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合這兩方麵的因素,蔣湘渝仍然選擇了“大樹底下好乘涼”的策略,低調做官,不與侯衛東爭鋒,這樣做就能左右逢源:“如果侯衛東高升,自然不會忘記合作還算愉快的舊搭檔,如果侯衛東出了事,自己作為被壓製者,肯定能得到不少同情。”


    除了副市長高榕和市政府秘書長楊森林以外,還有一人給侯衛東打來了電話。


    “衛東,我是楊騰,怎麽,記不住我的電話號碼?”


    侯衛東接電話時,正與分管交通的副縣長朱兵談話,他笑道:“你的電話我怎麽會記不住,我們是一個戰壕滾出來的戰友嘛。”


    朱兵見自己的事情已經談得差不多了,就收起攤開的圖紙,指了指門外,輕聲地道:“我先走了。”


    侯衛東一邊打電話,一邊朝朱兵揮了揮手,當朱兵離開以後,他才道:“楊科長,憑我倆的交情,這事原本不難,隻是此事有不少領導在打招唿,不太好辦啊。”


    老苟當了多年的國土局長,手裏有實權,可以用來交換的籌碼就多,這些年下來,攢下不少人緣。當得知侯衛東要拿自己開刀以後,除了高榕以外,他將關係網上的資源動用了起來,而楊騰就是他關係網上的一個節點。


    楊騰打電話時,還有幾分自信,一來他和侯衛東結識多年,關係還算可以,二來他是黃子堤秘書,想來侯衛東不看僧麵看佛麵,會給個麵子。誰知侯衛東話說得委婉,推托之意卻很明顯。楊騰當時把話說得太滿,又拿了好處,心裏就有些急,道:“衛東,我們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第一次求你辦事,好歹得給個麵子。”


    侯衛東敷衍道:“這事嘛,我找蔣縣長和為民副書記再研究一次。”掛斷電話,他順手就將手機扔進抽屜裏,天天被手機鈴聲糾纏,已經對手機深惡痛絕。


    縣委辦主任穀雲峰同樣深受手機折磨,為老苟打探情況和說情的電話就沒有斷過線,讓他聞鈴聲而色變。朱兵走後不久,穀雲峰來到了侯衛東辦公室門前。聽到他在打電話,便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隱約聽到電話結束,便敲了門。


    進了辦公室,道:“侯書記,接到市委辦通知,明天下午市委召開重點項目工作會議,朱書記要參會,請您參加。”


    “知道了。”


    “明天下午的常委會是否延期?”


    “不用延期,下午的常委會提前到上午。”為了老苟之事,已有好幾位領導打了招唿,侯衛東選擇了快刀斬亂麻,以免得罪更多的領導和朋友。


    第二天上午,縣委常委會提前召開。會上,老苟到縣人大城環工委任主任,職級不變,縣紀委副書記江曉波出任縣國土局局長。


    會議結束以後,侯衛東給洪昂打了電話,道:“秘書長,上午開了常委會,與會同誌一致同意縣紀委副書記江曉波到國土局主持工作。”


    洪昂道:“江曉波是經驗豐富的老同誌,年齡與我差不多,資曆比我還要長,由他出任國土局長,應該能勝任工作。”


    “謝謝秘書長推薦了一位優秀同誌。”


    “你別跟我來這套虛的,國土局長是肥缺,肯定還有其他領導給你打電話遞條子,別否認,我當過縣委書記,對底下這一套很熟悉,魚和熊掌,終究要選擇。”洪昂推心置腹地道,“縣委書記手中權力很大,而權力可以用來交換利益,用好這個權力,既可以為人民做事,也可以為自己鋪平向上的階梯。用不好這個權力,既有可能阻礙一個地區的發展,又可能把自己帶向萬劫不複的深淵。而其中的關鍵,在於你的選擇和堅持。”


    為了一個老苟的位置,侯衛東深切地感到了“利”字的可怕性,他此時有了高處不勝寒的感受。


    洪昂又道:“民生書記近期要到四個縣視察,第一站就到成津縣,他要親自去看竹水河工程。這事你要高度重視,到時一定要將朱小勇請到成津,有什麽問題嗎?”


    侯衛東明白洪昂的意思,道:“沒有問題,朱小勇作為恆慶集團的代表,與成津配合得很好。”


    下午,侯衛東剛剛到了沙州,就接到縣委辦穀雲峰的電話:“侯書記,接到市委辦通知,今天下午的會議取消,會議時間另行通知。”


    侯衛東辛苦跑了兩個多小時,卻是英雄白跑路,他暗自慶幸:“幸好上午開了常委會,否則要被打亂工作節奏。”


    他剛準備返迴成津,就接到了周昌全的電話。


    “你在哪裏,能否趕到沙州來?”話筒裏傳來周昌全熟悉的聲音。


    侯衛東聲音一下就提高了,道:“周書記,我就在沙州,您在沙州嗎?我過來見您。”他由副轉正以後,身份得到正式確認,可是在離開周昌全的日子裏,各路牛鬼蛇神在不同的時間跳將出來,為尋找各自所需的利益,對成津施以各自不同的影響力。為了掌好成津這艘大船的航向,他必須得在各方人物之間周旋,這與周昌全在沙州坐鎮時相比,不免要困難許多。因此,聽到周昌全熟悉的聲音,喜悅是發自於內心的。


