贛州府北端,與吉安府交界之處,有一座鎮子,名喚攸鎮,處在贛江以東,順江而下便能直達贛州城,在當初紅營四麵出擊打擊支持清軍的官紳地主之後,這座鎮子裏的官紳懼怕紅營兵勢,曾經給紅營供糧供銀,還主動配合紅營搞減租減息。


    可當舒恕退至贛州、姚啟聖來贛州興辦團練,那家官紳便覺得背後有人撐腰,不僅讓自己的兒子挑選了健壯團勇前去投奔姚啟聖的團練,還試圖攻擊紅營的工作隊,最後成功把自己作死,被紅營攻破攸鎮,在公審台上掉了腦袋。


    當紅營再來攸鎮之時,這座鎮子卻是一片荒蕪殘破的景象,清軍將靠近吉安府的村寨市鎮的百姓全部強製內遷,不願內遷的也大肆屠殺,吉安府和贛州府交界之地還能活動的活人,要麽就是準備闖進吉安去鬧事的清軍騎兵,要麽就是準備潛入贛州府深處滲透鼓動清軍家眷和當地百姓的工作隊。


    如今攸鎮內外卻是人聲鼎沸,仿佛迴到了往日的熱鬧景象,一艘艘各式各樣的船隻木筏順江而下,在攸鎮兩岸新修的簡易碼頭停靠,卸下物資火炮和兵將,紅營的部隊在攸鎮外紮營休整,紅旗迎風招展,從空中看去,以攸鎮為中心,贛江兩岸泛起一片紅色的海洋。


    攸鎮之中一座祠堂,成了侯俊铖等人的臨時指揮部,清軍在強迫鎮內居民內遷之時在鎮子裏大肆燒殺,但這座祠堂是那家官紳的祖祠,那官紳雖死,但他兒子和許多手下的民團團丁還在姚啟聖的團練中供職,清軍便也留了一手,雖然祠堂裏的靈牌都早已搬走,清軍卻沒有對這座祠堂進行破壞,讓它成了攸鎮裏保存最為完整的一座建築。


    “你們南下之前,清軍就在調動,據咱們的探報,會昌、於都、石城一線的清軍已經大半撤走,沿江的清軍堡寨也大半空了……”應富貴鋪了張地圖在木桌上,伸手指指點點著,此番紅營主力南下攻略贛州,他們贛南根據地自然也要參與,瑞金、汀州,還有新發展的嘉應州等地的田兵已經全部動員了起來,正在廣東的贛南軍團也抽調了兩千多人迴來參戰,人馬上萬。


    “據咱們的探馬和工作隊偵查所知,清軍在贛州的兵馬正在向贛州城和雩都城集結,姚啟聖把許多團練兵卒的家眷都接去了雩都城,為了給他們騰住處,還動兵把城裏許多百姓都驅趕離城……”應富貴手指在地圖上點了兩下:“我判斷姚啟聖是打算死守雩都和贛州城了,這廝親自在雩都城坐鎮,贛州城則交給了舒恕守衛,想來在他眼裏,即便贛州失陷,也必然要死守雩都了。”


    “姚啟聖倒是有些膽氣!”時代有盯著地圖直皺眉頭:“原本還以為這家夥奸詐狡猾,麵對咱們大舉南下,會幹脆放棄贛州跑到龍南縣背靠廣東抵抗,或者幹脆逃到廣東去。”


    “咱們之前的計劃就是老應你們趁姚啟聖南逃之時先發起進攻打破清軍的封鎖、截止姚啟聖的兵馬、將他們纏住,然後咱們繞過贛州城直接南下,前後夾擊於野戰中消滅姚啟聖所部,再迴頭攻打贛州城消滅舒恕……沒想到這廝竟然當起了烏龜,不僅不南逃,反倒縮進雩都這個龜殼裏頑抗。”


    “這世上的事就沒有完完全全順著咱們的計劃走的!”侯俊铖歎了口氣,手指也在地圖上移動著:“贛州城和雩都以貢水相連,若不能截斷貢水水道,兩城便能相互支援……姚啟聖選擇這雩都當龜殼,恐怕就是看中了這水道之利,兩城重兵雲集,水道四通八達,隻圍住一座,另一座城裏的兵馬必然是要借助水道大肆騷擾的。”


    “而且舒恕手下騎兵眾多,若是不分兵把他們堵在城裏,他很有可能利用騎兵的機動性騷擾我軍補給線,舒恕和姚啟聖內鬥得不可開交,但咱們不能幻想著他們一定就會坐視對方挨打。”


    “截斷水道也沒用,姚啟聖縮進這龜殼裏,顯然是蓄謀已久,城內必然儲備了許多糧草物資……”時代有搖了搖頭,看向侯俊铖:“清軍可以坐在堅城之中耗下去,可滿清能給咱們多少時間去啃這些龜殼?”


    侯俊铖凝眉不語,應富貴看了看兩人,幹咳一聲道:“兵法有言,外無援救之軍、內無必守之城,姚啟聖在贛州本就是孤軍之勢,周圍根本沒有援軍可用,嶽樂等部清軍遠在贛北,要來援贛州就要過吉安,老鬱在吉安不就等著和他們打遊擊戰?”


    “嶽樂在贛北搞囚籠封鎖,大半的兵力都分散下去,能動用的機動兵力本就不多,他們千裏迢迢、累死累活的爬到贛州來,碰到以逸待勞的我軍,豈不是送肉入虎口?嶽樂不會這麽蠢的。”


    “鄭軍、吳軍、尚軍更是沒指望了,外無援軍,所謂死守便是個守死之勢,我看姚啟聖擺出這麽個架勢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雖說是可能全軍覆沒,但隻要給咱們造成一定傷亡,他就能對滿清朝廷有個交代。”


    “他也不怕把自己也給折在裏頭!”侯俊铖哼了一聲,緊皺的眉頭沒有一點舒展的模樣:“不過問題是,咱們就這麽點本錢,確實不能搞出什麽重大傷亡來,此番南下是為了消滅姚啟聖所部、打破清軍對贛南的封鎖,達成這個目標則是為了拔掉我們身後的釘子,清理出一片大後方,之後才好與嶽樂等部清軍對陣。”


    “若是和姚啟聖拚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縱使消滅了姚啟聖所部,我們也沒有餘力去麵對嶽樂等部清軍了,這就是個得不償失的局麵。”


    “要我說,咱們也別把此次戰事想得太艱難了,這是漲他人誌氣、滅自家威風!”時代有豪氣幹雲的說道:“姚啟聖是個狡猾的能臣,可戰爭終究不是靠著一兩個將帥就能打的,他的團練到底還是用銀子喂起來的舊軍隊,可拿了銀子也得有命花不是?”


    “咱們此番南下的弟兄,再加上贛南根據地的弟兄,正選兵、預備兵和田兵加到一起也有四萬多人,姚啟聖手下不過萬餘團練兵能戰,舒恕手下更是隻有幾百八旗和一兩千的綠營精銳能戰,其他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民團、民壯、綠營什麽的,這賬誰都算得清楚,清軍又沒有外援,我看姚啟聖的龜殼,也沒他想象的那般堅硬。”


    侯俊铖點點頭,心中不知怎的,卻又湧出一絲擔憂:“但願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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