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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6 窩裏橫


    馬東的父母都是喜歡爭強好勝之人,要不然他倆也不可能打了三十多年的架,這類人有一個共同的行為特征,那就是即便到了一定歲數,也堅決不會服老。


    不過冰冷無情的物理規則肯定不會慣人毛病,東爸由於不服老,到歲數了依舊掙大命似的抽煙喝酒,任憑別人怎麽勸說他都不減量,因此他最終還是倒在了不服老上麵。


    東媽也有同樣的毛病,她為了保持勞模人設想要迴老家種園子,馬東咋跟她講道理都沒起作用,最後她還是自己迴老家瞎鼓搗園子去了,如果她隻是不急不慌地悠閑幹著玩倒也沒啥,就當花錢娛樂一下,可她卻是一個超級急性子,啥活隻要她沾上手,那就必須得齊了卡擦快點整完,仿佛有一個無形的監工在無時無刻地催促她的工作進度一樣,就是有這麽著急!


    至於她這樣做的原因,據馬東推理,應該是因為她心裏抗拒幹活的緣故,但她又舍不得勞模的人設價值,所以她才會在幹活時產生了“快點完事”的自我心理暗示,從而就有了“急於求成”的矛盾行為。


    東媽的這種矛盾行為普遍存在於人的生活之中,當內心的真實想法和實際行動有所衝突時便會出現這種情況,隨之帶來的問題有可能呈現在人的精神上,也有可能呈現在人的肉體上。


    究其根本原因還是因為守恆律,在一個封閉的係統裏麵,物質和能量無論如何都不會憑空產生,隻能互相轉化,因此由有型物質和生命能量所組成的人體肯定逃不出守恆律的基本作用,於是沒過多久東媽就中了招,她中了麵子和急性子的合力之擊,從而導致她以前被三舅踹出來的腰脫老毛病在這個月“自我強製性”的高強度勞作之下再次複發了!


    當然這種情況與馬東下狠心不援助外力有直接的關係,他不得不這樣做,否則一旦他開了這個口子,以後保準每年種地這種屁事會自然而然地落到他身上,那樣他將永無寧日,如果讓他再重新選擇一次的話,他仍然還會做如此選擇。


    馬東見東媽疼得確實精氣神都減弱了,就想領她去醫院看看病情,然而東媽在馬東這裏不會放棄任何抬杠的機會,她要打壓馬東的反抗氣焰,她要用病症讓馬東不得不為她擔憂,她要想方設法地恢複慈禧太後的榮光,因此她又開始習慣性地抬杠,她嗬斥馬東說:“去趟醫院就得一千塊錢,我才不去!死了正好,不用你管!”


    對此馬東有些哭笑不得,他心想,媽你真是個人才,為了賭氣簡直不計任何代價,前些天八九百塊錢說扔就扔,眼睛都不眨一下,到正用時反倒心疼錢了,你這不純腦子有病嗎?


    馬東腦子同樣有病,但病情肯定比東媽輕,他相信物理法則,清楚病這種東西越早治療越好,越往後騰治療越費勁,他自己就吃過這方麵的虧,所以他知道此時並不是他與東媽賭氣的時候。


    因此,他暫時放下了精神自由的鬥爭之心,耐心地勸道:“我爸是怎麽沒的,你不是不清楚,還不是因為他不服老,總認為自己永遠年輕,使勁折騰自己不說,有預兆還硬挺著不去醫院,他要是去做個支架也不至於突然就沒,他都給咱倆打樣了,難道你想學他?”


    “誰學他了?我這病又死不了人,不怕!”東媽立馬反駁道。


    “你不怕,我怕呀!神經不靈敏你不吃藥,萬一大發了癱瘓咋辦?你要非這樣我可明說了,要是大夫了治不了你這病,我肯定好好伺候你,但你要是故意拖著不治,把病騰大發嘍,到時候你可別怪我當畜生不管你,我能不能幹出這種畜生事,你心裏應該清楚!”馬東見講道理不好使,開始直言威脅道。


    東媽清楚馬東若毛了真能幹出這種事,她沉默了片刻,說:“現在疫情掃碼啥的,我整不明白。”


    她有話非點拐彎說,馬東聽懂了她的意思,她的意思不是掃碼的問題,而是誰付款的問題,馬東本來也沒指望東媽拿錢,以前他是因為太窮,這才會厚著臉皮老算計花錢,現在他兜裏不缺錢,自然不會再計較這方麵的事,也怪他剛才沒有加以說明。


    他反應過來後,說:“你人跟我去就行,別的不用你管。”


    他一頓好說歹說,連威脅都用上了,終於勸得東媽舍得移駕隨他一起去醫院,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僅在去醫院途中坐出租車短短的幾分鍾時間裏,母子倆還能順便小吵一架。


    剛上出租車,馬東就把車錢掃碼付了,他記得他上次坐出租車是跟東媽去醫院探望三姨時坐的,當時是東媽下車付的錢,兩人一共是十塊,因此馬東直接就掃了十塊錢。


    誰知他剛付完錢,東媽突然就發了火,她罵馬東道:“你個死孩子,嫌你有錢是不是?像你鎮麽花錢,你兜裏那倆仔都不夠你造奔幾年的,你不道坐車是五塊錢?”


    馬東還真不知道,他作為一個幾乎不怎麽出門的宅男,哪怕出門也是交通基本靠走,怎麽可能知道在縣城內坐出租車是多少錢?他隻知道從冬口去榆樹的價格是二十,而返迴的價格是五塊,除此之外他一概不知。


    他一直對東媽在外人麵前經常劈頭蓋臉地嗬斥他非常反感,以前他總用默不作聲來應對,但這次他沒有,他反駁道:“我平時又不坐車,我上哪知道去?上次咱倆去看我三姨,你不是給的十塊錢嗎?”


