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高中的學習生活非常忙碌,學校不實行周末雙休製,平時僅在周日下午放半天假,稍長一點的小假是臨近月初或月末的那個周末,這時學校會多賞賜一天假期,用於給離家遠的同學迴家轉悠一圈。


    馬東家離學校有九公裏遠,坐通勤車十五分鍾就能到家,他為了改善夥食每周周末都會迴家吃一頓晚飯,然後再趕最後一趟通勤車迴學校上晚自習。


    有次他迴家吃飯時聽到了一個特殊的八卦。


    當時東媽埋怨東爸說:“我就說嘛,不讓你跟金老二來往,這迴你看怎麽地,他到底還是進去了吧?這次派出所還不得關他半年時間!”


    金老二是馬東家附近的街坊,他比東爸大了十幾歲,性格溫和且為人熱心,誰家有啥困難事求他,隻要他力所能及,他都會順手幫忙,他在東街的人緣特別好。


    他原本是皮革廠的工人,下崗後靠做手工皮鞋謀生,也做那種黑布板鞋,馬東有雙板鞋就在他那裏買的,質量特別好,穿了三年都沒有斷底和開線。


    他育有一兒一女。


    他的兒子名叫金剛,可金剛的名字卻名不副實,他的實際形象是《灌籃高手》裏的眼鏡兄,他大學畢業後,金老二托關係並給他花了兩萬,把他弄進了四高裏任數學老師。


    他的女兒叫金爽,已待業在家好幾年,此時正在相親的過程之中。


    這兩年金老二在小鎮裏出名是因為他是某教派組織的大頭目,他經常聚眾修煉某種神奇的樁功,不過當馬東在花園看到他們極其威武的身姿之後,腦海裏立馬產生出了一個比喻——大猩猩投降了!


    當然這種想法他肯定不能跟別人叨咕,人的信仰自由是他選擇不多話的一個原因,還有就是他害怕人多嘴雜,萬一不小心傳到人家耳朵裏導致他被群毆那可就不好玩了。


    老金家一家人在金老二的帶領之下,集體都入了此門派,無神論者數學老師金剛礙於孝道也選擇了屈服,隻因此門派涉嫌聚眾想試圖影響政治走向,這種作大死的行為地球人都清楚後果,因此一家人都整整齊齊地被迫進了宮。


    這會東媽在飯桌上說的就是此事,東爸迴應她說:“我用你放馬後屁?我早就知道是怎麽迴事,要不是因為你和東東,我早跟金老二混了!”


    東媽“切”了一聲,鄙視道:“說的好像你多能耐似的,有能耐你去呀!你不用擔心我們娘倆,到時候我倆保準和你劃清界限。”


    東爸老神在握地滋溜了一口酒,又砸了砸嘴唇,這才說:“要不說你頭腦簡單呢,你以為劃清界限恁麽容易?我要是因為這個進去,東東以後可就麻煩大了!”


    東媽罕見地沒有繼續抬杠。


    東爸見狀開始搖頭晃腦自吹自擂說:“你還看不起我?都不說金老二,該裏基督管事那個都讓我進教給他們講課去,還說每月發大米豆油,這我都沒去。”


    見東爸裝b,東媽杠精病複發,她杠道:“進不進有個屁用,還不是兜裏沒子,窮嘚瑟!”


    東爸又用酒潤了潤嘴唇,然後辯駁說:“那是一般人級別不夠,混到一定程度,自然有人上趕著送錢,你個娘們家家懂個屁!”


    馬東插嘴說:“爸,人家基督教找你,你就去唄!反正就是個忽悠,這不是你特長麽?再說人家不是答應給你發東西,有這好事幹嘛不去?”


    東爸按住酒杯正色道:“我就信毛主席,別人誰tm都不好使!再說了,基督教是外國教派,我才不當叛徒,要是咱這旮有老道找我幹這種活,說不定我還真去了!”


    馬東心想,敢情您老還是一個有原則的大齡憤青,隻可惜咱們榆樹鎮沒有道觀,您老恐怕是接不到這種副業了。


    沒過一會,馬東補給完五髒廟趕緊撤退,走之前他還特意叮囑東媽注意抬杠的時間段,千萬不要在東爸掛上酒buff時火上澆油。


    至於老金家後續的事,由於他家人沒有直接參與組織內部的重要活動,所以隻有大頭目金老二被關起來改造了三個月,其他人很快就被釋放,金剛挨了一個校內處分並記入個人檔案,萬幸工作沒丟,不過肯定斷送了升遷之路。


    然而擁有著頑強意誌力的金老二並沒有因此而選擇收手,他出了拘留所以後直接潛入了地下進行工作,但其實誰都知道他正在幹啥,隻是沒人願意管其他人的閑事罷了。


    每當有早起的散步者看見金老二往路邊的電線杆上麵刷紅字標語時,都大聲調侃他道:“fldf好!”


