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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5 疑神疑鬼


    馬東的三姨和四姨家都住在縣城,家離縣醫院都不太遠,他倆在東爸搶救時就坐出租車過來了,等到馬東跟車送東爸去火化場的時候,她們姐倆陪著東媽一起先迴了馬東的老家,隨後馬東到家時,姐妹三人正在嘮嗑。


    當時四姨正埋怨說:“馬老三平時也太能糊弄了,也不說把門口的胡同道修修,我本來就胖,這破道我靠牆邊強走進來。”


    馬東家門口的胡同,一到下雨天時中間就會積成一個水溝,水溝會隨著降水量的增大而變寬,當然也就越難走,按理說隻要在胡同兩邊隨便選一邊,然後再斜鋪上兩趟磚就能解決問題,可東爸偏偏就是不弄,不但他自己不弄,還不讓馬東弄,其實說白了就是東爸的好勝心在搞鬼,如果馬東把這事搞定了,其中就沒有了東爸的功勞,那就顯現不出他的能耐,那他絕對會發飆。


    馬東早就清楚是怎麽迴事,平時他就特別怕東爸無故找茬,當然他更不可能主動往槍口上撞,因此他沒有選擇多事,隻是隨便扔了幾塊磚湊合雨天墊步用,這天四姨就費勁巴拉地墊步進來了,可她人太胖,墊步費勁,這才發了牢騷。


    三姨接四姨話茬說:“誰叫你管不住嘴吃鎮麽老胖?還把自己整出一身病,我進來就沒費勁。”


    四姨的一身病純粹是她以前整日打麻將硬坐出來的,那會她經常二十四小時連軸轉,結果後來轉出了心髒病這才消停,但她還會時不時地上場小耍一番,她的麻癮就是有這麽大。


    四姨反駁三姨的理由跟東爸差不多,她說:“我就好這口,玩著就得著了,人說不定哪天就沒,想恁多幹啥?高興一天是一天,我咋地也不能虧了我自個。”


    三姨說:“那也得看自個歲數再折騰啊!你看馬老三就不聽人勸,整那破酒往死裏灌,那玩扔過年過節喝兩口就得了唄,又不是啥好玩扔,這不,硬給自己折騰沒了!才鎮麽大點歲數多賠本,這要還活著,國家每年就得給發四萬塊錢,有這錢幹點啥不好,賠大發了他!”


    四姨反駁說:“馬老三這輩子嘴上沒吃過虧,也算是享過福,就是他沒我禁折騰,一下就沒了,反也是,他性格一輩子剛強,估計他自個都不願意攤巴在炕上,他鎮麽沒正符合他意。”


    她又跟東媽說:“老妹子你當時就沒尋思老三有這病?要給他含點速效救心丸,說不定他就挺過來了,這藥我就常備著,都不敢離手。”


    說完她就順手從兜裏掏出了一個小瓷瓶,抖出幾個小黑粒抿進了嘴裏。


    東媽時刻都忘不掉顯擺自己有能耐,不過她經常顯擺出錯誤來,這迴又是,她迴應四姨說:“我哪能忘那事?當時我忘把救心丸放哪了,但我翻著硝酸甘油了,我就給他嘴裏一懟兒塞了七八粒,誰成想塞那麽多也沒管用。”


    她的話不由得讓馬東想起了小時候被投喂藥片的經曆,東媽投喂的準則是加大藥量,如果喂一粒不見效的話,那下次就喂一粒半,上限是說明書最多用量的二倍,所以說,馬東能活這麽大歲數也挺不容易,他時常懷疑自己從小體弱多病是不是因為吃藥吃多了傷了內髒。


    東媽的話讓四姨愣了一下,然後她說:“硝酸甘油勁大,不能多吃吧?”


    馬東是個疑心病過重的人,他頓時心裏泛起了嘀咕:不會是我媽趁我爸昏倒時給他喂藥喂多了吧?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以後我千萬得防著點我媽,別再重蹈覆轍,她確實像我爸說的那樣,有時候太蠢!


