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府城以西,有一座天華山,與螺子山、真君山一起形成環衛吉安城的山地屏障,也是吉安城周邊的製高點之一,韓大任的大營便在此沿山駐紮,與吉安城形成犄角之勢、互相策應。


    吳軍入了吉安城之後,外圍都是紅營的根據地,清軍主力在建昌府和廣昌府攻打福建,其餘的龜縮於贛州府和贛北南昌、袁州、九江等戰略要地,即便有清軍小股部隊入境,也是衝著紅營治下的村寨和各種組織去的,沒人敢跑來吉安城這重兵雲集的地方惹是生非,吉安城的吳軍,自然便安逸了下來。


    安逸的日子過久了,漸漸的從上到下便鬆懈起來了,吳軍的軍官大多都宿在城裏,即便是韓大任也是在城裏找了間大宅住著,極少來營中管事,上行下效,營中的吳軍自然也就各顯神通開小差入城耍鬧,留在營中的軍兵經常不足半數。


    吳軍將官也知道士卒的情況,一般也睜隻眼閉隻眼,隻要早操點檢之時人在就行,偶爾有時候韓大任一時興起要約束軍紀、檢選兵丁,將官也會提前通知,讓底下的士卒有個準備,然後再抓幾個倒黴蛋或不開眼的頂包挨軍棍,就算是“整頓”了軍紀。


    但今日卻不一樣,營中的鼓號響了一輪又一輪,韓大任的親兵領著人分成幾隊,抓逃兵似的在吉安城裏把那些開小差的兵卒統統抓迴營中,在校場上扒了衣服就打鞭子,鬧得慘叫聲不絕於耳。


    那些幸運的留在營中沒有出去的兵卒,韓大任倒是沒有虧待他們,每個人都發了一筆賞錢,算是獎賞他們“盡忠職守”,韓大任還專門安排了在軍中充作文書的一名親戚領著親兵監督,讓兵卒排著隊唱名領賞,保證每筆賞錢都實實在在發到兵卒手上。


    這反倒讓營中的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領了賞錢的吳軍兵卒一堆堆的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議論個不停,人人都是一臉緊張的模樣,即便是那些在湖南跟清軍血肉磨坊裏攪過幾輪的兵卒,如今也如同初上戰場的菜鳥,一副憂心忡忡、心驚膽戰的模樣。


    那些領了賞的軍卒,大多便跟幾個交好的同袍縮在校場一處處角落裏,看著排著長龍和領賞的兵卒和那些被綁在校場上挨鞭子的士卒,一邊慶幸著自己今日沒開小差溜出營去,一邊不安的低聲嘀咕不停。


    “突然整頓軍紀,然後又發這麽重的餉,這不就是要準備打仗了?關鍵是要打誰?難道清軍殺過來了?上頭也不給句話,難道要咱們稀裏糊塗上戰場?”


    “城裏的弟兄可沒動彈,駐紮在真君山的弟兄也沒動彈,隻有咱們在整頓軍紀和發餉!清軍若是殺了過來,高將軍那邊會一點反應沒有?這吉安城周圍,除那一家,還能有誰?”


    “打紅營?紅營不也是反清的嗎?幹他娘,咱們從廣西千裏迢迢北上,就是為了打清狗,結果咱們到了嶽州清狗就跑了,到了吉安又在這吉安城坐著不動,人紅營北上南下和清狗小戰不斷,咱們不幫忙也就算了,這第一仗竟然要打自家人?”


    “什麽自家人不自家人,都是虛話,就講些實的,咱們吃的糧、發的餉,不都是紅營給的?就說今天的賞錢,萍鄉、湖南那邊又沒給咱們補過餉,這吉安城裏還有個高將軍,韓將軍又沒法大肆搜刮,他這賞錢從哪裏來的,恐怕還是紅營給的吧?拿著紅營的錢發賞讓咱們去打紅營……那咱們為什麽不直接向紅營討錢呢?”


    “對啊對啊,把紅營趕跑了,誰來給餉給糧?這一座吉安城,能養得起咱們和高將軍兩部五萬多人?到時候韓將軍大不了拍拍屁股迴湖南了,咱們難道能跟他一起迴湖南享福?”


    “還享福呢!咱們在湖南的時候也是每月隻能發半餉,啥時候發實過?你們沒看紅營的軍報?這兩年仗拖下來,湖南地皮都快刮沒了,老百姓上茅房都得交一筆糞稅,這般窘困的情況,韓將軍他們迴了湖南可以吃香喝辣,咱們這些大頭兵迴湖南,怕是得吃屎喝尿了!”


    “關鍵是還不一定能打得贏啊!吉安是紅營的地盤啊,咱們又不是憋在營裏沒出去過,在村寨裏轉一圈,誰還看不出來當地百姓對紅營是多麽支持?咱們當初來吉安的路上,還沒吃夠紅營的苦頭?”


    “聽說韓將軍派去六裏鋪鬧事的那些騎兵就是給百姓給拿了,四百多人,一個都沒迴來,這吉安府幾十萬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咱們了。”


    “還是那句話,要跟清軍打仗,咱們沒二話,可要跟紅營打,別人我管不著,反正我不去送這個死!”


    韓大任的中軍大帳,難得的升起了將旗,韓大任披上一身甲胄,扶著刀威風淩凜的站在一張地圖前,在地圖上指指點點,唾沫飛濺的向著滿帳的將領闡述著自己自抵達吉安之後便開始準備的計劃。


    “分兵掃蕩、合擊歸城……在人家的地盤上,還敢分兵……”營帳一角,一名粗壯的將領卻是一臉不屑,半眯的雙眼裏眼珠轉了一圈,身子向後仰了仰,後方坐著的一名偏將會意,趕忙彎腰湊到他耳邊,那將領低聲說道:“等會散了以後,你迴城去找四海商號的餘先生,把韓將軍的計劃仔細和他們說一說,他們……自然知道該怎麽做的。”


    那名偏將眉間皺了皺,瞥了眼地圖前唾沫飛濺的韓大任,低聲道:“總兵大人,咱們這就把將軍給賣了?若是讓將軍知道了,咱們……”


    “怕個卵,咱們可是王爺本部裏挑出來的,又不是姓韓的本部兵馬,他有背景,爺爺就沒有?”那總兵冷笑一陣:“再說了,你以為這大帳之中,就隻有咱們等著賣了他嗎?這廝本部心腹都不敢對紅營動刀,帳裏的將官,有幾個會為了他一個人的榮華富貴,把自己搭進去?”


    “老季!”韓大任似乎發現那總兵在嘀嘀咕咕,微笑的喚了一聲,隨即麵露殺氣:“你們在說些什麽呢?”


    那總兵把身子坐直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我說將軍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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