    金老二對調侃者從來不生氣,他每次都會用神秘微笑來應對,信仰堅定的他沒再吃過一片藥,更不會去醫院看病,為此金剛勸說過他許多次,隻不過結果永遠是無功而返。


    讓這樣一位精神脫離了肉體的苦修者破功的事情卻是一件意外,金老二苦修神功多年,自認為自己已經神功大成,與其它老年人大有不同,因此他並沒有聽取兒女的勸阻,仍然以七十多歲的高齡騎著二八大杠在街上橫晃。


    然後某次他騎車時不小心撞到了路邊停著的一輛“半截美”車尾上,他撞暈過去後,醒來便已癱瘓在醫院,隨後他又挺了一段時間,最終還是選擇了撒手人寰,一代苦修者終究還是沒有幹過物理規則。


    金老二選擇的生活方式比較極端,還有的人選擇了普通的生活方式。


    堂嫂給老馬家誕下第四代男丁沒過多久,堂哥便領著她一起去投奔了舅舅古雙,古雙隨後給堂哥找了一個公交司機的工作,雖說工資一般,但勝在穩定,至此堂哥一家定居在了寧北。


    還有,馬東的四姨夫去年買了一輛二手老解放用於跑運輸,當時這種二手車的價格要二三萬元,東爸在飯桌上對此評論說:以你四姨家那種花錢如流水的水平,買這個破車說不定管別人借了多少錢呢!


    他的這句話一語成讖,隻不過他卻沒有猜想到四姨家的借款裏竟然還包含著東媽出攤時攢下的一萬元,這件事東媽還偷偷隱瞞了馬東。


    後來,當東媽拿絕口不提還錢的四姨沒招時,習慣性地又把馬東拎出來當擋將牌,直到這時馬東才知道東媽一直隱藏著的秘密。


    為了瞞住東爸,東媽第一次去找四姨要錢時,特意把時間選在了馬東的午休時間,那天馬東剛下課,就在教學樓門口被東媽給堵了個正著,東媽對馬東吩咐說:“你別去食堂了,一會跟我上你四姨家對付一口!”


    從一高走到四姨家至少需要半個小時時間,而午休時間一共就一個半小時,馬東吃飽了撐的才會為了一頓飯在緊巴巴的時間裏跑那麽老遠,他腦子又沒病,因此他非常不想去,他實話實說道:“太遠了,我不想去!”


    “少磨嘰,讓你跟我走,你就跟我走!我還指揮不動你了咋地?”


    見東媽變了臉色,馬東怕她原地發飆,隻好不情願地隨著她往四姨家加快腳步趕去。


    馬東覺得這裏麵肯定有事,於是路上問道:“到底咋迴事?你放心,我不跟我爸說。”


    “你四姨欠我錢不還。”


    “多錢呐?還值得你特意跑大老遠蹲我一趟。”


    東媽停下了腳步,警告說:“你爸啥脾氣你知道,你可千萬別跟你爸說,你老實聽話,按照我說的話辦就完了。”


    馬東最煩東媽以己度人這一點,他明明都事先都下了保證,結果東媽還非得重新警告他一遍,可實際上他嘴很嚴,而東媽才是一個真正的大嘴巴,她經常把馬東的秘密分享給別人當笑話講著玩,導致後來馬東有啥事都絕不跟她說。


    此時見東媽又來以己度人這套,馬東頓時氣得不再吭聲,他心想,你愛說不說,反正你不說真實情況,我就沒法配合你,之後導致啥不好的結果可跟我沒關係,是你求我辦事,不是我求你。


    馬東無所謂的神態讓東媽不再遮遮掩掩地端架子,她解釋出了大概情況:“你四姨家買車管我借了一萬,當時你四姨說過一年後還,這都一年多了,她連提都不提。”


    “他家花錢甚,攢不下錢,你就慢慢要唄!”


    “一會到你四姨家,我就說你買課外書需要花錢,你別露餡就行,別的不用你管。”


    “媽你有事咋老扽著我?你也是,你明明知道我四姨家總大魚大肉,從不省吃儉用,完了你還敢借給她錢,你借她錢之前腦袋裏想啥呢?”


    “你少學你爸看不起我,反正這次我肯定長記性了,以後就是天王老子來,在我這也休想借出去一分錢!”


    “行了,你也別上火,咱慢慢要。”


    母子倆到四姨家時,正趕上四姨自己在家吃飯,她客氣地說道:“我正準備自個對付一口,下午好打會麻將去,你娘倆吃沒呢?湊合一起吃口得了。”


    馬東往飯桌上望去,發現四姨是真的很能“湊合”飯,不但有菜花炒肉,有涼拌粉皮,而且還有半隻熏雞和幾個炸千子,這……不怪四姨長這麽老胖,成天這樣“湊合”不胖才怪!


    他和東媽隨後落了座。


    東媽吃著吃著飯,直接就進入了正題說:“四姐,你知道現在生意不好做,我家攤床老不開張,東東買書還得管我要錢,你能不能先還我點錢?”


    “你家平時過日子那麽節省,還能沒存款?”


    “都定期取不出來啊!兜裏真沒錢。”


    “現在誰都沒錢,我家也沒有!”


    東媽撂下了手裏的筷子,她悶著臉直勾勾地盯著飯桌上的菜,如同一個沉默者雕塑一樣,一言不發地坐著一動不動。


    馬東沒臉沒皮,趕緊趁機大快朵頤。


    四姨見狀隻好不情願地摸出了幾張大票,說:“老妹子你別著急,四姐大手大腳慣了,兜裏確實沒啥錢,先還你五百,剩下的錢四姐肯定慢慢還你,你容四姐點功夫。”


    四姨所說的“容功夫”過後實際上持續了有七八年時間,這一次居然是還得最多的一次,剩下時間不是還一百就是還二百,直到最後還整整差一千元沒有還清。


    多年後在四姨家迴遷上新樓的時候,東媽把剩下一千元壞賬當成了隨禮錢,至此這筆陳年爛賬才終於算是有了一個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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