    周昌全沒有將話講透,道:“我在小招待所,有一個研討會,等會兒沙州市委會出正式通知,你現在可以開車朝小招待所走。”他正要給侯衛東作一些交代,省委辦公廳沈陽快步走過來,道:“周省長,蒙書記請你。”


    周昌全隻好將話題中斷,匆匆道:“我有事,不說了,你等著市委辦的通知。”


    侯衛東在前往小招的路上,接到了市委辦的正式通知,要求他半個小時之內到小招待所參加接待周昌全副省長。


    來到了市委小招,侯衛東就感到了氣氛不對勁,隔著老遠就見到禁停標誌。將車停在禁停標誌範圍以外,讓秘書杜兵等在外麵,他步行走到小招門口。


    市局分管治安的粟副局長穿著便裝,挺著將軍肚,手裏握著對講機,站在小招旁的大樹下麵,神情專注而嚴峻。


    侯衛東暗道:“粟副局長站門崗!周昌全是副省長,恐怕還沒有這樣的架子,難道是蒙老大來了?”


    粟副局長與侯衛東關係不錯,侯衛東說話就比較隨意,問道:“粟局長,哪位領導來了,要由你親自保衛?”


    粟副局長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道:“除了蒙老板,誰有這麽大架子讓我在這裏站崗,等會兒這裏要開一個座談會。”


    “座談會有哪些領導參加?”


    “市裏是朱書記和劉市長,縣裏是你和趙書記,其他人一律不準進入市委小招。”聽說是如此小範圍的會,侯衛東明白這是周昌全特意推薦,他腦筋飛快轉動著,暗道:“開座談會,談什麽內容?多半跟國有企業改革有關係。”


    小招1號樓,門口沙發上坐著兩位幹部,他們原本是低聲說笑著,見有人進來,臉上表情整齊劃一地變成了沒有表情的機關臉。


    其中一位中年人道:“等等,你是誰?”


    從這兩人的穿著以及氣質來看,應該是省委辦公廳的幹部,侯衛東禮貌地道:“我是成津縣縣委書記侯衛東,接到通知來開座談會。”


    中年人沈陽是蒙豪放隨行人員,省委辦公廳的一位處長。


    蒙豪放在小招待所舉行小範圍的座談會,邀請人員中有市委書記朱民生、市長劉兵和兩位縣委書記,沈陽的任務就是在門口接待這四位參加座談的人員。


    沈陽打量了侯衛東兩眼,道:“請出示身份證和工作證。”


    侯衛東在沙州算是風雲人物,行走在沙州地界一向暢通無阻,他從錢包裏取出了身份證,遞給中年人,解釋道:“這是身份證,工作證沒有隨身帶。”


    沈陽旁邊的年輕人是警衛人員,他仔細查看了身份證,道:“身份證沒有問題。”


    沈陽將身份證遞還給了侯衛東,同時批評道:“你沒有參加過這種高規格會議嗎?怎麽不帶工作證?沒有工作證,誰能證明你的身份?”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沈陽是正處級幹部,侯衛東亦是正處級幹部,隻是沈陽是省委辦公廳的正處級幹部,這一次是作為蒙豪放的隨行人員,在縣委書記麵前自然就能居高臨下。


    侯衛東暗自納悶:“按常理,沙州市委辦公室應該派人陪同,怎麽這裏隻有省委的人?”他再一次解釋道:“走得急了些,沒帶工作證。”


    沈陽其實明白這人肯定是侯衛東,否則無法通過警察構築的第一道防線,他擺出公事公辦的麵孔,道:“按照規定,沒有工作證,不能放行,請你理解。”


    侯衛東明知眼前之人是拿起雞毛當令箭,可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他不能著急,更不能發火,解釋道:“我的工作證放在成津縣,來迴一趟最少需要兩個多小時,如果現在迴去,肯定要耽誤今天的座談會。不知1號樓有沒有沙州市委的同誌,他們能確認我的身份,周省長也能證明我的身份。”


    正說著,沙州市委秘書長洪昂從衛生間走了出來,見侯衛東被擋在門外,正在與省委辦公廳的沈陽說著什麽,他知道沈陽這個人有些麻煩,便走了過去。


    有市委秘書長作證,沈陽這才將緊繃著的麵孔放鬆,道:“早就聽說成津縣委書記很年輕,沒有想到如此年輕。”


    等到侯衛東上了樓,另一位年輕人問道:“侯衛東是什麽來頭,這麽年輕就當了縣委書記?”年輕人是省公安廳的人,負責此行的安全保衛工作,見到這位縣委書記如此年輕,忍不住發問。


    沈陽道:“侯衛東以前是周省長的秘書,周省長調到省裏時,將他放出去當了縣委書記。”