    東媽說:“上次?上次那是什麽時候?當時那是因為疫情查的嚴,出租車都漲價,現在早恢複正常價了。”


    馬東心想,你沒事四處溜達消息靈通,我一個宅男怎麽可能知道這種事?既然你知道,你問人家司機一句不行?非點嗬斥我?你這窩裏橫也太嚴重了吧?被外人坑時連一句話都不敢說,還得對人保留笑臉,完了就跟我撒氣,你咋就跟我鎮麽有能耐?


    他覺得東媽這病必須得治,於是冷著臉說道:“你少跟我有能耐,不就是看我小時候老順著你麽?我現在不是那時候了,你痛寬收收性子。”


    “啊!我就說你幾句怎麽了?你現在還不行說了咋地?你就學你爸吧,越來越像一個畜生了!”東媽恨聲罵道,但她為了在外人麵前保持形象,還是盡量壓低了聲音,要不然聲音保準還得拔高好幾度。


    前麵的司機見母子倆吵吵起來,良心被動發現,決定不再裝傻覓下那五塊錢,他左手操縱著方向盤,右手從中央扶手箱中摸出五塊錢往身後遞過來說:“剛才沒注意多收錢,你娘家別吵吵了,為了五塊錢不值。”


    馬東接過錢,說:“謝謝師傅!”


    司機擺擺手,示意不用客氣,東媽這邊見馬東鐵了心要與她頂嘴,也終於閉嘴了。


    很快出租車就到了醫院。


    由於疫情檢查得太嚴,很多老年人又懶得做核酸,因此來醫院的患者比往常少了很多,間接使得母子倆接下來的各個步驟都十分順利,算上拍ct和等片子的大頭時間,再加上問診和開藥的小頭時間,一共才花了將近兩個小時,待母子倆坐車迴到家時,還沒到上午十一點。


    辦事順利讓馬東的心情好轉了不少,讓他一時之間忘記了掃興大神的存在,可他正淘米時,東媽又開始埋怨道:“我就說不該去醫院吧?你非去,花這冤枉錢幹啥?我自己啥毛病我還不知道?大夫開的藥跟我以前吃的一樣,還不如直接去藥店買了!”


    “檢查一下起碼能知道病情輕重度,讓人放心呐!”馬東解釋道。


    “這破藥,藥片子老大吃著可費勁了,效果還慢,上次我吃了兩個多月才緩過來!這迴你一共花了多少錢?”東媽問道。


    馬東剛才粗略地心算過,他答道:“有一千二吧!”


    “就怪你非拉著我去醫院,要不直接買藥能省好幾百塊錢。”東媽又把話轉了迴來。


    這次馬東沒接茬,一方麵是因為他覺得好話不說二遍,論說話轉圈他不是東媽的個;另一方麵是他即將要切菜,怕切菜分心會切到手,至今他還從沒切過一次手,他小心謹慎得很。


    馬東願意沉默,不代表著東媽也願意沉默,她是個鬥神,屬於不鬥不舒服斯基,她埋怨道:“給房頂鋪塑料你能幹,憑啥種園子你不能幹?你要把園子都翻了,我能累成這樣?這事都怪你!”


    馬東心想,真有意思,明明是你自己想裝有能耐而帶出來的事,卻硬往我身上賴,我都沒好意思說你,你倒先找我茬了,那我必須得跟你好好說道說道。


    於是他放下菜刀,說:“我當時勸沒勸你別去?你一個月開近三千塊錢保險,犯得上非點通過幹苦力活證明自己有能耐嗎?這都啥年代了你還保留著吃苦光榮的老思想?我再跟你說一遍,你多活幾年,國家就多給你開幾年錢,好好保養身體才是正道,別學我爸!”


    “我不尋思園子閑著不白瞎了嗎?”


    “白瞎事多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以後少瞎折騰,也別折騰我,就我這小體格著,沒事還總有病呢,你讓我消停點!”


    “你在家啥活也不幹,我就讓你幹點活怎麽啦?”


    馬東被東媽氣樂了,他反駁說:“買菜、做飯、打掃衛生哪個不是活?你以前為了這點破事跟我抱屈了多少年?合著在你手裏全是辛苦,到別人手裏就一句輕飄飄啥也不是,你不覺得你這樣說話自相矛盾嗎?”


    “啊,你那點嘴皮子全用來對付我了,你一個大小夥子,啥正事都沒有,跟我一個女人比啥?”


    “我倒是想有正事了,可你不饒了我呀!你老想法設法地研究歸攏我,我怎麽靜下心來寫小說。”


    “成天淨做那白日夢,老實兒打工得了,當保安一個月還一千五呢!”


    “我是真服了你,咋就非記住讓我當保安了?你沒夢想那是你的事,你少讓我跟你一樣!小時候你就沒完沒了想同化我,我連吃個東西都沒有一點自由,現在我都快四十了,你居然還想管著我?你還有完沒完?”


    “你是我兒子,我就得管著你!”


    “嗬嗬!”見東媽又開始胡攪蠻纏,馬東懶得繼續搭理她,不過想讓他服軟已經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他真的跪夠夠的了,他要反抗東媽的精神壓迫,決不妥協!


    隨後馬東迴屋帶上了耳機,然後一邊聽音樂,一邊做飯,東媽見狀這才把嘴給閉上,她拿起手機,刷起了短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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