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烏仙決’中所言,淩玄知道,這便是‘烏仙決’五大境界之一:虛無。一切皆無,無中存有,有中存無。而當虛無中生出一絲光亮,便進入‘烏仙決’第二大境界的神清境界。剩下三大境界,結元、混沌、大乘,淩玄不甚理解,但這於修行無礙,他便也未多想,一心修煉起來。


    天色,悄悄昏沉了下去,西天血紅之晚霞,將二極山映得暗紅一片,古鬆矗立,紅雲飄飄,美輪美奐。


    淩玄睜開眼睛時,突地被嚇了一跳。他仍舊盤膝坐在床上,二極宗眾人,盡數在場,全部圍著他,七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眼中帶著濃烈的關切之色,全神貫注。他忽然睜開眼,倒是將七人駭得不輕。


    “小玄子,你,真的醒啦?”曾念鈺瞪大眼睛,半晌後問道。


    眾人眼中濃烈的關切之色,淩玄看在眼中,暖在心裏,他輕輕點頭。七人這才輕拍胸脯,不約而同唿出一口氣。


    方琴輕唿一聲,問道:“唿,小玄子,你這是怎麽了?一坐便是三天,可嚇死我們了!”


    看著太師母關切的神色,淩玄鼻子一酸,差點忍不住滾下淚來。他天生無父無母,方琴,給他一種母親的溫暖,二極宗眾人,給他一種親人般的溫馨,這是他從未體會過的、幸福的味道。他忙起身,欲向方琴行禮,不料腳下一軟,‘哎喲’一聲便摔倒在床上。


    七人臉色一緊,忙圍了上去:“小玄子,你怎麽啦?”


    淩玄搓揉著小腿,痛苦的道:“腳、腳麻了!”


    七人一滯,轉而搖搖頭,一臉笑意。


    待腳上腫脹麻木之感消散少許,淩玄方才站起。陽明追問道:“小玄子,你為何坐在床上三天,不吃不喝,叫也不理,仿佛與外界隔離了?唔,你這樣子,倒像是修行時入定,隻是……”


    說到此處,他便打住,不再往下說。


    淩玄看著七人,本想將三足赤鳥舞出烏仙決一事一一告訴七人,但此事他頗覺匪夷所思,說了,隻怕七人也不信。而且,二極宗首重尊師重道,他身為二極宗之人,卻修習非二極宗的功法,若被太師父知道,怕不是會給他定個背叛師門的罪名,逐出二極宗吧?


    淩玄好不容易有了‘家’,體會到家的溫馨以及有家人關心的幸福,若便這般被逐出去,他不舍。


    淩玄猶豫著,他不知該不該告訴他們。他看向曾念鈺,那晚,烏仙決便在她頭頂,金光璀璨,想來她也是見到了的,若他隱瞞,或許可以瞞過其餘六人,但是曾念鈺,卻決計瞞不過的。


    見他望著自己,曾念鈺急道:“小玄子,你倒是說呀,為何你一坐便是三天,外界之事,仿若不覺,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對於那晚三足赤鳥舞出烏仙決之事,她似乎不知道,望著淩玄,一臉關切。


    淩玄抬眼,看向橫梁,三足赤鳥蹲在橫梁上,火紅色的羽毛梳理得整潔耀眼,它低垂鳥頭,鳥眼微閉,似在沉思,又似在沉睡。


    ‘太師父他們對我這般好,他們若是知道我背叛師門,擅自修習外門功法,怕不是會很傷心吧?也罷,今日我就先隱瞞過去,隻是這烏仙決,日後決計不可再修煉了。’


    心下想定,淩玄微微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我……”


    淩玄天性淳樸,心地善良,這撒謊,倒是頭一次,剛開口,不由鬧個麵紅耳赤,他低下頭,想好的說辭,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見他臉色異樣,七人不由心下又緊張起來,向汝之忙上前一步,伸手替他把脈。片刻之後,沉吟道:“唔,脈象正常,心跳紊亂,氣虛血貧。不過並無大礙,注意多加調養,休息一些時日便可痊愈。”


    聞言,眾人同時唿出一口氣。


    方琴道:“小玄子,你想吃什麽?太師母去給你做。嗯,紅燒鯉魚怎麽樣?正好今日我在山下抓到一條又肥又壯的鯉魚,這便去殺了給你補身子!”說罷,輕輕一笑,轉身離去。


    方逸笑道:“我那裏還有一支千年靈芝,我去拿來給你煲湯!”說罷,緊追方琴而去:“兄嫂,你等等我呀!”