    年輕人恭維道:“跟著市委書記就可以當縣委書記,沈處長,你是省委書記身邊的人,說不定哪一天就會成為市委書記,到時我可要來找沈書記。”


    這是純粹的拍馬屁,沈陽聽到耳中還是甚為舒服,他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表情淡淡地道:“這就要看機緣了。”


    年輕人見沈陽如此淡定,越發佩服。


    沈陽內心深處卻有一絲苦澀,在省委辦公廳機關裏,處級幹部多如牛毛,平日裏他根本沒有接觸蒙豪放的機會。這一次能跟著省委書記出差,純粹是陰差陽錯。令人沮喪的是在整個出差過程之中,他隻同蒙書記說過一句話,他清楚地知道,省委書記蒙豪放應該不會因這一次出差而記住他。


    沈陽暗自琢磨道:“既然老天給我一次跟隨蒙豪放的機會,我一定要將這個機會用足用夠,機會稍縱即逝,一定要抓住。”


    相較於省委辦公廳沈陽處長的焦慮,侯衛東心情平和許多,省廳的處長雖然可以居高臨下教訓一位縣委書記,但是從現實角度來說,省廳處長其實就是服務人員,根本沒有縣委書記決斷一方的威權,而官員不能決斷,還算官員嗎?


    等到侯衛東在會議室坐下,朱民生側過頭對周昌全道:“衛東很不錯,工作能力強,在整治有色金屬礦業秩序中打開了局麵,這些幹部是周省長留給沙州的寶貴財富。”


    周昌全打了個哈哈,道:“沙州四個縣三個區,縣委書記和區委書記當然要優中選優,馬有財、趙林、侯衛東、朱永盛四位縣委書記都很優秀。”


    下午3點30分,蒙豪放在周昌全陪同下走進了會議室。朱民生、劉兵、洪昂、趙林、侯衛東等人站得筆直,在朱民生的帶領下,大家熱情洋溢地鼓掌歡迎。


    蒙豪放身體魁梧,微微有些發福,長著一張沒有棱角的圓臉。如果換一個環境,將其放入人群中,根本就不顯眼,但是,他是手握重權的省委書記,再平和的態度都帶著威嚴。當蒙豪放的目光從沙州幾位同誌臉上一閃而過時,侯衛東感覺臉上有炙熱之感,如被強光照射一般。


    “這次昌全同誌陪我到各地走一走,主要目的是了解我省工業發展的狀況……國有經濟在關係國民經濟命脈的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必須占支配地位,其他行業和領域可以通過資產重組和結構調整,提高國有企業的整體素質……國有企業對經濟發展的主導作用,既要通過國有獨資企業來實現,更要積極發展股份製,探索通過國有控股和參股企業來實現……”


    這一番話出自中央重要領導的講話。蒙豪放將領導講話與嶺西省的實情結合起來,娓娓而談,特別是對嶺西幾個案例的精彩分析,給人以舉重若輕之感。


    侯衛東是第一次與中央委員、省委書記麵對麵,隨著蒙豪放談話的深入,他的思維漸漸地跟上了蒙豪放的節奏,先前的緊張也扔到腦後。


    蒙豪放講了約二十分鍾,停了下來,道:“今天我主要是聽大家談,剛才講了大連會議精神,談了十五屆四中全會關於國有企業改革的背景和精神,算是一個引言,現在我想聽聽在一線工作的同誌們的想法。”


    說到這裏,蒙豪放用手指了指侯衛東,道:“侯衛東,嶺西全省最年輕的縣委書記,你先發言,談一談如何抓好礦山企業?”


    侯衛東心裏一直在打腹稿,但是沒有想到蒙豪放不僅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而且還讓自己第一個發言,這是一個在省委書記麵前展示自己的極好機會。


    “我來成津之前,在益楊縣青林鎮當過副鎮長、新管會當過管委會主任,後來又在市委工作了一段時間,如今到成津任縣委副書記、縣委書記有一年多時間。”侯衛東簡要匯報了自己的經曆,道,“對於礦業企業發展,我認為可以概括為嚴打重罰、建立秩序這八字方針,策略很簡單,關鍵在於執行。”


    仔細聽完侯衛東匯報,蒙豪放扭頭對周昌全道:“省委、省政府製定了很多政策,可是真正落實的有幾樣?成津縣是窮縣,能在整治礦業秩序上取得成績,關鍵在於不折不扣執行省委、省政府的政策。”


    這次外出調研,蒙豪放是臨時起意,到了沙州以後,他才交代要開一個小型座談會,並明確指示,參會人員四人,沙州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領導和兩個縣委書記。周昌全向蒙豪放推薦了侯衛東,然後抽個機會給侯衛東打電話,正待進一步給他指點兩句,卻又被蒙豪放叫了迴去。


    蒙豪放第一個點到侯衛東,這讓周昌全有幾分緊張,聽罷發言,他臉上露出了笑容,暗道:“侯衛東這一年又有進步了。”


    對於這位全省最年輕的縣委書記,蒙豪放在家裏就聽說過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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