    不過無論是非對錯如何,如今糾結這個也沒有任何意義,大夫都從東爸凸出的血管看出來他有心髒類疾病,心髒病才是最大的死亡誘因,而他的心髒病是因為他煙酒不節製所導致,他要是像東爺那麽有板性,也不可能早早就犯病。


    馬東不想做無用功,因此他沒插話。


    東媽同樣選擇了閉口不言,這是她想裝傻充愣時的一貫行為。


    屋內安靜了片刻後,最終還是話嘮四姨又先開了口,她勸東媽說:“老妹子這事你千萬別跟別人瞎說,別再賴上你。以後你自個吃藥時注意點,別再這樣式了,大夫讓吃多少,咱就吃多少,別亂吃。”


    東媽對四姨的勸言沒作應答,但過後她還是稍微長了點心,吃藥時沒以前那麽勇猛了。


    姐妹三人接著剛聊不一會,馬東大伯一家人就匆匆趕來,來人一共六個,有大伯兩口子,堂哥兩口子,還是三堂姐兩口子。


    馬東家屋子足夠大,人多也不顯擠,眾人都隨便找位置坐好後,又重新圍繞著東爸的病因展開了討論。


    大伯在電話裏已經知道了東爸是因心梗而沒,他評論說:“老三就是遺傳我媽,我媽當年就鎮麽沒滴,老二也是,他們娘幾個還都有氣管炎,也不道我有沒有這病,以後我可得多加小心。”


    說完他的目光仿佛不經意地掃過了他的頂頭上司——馬東的大娘。


    馬東心中感歎道:草,鬥爭果然無處不在,都tm這時候了,我大爺還不忘記拿話磕打我大娘,大爺呀大爺,你真是個人才!


    大娘瞪著大伯嗬斥道:“你有這病還享福了呢!到時候嘎本一下死了不遭罪,省得我看你來氣,還得伺候你。”


    大伯經常犯痔瘡,動過幾次手術,卻一直沒把病根去利索,每當他犯病的時候,大娘就得忙前忙後伺候他,大娘總罵他:“什麽破屁眼子,老tm有病!”


    對於大娘的嗬斥,大伯向來都是裝傻充愣的態度,這次同樣如此,他轉移話題衝東媽問道:“淑娟你當時沒給老三整點速效救心丸?”


    東媽又開始無中顯能耐,她說:“我喂的可快了,玉山剛倒下那功夫,我就從他臉色看出來像是心髒有事,完了我就進屋找藥去了,當時沒找著救心丸,我就給他整的硝酸甘油,結果給他喂了仨粒都沒好使。”


    聽東媽為了逞能改口,說她動作迅速,又說把七八粒藥縮減成為三粒,馬東對此萬分無語,不過他清楚東媽說話的作風一貫如此,她為了證明自己是個完人,推脫責任屬於常規操作,她一輩子從來沒承認過一次錯誤,頂多用“都是我的錯,行了吧?我就該死”這樣式的怒吼來玩以退為進,進而堵住他人的嘴,她就是有這麽不講理,所以馬東特別怕她,怕邏輯混亂影響自己腦殼疼。


    就因為馬東非常熟悉東媽的套路,因此這會他沒敢插話拆穿東媽,否則東媽保準會眼圈一紅,然後黑著臉說:“都是我的錯,行了吧?我給你爸償命,我這就去死!”


    緊接著便會吃藥嚇唬人,別人總不能眼看著她犯虎,肯定會拉著她一頓好言相勸,於是最終東媽就得到了她計劃中的目的——以耍無賴的方式讓對手束手無策。


    馬東愣神的功夫,大娘評論說:“還是馬老三自個作滴,哪有六十多歲的人還一天悶一斤多白酒的?這不掙大命麽?一天少喝幾口,細水長流不好?非點玩命灌,這下好,把自個折騰沒了不是?”


