此次勾結武林中人公然行刺,害死了莊妃和不少禦林軍,還重傷了你和北靜王。”


    說到這,文宣帝便忍不住歎了口氣,“你算是有福氣的,北靜王至今仍是昏迷不醒,太醫說他傷及心脈,還能活著已是個奇跡了。”


    謝長閔聽了,心中不由得一緊。


    暗道這北靜王可真真是命硬。


    文宣帝接著道:“如今奏請廢太子的折子已堆滿了禦書房,楊尚書所在的工部更是奏請要依法處決太子,以慰莊妃的在天之靈。”


    說著,文宣帝又看著謝長閔道:“難道朕要罔顧朝中群臣的意思,輕輕饒過你皇兄不成?”


    謝長閔一聽,忙作揖行禮道:“請父皇息怒,兒臣自然不是那個意思,兒臣隻是......兒臣隻是顧念手足之情,故而才生了不忍之心。”


    聽到這話後。


    文宣帝不免冷笑了一聲,“手足之情?你這孩子也委實太心善了些。”


    說著,他又沉聲道:“你可知太子同忠順親王那邊,都一口咬定這些武林高手乃是你找來的。”


    聞言,謝長閔當即便嚇得變了臉色。


    忙跪地磕頭不止,“請父皇明鑒,兒臣斷不敢行這等不軌之事!”


    文宣帝上前將人扶了起來,凝眸道:“朕知道你不敢。”


    頓了頓,他又沉聲道:“放心罷,在你昏迷養傷的這些日子裏,朕早已命人仔細查清楚了,那些被捕之人皆是供認不諱,都承認自己是拿了太子的不少好處,才會答允行刺之事。”


    “他們亦將太子所賞之物的下落都交代清楚了,錦衣衛也將那些贓物全取了來,朕已一一瞧過,皆是朕素日賞給太子的東西。”


    說到這,文宣帝不禁越發心寒起來。


    他這大兒子可真真是能耐,竟拿著他的賞賜去收買刺客來行刺他。


    見文宣帝的神色間帶著幾分怒意,謝長閔便斟酌著道:“多謝父皇替兒臣洗刷冤屈,否則兒臣隻怕連死都不能瞑目的。”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兒臣雖不知皇兄和六叔為何要汙蔑兒臣,但兒臣想著,或許是兒臣那日執意要救莊妃娘娘,亂了那些刺客的計劃,這才叫皇兄他們記恨上了兒臣。”


    文宣帝聽了,倒也不言語。


    隨後他又叫來毓慶宮的首領太監周福,吩咐周福好生照顧三皇子。


    “請聖上放心,奴才定會按照太醫的囑托,仔細看顧三皇子的身子。”


    聞言,文宣帝便滿意地點了點頭。


    隨後便帶著孫正海等人直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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