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卿玉是見完安爍,才來尋周卿顏的。


    安爍是她見過最鬱鬱寡歡的新郎,比他上一次大婚看起來更萎靡頹廢。


    她不知道的是,上一次大婚的哀戚是因為愛而不得,這一次是——


    永失所愛。


    如此痛心疾首的“喜事”,他經曆了兩次,仿佛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又被生生割開,放在炭火上炙烤。


    在周卿玉眼中,安爍雖然身體獲得了自由,卻依然作繭自縛,活在自己編織的牢籠裏。


    周卿玉目光灼灼地看著安爍,想起了小時候他們一起學劍,那個豪氣萬丈的小安爍的誓言:“我若成王,必娶你為後。”


    小卿玉稚嫩的小臉笑靨如花,歡喜迴道:“你輸,我陪你浪跡天涯。你贏,我陪你君臨天下。


    奈何情己遠,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不可追。


    若當初選擇與他遠走高飛,結局會是怎樣?


    會一生顛沛流浪,東躲西藏?還是隱於一隅,安然度日?


    周卿玉母親早逝,父親常年征戰,她從小便活在恐懼中。害怕失去,害怕變故,害怕無依無靠。


    所以,當困於囚籠的安爍向她伸出孱弱的手時,她不敢牽起那隻手,那手不能為她撐起一片天,隻能將她拽入無盡的深淵。


    小時候的誓言,長大就變成了:你贏,我陪你君臨天下;你輸,我與你一別兩寬。


    即便周卿玉做得如此決絕,安爍依然默默為她做了很多。


    當安爍得知太子欲強迫周卿玉委身於他,便想法子懲治懲治太子。


    蕭貴妃對太子管束甚嚴,他沒有機會下手。於是故意挑逗蕭貴妃的寵貓,以致自己被貓抓傷。


    蕭貴妃向來厭棄安爍,認為他是不祥之人,她的寵貓見血影響太子運勢,於是去天清觀祈福,因此對太子疏於看管。


    安爍趁機讓皇後身邊的侍女月邇,散布瀟湘苑的柳三娘與小侯爺來往甚密之事,太子偷溜出宮將小侯爺打傷,被禁足東宮。


    之後,安爍又請求皇後,將周卿玉留在昭陽宮侍奉,並將侍女月邇送給周卿玉。


    月邇曾是安爍娘親熙妃的侍女,因武藝出眾又忠厚,被皇後看上隨侍在側。


    安爍為周卿玉所做的事,他懇請皇後為他隱瞞,若周卿玉問起,便說是周卿顏所為。


    至今,周卿玉亦不知真相。


    “你還恨我嗎?”周卿玉眉梢一動,都仿佛枝頭帶露的輕顫,此刻修長的脖頸低垂,竟是叫人心頭為之一軟,甚至忍不住心疼。


    恨?心中無愛,哪來的恨呢?或許他對周卿玉的保護,是在迴報她兒時對自己的陪伴之恩,是在迴報周卿顏對他多年的照拂之恩……


    或許是因為雲攸的離世,導致他愧疚太深,從而轉嫁到其他女人身上。他拚盡全力守護的,是他對雲攸深沉的懷念。


    “我從未恨過你,我隻恨自己……”安爍雙手撐在桌案上,微微閉上眼,苦澀湧上心頭。


    周卿玉柔聲勸慰道:“聽說你的新王妃聰慧敏秀,父皇對她甚是滿意,相信對你亦有助益。你已不是以前任人欺淩的麟王,待你羽翼豐滿,扶搖直上,你會發現天高地闊,我隻是你的世界裏的一粒微塵,情愛之事猶如輕紗,無足輕重。”


    安爍與周卿玉對視一眼,衝她輕輕搖了搖頭,冷冷道:“或許在你看來無足輕重,但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你為何如此固執?你忘了本宮吧,本宮是太子妃,將來的一國之後,還有我腹中的孩兒,會成為未來的一國之君。若你有用,或許能成為本宮的裙下之臣,若無用,本宮會將你棄如敝履……”


    周卿玉越說越激動,微微喘息起來,她停下來看安爍的反應,安爍在瞬間的驚愕之後,唯有冷眼一笑迴應她。


    安爍在笑自己,他本以為周卿玉不願委身太子,千方百計想要救她於水火。過了今晚,若他成功扳倒太子,周卿玉便會得到她想要的自由。


    原來在金絲鳥籠裏待久了的鳥,並不想要自由!


    可笑至極!


    安爍冷漠的反應,卻叫周卿玉暗吃了一驚,她本以為他會捶胸頓足,傷心欲絕,然後發誓會讓自己變得強大,襄助她一步一步走上權利的巔峰。


    沉默震耳欲聾。


    安爍驀地挺直脊梁,腳下沉重地向後退了兩步,躬身行禮道:“太子妃與臣共處一室,實在不妥……”


    這是在下逐客令?


    周卿玉唇角抽了抽,如釋重負般輕舒一口氣,轉身時眼角含淚,心中卻生出一種莫名的酸澀。


    話說得如此決絕,這下他該死心了吧!


    誰解紅顏淚,誰識相思苦。


    周卿玉不會知道,安爍口中所說“生命中唯一的光”,是雲攸。


    而她以為,雲攸隻是安爍想方設法擺脫的人,無關緊要,不值一提。因此,她見過活生生的雲攸這件事,根本未打算告訴安爍。


    她以為,告訴他隻會徒增他的煩擾。


    “吱”一聲,月邇推開門,一股清風魚貫而入,撲到安爍乏倦的臉上,吹動著一旁的窗扇獵獵作響。


    窗外的海棠花開得正盛,寂寞秋千伴月影。安爍眼神一下恍然,仿佛看到雲攸的身影,疾步走到窗邊,卻隻是個侍女經過。


    花落秋千,語笑喧嘩,曾經與雲攸共度的美好光景,如今亦鮮少入夢。


    月邇手握一柄銀色麒麟劍,鄭重交予安爍道:“這把劍曾陪太子妃叱吒疆場數載,她說,以後就讓它陪著王爺。”


    安爍目光凝在劍柄的麒麟圖騰上,有些僵住了。


    有些片段閃在他腦海裏,周卿玉一身戎裝,策馬揚鞭,馬似流星?人似箭,身輕?如葉,宛如一隻?神鷹載著她?淩空而起。


    此生恐怕再也看不到這一幕了!


    安爍接過麒麟劍,黯然垂首,惋惜道:“本王囑咐過你,絕不能讓太子碰卿玉一根指頭,為何她會有孕?”


    月邇心神似受衝擊,一臉鐵青,砰然跪下道:“王爺恕罪,太子以周老將軍的性命要挾太子妃,廢丘軍營有太子安插的人,若老將軍遭遇不測,太子妃再無倚靠,她亦是無可奈何啊!”


    安爍的臉色忽然差到了極點,他手中的劍變得越來越沉,他轉身將劍擱在書案上,閉上眼輕撫劍身,連唿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周家世代戎馬倥傯,保家衛國,守護一方安寧,到頭來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安爍無力地倚到身後的掛圖上,用手捂住雙眼,順著牆壁緩緩地坐下來,半晌之後,那聲再也壓抑不住的哽咽,終於從他的喉間嗚嗚地溢了出來。


    月邇這才看清掛圖上的女子,正是她不久前見過的女醫官——雲攸。


    她正要告訴安爍此事,屋外響起輕微的敲門聲,琅伯恭敬問道:“王爺準備好了嗎?吉時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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