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為了便於照顧陣亡將士的遺孀,周卿顏費盡心思將他們安置在樊州的山中,耕種織布,放牧牲畜,過上了安寧平靜的自在日子。


    樊州是離廢城最近的城池,駐守在邊疆的戰士,為了與家人相守,便舉家遷居至樊州。此事唯有軍中將領知曉,朝臣乃至當今天子亦未可知。


    樊州是千萬將士的家,樊州的穩定關乎邊疆戰事的勝敗。若屠城,必將軍心不穩。人死城毀,自此斷了糧草供應,若遇北蕭國叛軍壓境,恐怕十個周卿顏都守不住……


    若樊州的疫病真的是人禍,那背後奸人用心之險惡,令人不寒而栗。看似風平浪靜的東郯國,早已暗潮湧動。


    “卿顏今日便出發,先去穩定局勢!安……小九與太醫需籌備藥材與糧食,晚一日與你匯合。”


    永德帝溫和地說,他蹙眉的瞬間,似乎是在想小九的名字,可惜他仍舊沒有想起來,安爍這個名字,他太久沒有聽人提起,早已遺忘到塵埃裏。


    周卿顏頷首受令,朝帝王行了一禮緩緩退去。


    天色漸明,第一抹晨曦照耀在周卿顏身上。他焦灼地在皇城的甬道中彎來繞去,一炷香的時間,終於抵達麟王府。


    這一次,他要好好與雲攸道別,也許,這是最後一次相見。


    他見到雲攸時,安爍、阿木跟她在一起,三人圍著海棠樹下的石案用早膳。


    雨後初晴,浮塵滌淨,萬物清明。


    院子裏翠陰濃鬱,花香滿徑,方幾石案置於海棠樹下,案上陳著粟米粥、煎餅果子、芸豆卷……一壺花茶升起嫋嫋青煙。


    周卿顏眼前一派歲月靜好,他一時心神恍惚,仿佛時間永遠停在了這一刻,他腳下的路已走到盡頭,而麵前的這些人兒,將陪他平靜地度過餘生。


    直到阿木端著一杯茶,在他鼻前晃蕩,他才如夢初醒。


    阿木讓出雲攸旁邊的石凳,將周卿顏按在石凳上坐下。對麵的安爍遞過去一碗粥,似笑非笑,輕歎道:“你又與老皇帝徹夜議事?你正值盛年,熬壞了身子可不好!”


    周卿顏隨意撩一下額前散亂的發絲,眼睛累得像把弓弦拉緊了一樣,半晌才撐起眼皮,擠出一個若有若無的淺笑說:“右相與我一同議事至天亮,方才又去上朝,陛下準我不用早朝,亦是厚待於我!”


    “那老頭已是風獨殘年,即使累死,那也是壽終正寢。你要是累死,那是英年早逝,你尚未留下一兒半女,豈不是……”


    阿木口不擇言的毛病又犯了,他差點說出了“豈不是讓周家絕後”的荒唐話,幸虧及時止住話頭,要不就在雲攸麵前露了餡。


    雲攸臉上泛起紅暈,周卿顏刻意投過來的熱切眼神,她總是下意識地閃躲。


    她愧疚得無地自容,原來周卿顏真有要事去辦,還是不得不去的要事,可她竟然懷疑他是為了迴避圓房,而故意逃走。


    安爍見雲攸有些許拘謹,以為是周卿顏這個不熟識的男人在場,姑娘家家的難免害羞,便殷勤地向她碗中夾了一個芸豆卷,伸長脖子湊到她耳邊,柔聲道:“趁熱吃!”


    雲攸扭頭躲開安爍的臉,見周卿顏麵色陰沉,便夾起芸豆卷,往周卿顏的嘴邊送了送:“你先吃。”


    “我不愛吃這個,你吃吧!”


    “不要,你不吃我也不吃!”