    隨後,幾人也相對離去,無一不是說要拿出什麽大補之物替淩玄補身子,對淩玄的關懷之處,立顯無疑。


    其實,以二極宗眾人之修為,輕易便可看出淩玄一坐便是三日,乃是修行之中的入定,隻是,一年前的變故,讓淩玄失去修仙之能,決計不可能再修煉任何仙家功法,他們便未往此處想。隻當是淩玄服用九轉還魂丹,藥力所致罷了。


    曾念鈺最後一個離去,未走出幾步,淩玄叫住她,道:“師父,那晚之事……”


    曾念鈺俏鼻一皺,佯怒道:“好意思說,為師難得輕舞一曲,你竟睡著了。哼,怎麽,為師舞得不好看?”


    想起當晚曾念鈺宛如仙女下凡般的舞姿,淩玄的臉莫名一紅,低下頭道:“不,師父舞得很、很好看!”


    見他如此窘態,曾念鈺噗哧一笑,嬌態頓生:“傻徒兒!你好生休息,為師去方師叔的仙田之中,給你‘拿’最好的仙草靈藥來,嘻嘻!”說著,想起那日二人偷丹之事,她忍俊不禁,再次一笑,蹦蹦跳跳的離去,俏麗的身影,宛如花叢中輕舞之蝶,無憂無慮,美麗動人。


    她走了,房間中隻剩他一人,淩玄暗暗唿出一口氣,他抬頭看向兀自蹲在橫梁上睡著了的三足赤鳥,低聲道:“看來,那晚之事師父並不知道,隻是,那金光閃閃的小字,映照得整個房間金光燦燦,為何我看到了,師父卻未看到?不管怎麽樣,往後這烏仙決,是決計不可再修煉了,師父等人對我這般好,我萬不可做出對不起他們的事情。”


    如是想定,淩玄便不再多想,他走下床,長期坐臥之下,突然站起,腦袋頓時有些眩暈。他扶著床沿,待適應之後,強行支撐著站了起來,緩緩來到窗前向窗外望去。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整個天地都昏暗了下來,視線透過玉泉殿,透過一片古鬆,隱隱可見西天之上那一片迷人的晚霞,兀自燒紅半個天空,道不盡神秘與瑰麗。淩玄心中一直覺得,晚霞是最最美麗的,也許,他前世與晚霞有著一段不解的情緣吧,淩玄自嘲的想著。窗外,一條石子小路通往外邊,兩顆古鬆矗立在天地之間,這般幽靜。


    “仙樂盒,多美的仙樂,我若是也有一個送給師父,該有多好。”


    望著窗外迷人的傍晚景色,淩玄突地小聲嘀咕了一句。


    “小玄子,過來吃飯啦!怎樣,你能不能走動,要不要方太師叔來背你?”


    便在這時,遠處傳來方逸的大叫聲。


    旁邊立即傳來曾念鈺不滿的聲音:“方師叔,你怎麽如此懶惰?小玄子身體不好,不便下床行走,自然是你去背他過來啦。”


    淩玄一笑,搖搖晃晃的向玉泉殿外走去:“方太師叔,我能走,這便過來。”


    莫少華一劍,傷得淩玄著實不輕,若不是有九轉還魂丹起死迴生之神效,以他凡人之軀,決計生還不了。就算服了這百年難得一見的上品金丹九轉還魂丹,也足足修養了三個月,他的身體才恢複過來,但卻落下一個病根,稍一累,便咳嗽不止,左臉頰上那道斜斜向上的傷口,雖已康複,但卻留下一道疤痕,異常醒目。他本是俊秀的相貌,看上去多了幾分猙獰,多了幾分病態的蒼白。


    三個月下來,淩玄再未去修煉那隻修‘性’而棄命的烏仙決,他不想失去師父,也不想離開二極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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