    她的觀點與馬東現在的想法一致,馬東認為,嗜好這東西可以有,但沒必要太過於沉迷,否則就會產生過猶不及的後果,馬東吃過這方麵的大虧,所以他十分清楚“癮”這種東西的危害,好在他根據三定律反向思考學會了自我壓製,而且很有一定效果。


    鬥爭確實無處不在,堂嫂趁著大娘發言的契機,教訓堂哥說:“聽媽說的沒?得少喝酒才對,省得把自個造奔出毛病來!”


    堂哥的家庭地位比他親爹還是強那麽一點點,最起碼他有分辯的權利,他說:“我平時上班開車哪敢喝酒?就閑時喝兩口你還管我,就我一禮拜喝那點,都趕不上人家三爺一天喝的,你可別管我啦,放我一條生路。”


    堂嫂麵色不滿地嘟囔道:“還是不喝好!”


    大娘嗬斥堂哥道:“喝毛喝?今個我把話撂這了,以後咱家人不過年不過節的,誰都不行喝!誰敢喝看我不收拾他。”


    她是大伯家的總瓢巴子,向來說一不二,這次堂哥沒敢再分辯,他閉嘴的同時,把目光轉向了別處,行為簡直與大伯如出一轍,真不愧是親爺倆。


    三堂姐見機拍起了大娘的馬屁,說:“還得是我媽說話好使!”


    說完她瞪了趙老二一眼,又繼續說道:“我家老二忒完蛋,淨跟我玩花活,以前總偷摸來三爺這蹭酒,就看準我不敢惹乎三爺了!”


    這事馬東知道,當時由於三堂姐禦夫太嚴,對趙老二實行了禁煙禁酒的政策,於是三姐夫就時常來馬東家避難,然後他和東爸兩人就會開始修仙型抽煙,把滿屋子都能抽到仙氣飄飄的程度,就連地下的煙頭都一眼絕對估算不出大致數目,兩人抽煙抽得就是有這麽狠。


    四姨評論說:“馬老三人是挺邪乎,我爸那麽硬氣個人,碰見馬老三都照樣發怵,一般人真不敢惹乎他。”


    大娘肯定道:“他親爹都管不住他,還指望別人能管住他?馬老三純屬天降魔星,來人世一朝就是折騰人來了!”


    這時三姨的電話響了,剛想出言參與評論的大伯見狀瞬間又閉上了嘴。


    三姨的老年機動靜非常大,隨後電話裏傳來了大胖子的聲音:媽飯店我找好了,在汽車站對麵,讓東東領人過來吧!我在門口接你們。


    上午大胖子一直在幫不成事的馬東忙前忙後,他隨車與馬東把東爸送去火化場冷藏後,轉身就去聯係了飯店,這會他已經找好了聚餐地點並點完了餐,隻等來人上菜。


    三姨應聲撂下電話後,跟眾人說:“咋地活人都得吃飯,快到飯點了,咱走吧!”


    眾人都起身準備出去,隻有東媽說:“我沒胃口不去了,你們去吧!”


    馬東心想,媽我真服了你,不怪我爸總說你一輩子就喜歡爭強好勝,今個我爸都沒了,你就不能讓他當一把主角,咋還非點裝可憐讓別人關注到你身上?你要真傷心為啥上午一個眼淚旮瘩都沒掉?你也太能演戲了!


    他肯定勸不動麵對他時有執拗加成效果的東媽,然而四姨卻不慣著東媽毛病,她一邊薅起東媽,一邊說:“那還留個人陪你在家餓著咋地?你起來一起去,就當陪別人了,別墨跡。”


    大娘也說:“是恁個事,不能留你自個在家,萬一老三迴來找你呢?你得跟我們一起走。”


    東媽絕對不會害怕東爸,不過她卻害怕求不得關注,此時她端架子的目的已經達到,這才順水推舟同眾人一起出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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