    周卿顏無可奈何地咬了一小口,雲攸心滿意足地將剩下的一大塊丟進嘴裏。


    安爍頓時瞠目結舌,口中的煎餅果子也沒了味道。麵前這兩個不熟識的人,竟然同食一塊芸豆卷,他們是在調情嗎?當著我的麵,他們竟然……


    一股酸澀的液體,淌過他的喉嚨。雲攸信中的愛慕之詞又在安爍的腦海中翻騰,多麽感人至深的愛意,這麽短的時間就轉移到了周卿顏身上?也許,她隻是想激發我與雄性競爭的欲望,可我明明與她結拜兄妹了呀,有何欲望可言?占有欲絕對沒有,頂多就是保護欲吧!


    安爍心中浮想翩翩,臉上卻異常淡定。阿木似是看出了安爍的心思,為了打消他的疑惑,便站起身湊近雲攸,張口撒嬌道:“雲姐姐,我也要你喂食!”


    周卿顏看了阿木一眼,又瞥一眼安爍,而後斜靠在海棠樹幹上,眼底暗沉,瞧不出深淺。阿木瞬間明白了將軍的指示:他要歇息,無關人等一律迴避。


    阿木一把抓起雲攸遞過來的芸豆卷,塞進嘴裏,來不及吞咽,就拉著安爍,說道:“吃完了就和我去喂雞!”


    安爍也想向阿木打聽些雲攸的秘事,不便當著周卿顏的麵兒,便爽快地跟著阿木出去了。


    西廂房裏,周卿顏安靜地躺在床榻上,枕著雲攸的雙腿,頭深深埋進她的懷抱裏。


    這裏是他夢中的溫柔鄉,是心靈的避風港,隻有在此處,在雲攸身邊,他才能真正放鬆下來,得到身心的雙重慰藉。


    待周卿顏入睡,雲攸輕輕爬下床,緩緩褪去他的脛衣,露出兩條白花花的大長腿。


    周卿顏猛地驚醒坐起,羞澀地挪到床角,拽起被褥胡亂裹著自己的下身,佯裝嗔怪道:“你這是作甚?霸王硬上弓?”


    雲攸一愣,臉騰地漲紅了,皺起眉頭,沒好氣道:“膝蓋處有個破洞,我給你縫一縫!”


    說完,雲攸將床榻上的針線籃提到屏風後,一聲不響地縫補起來。她與周卿顏一樣,尷尬難當,隻得離他遠遠的。


    周卿顏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他亦不明白自己為何有如此大的反應。他心裏有個疙瘩,他想在真正明媒正娶雲攸的那一天,坦坦蕩蕩與發妻圓房。也許根本等不到那一天,若他死在樊州,雲攸該何去何從……


    周卿顏踱步到雲攸身後,她轉身將縫好的脛衣扔給他,噘起嘴嘟囔道:“膝蓋的破洞處縫上了三層棉布,以後你下跪時可得輕一些,別再磨破了!”


    周卿顏輕輕敲了敲雲攸的腦袋:“怎麽,心疼你夫君?”


    雲攸被他說得愣了愣,淺笑盈盈:“疼死……”


    周卿顏將手覆在她的唇上,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死”這個字他聽不得。他們四目相對,他仿佛從她的眼睛裏看見了七色光。


    他忍不住攬住她的肩,他的唇滑過她光滑的小臉,獵取她豐潤雙唇上的溫柔,再一路吻至她肩頸處。


    他闔上雙眼,輕輕含住她胸前的一片肌膚,唇齒廝磨,忘情地索取她的芝蘭芬芳。雲攸淡淡迴眸,兩人相擁深吻,從屏風到桌案,他一手捧著她的臉,一手扯下桌案上的錦布,杯盞、茶壺散落一地。


    周卿顏將她攔腰抱起,在她耳邊喘著粗氣。兩人一上一下躺在桌案上,緊緊相擁,摩挲著彼此的身體。


    “將軍,聖旨到了!”門外響起敲門聲,尚賢的聲音渾厚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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