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爛柯之說,現世之於最深處的幻夢,便是彼之許久,此之一瞬的照應。陣外諸人將真相揭開許多的說話一瞬,夜曇在陣眼狐之夢中待了足足六日。


    第五日,夜曇在迷霧中看見了現世的真實。便是那三個她拚命救助的獸女,早分別死於三月、兩月、一月之前。而夜曇在旁觀的痛楚後,並不敢往那處去想,僅是隱約地惶恐。


    她同樣不知這處“碎鏡”歸屬何人、如何化解。勉強猜作是托身的雲夫人。雲夫人的貼身侍女新雉,在第五日的黃昏後失蹤。


    夜曇從皞帝緊閉的宮門外離開,親自盤撥了前幾日麵過的諸多侍衛,請他們去尋新雉。倒也正因找有琴神識之事,眾人對這小侍女紛有麵熟,又受過夫人茶水點心的恩惠。這便紛紛答應下來,輪班在宮中找尋,直到夤夜也未有歇。


    不知為何,這最恐慌、最長的一覺睡完,一直疲倦懶怠的宮妃身子好似恢複了許多。夜曇也跟著侍衛們熬到了第六日的日頭。一無所獲。


    夜曇有太多問題要問她,這幾日下來,這小傻瓜幾乎是夜曇最信賴的人…為何這次卻假稱皞帝有貴人相約?


    不得已,夜曇又把那個愛磕頭的侍女喊來:“新雉是什麽時候不見的?”同樣未有答案。這圓臉喜慶的小侍女就像是一滴水落了井,再找不見。留下一片漣漪,在夜曇已禁不得太多波折的心上激蕩。


    倚雲閣牌匾拆去,不再是倚雲閣。內堂少了新雉十分空曠。夜曇坐在堂中蒼茫,看到一隻蜂子飛進來,繞於她身側。


    “你是不是迷路了?”蜂子繼續嗡嗡。


    夜曇看著它:“我也是。”


    長睫微顫,從不克己複禮的宮妃正壓抑淚意。


    姐姐在的時候,夜曇可以撒嬌耍賴。有琴在的時候,夜曇可以埋在他懷裏又哭又笑說個不停。慢慢在的時候,夜曇可以同她一道橫衝直撞再互為底氣。帝嵐絕、紫蕪、甚至每日是不互糗兩句不舒坦的姐夫…她所可以放下戒備放縱情緒的親人、愛人、朋友…如今都不在。夜曇迷路了。迷失在這片幻夢裏。


    “自我入碎鏡。與聞人在豺澤苑待了半日,與小沒在紅杏樓待了一日,與辣目在蒲博坊又是半日…然後入這倚雲閣再是六日…若現世來不及等我破局而出,該怎麽辦?”


    她喃喃自語,不敢放縱心緒,倒是敢自嘲一笑想起至暗情狀來:“沒想到堂堂滅世妖花一株,司星神君一位,會被一塊小小的碎片困到死,困到一起被煉化作狐妖的養分…還要臨死之前不複相見,淒慘無比。”


    這樣的話本子寫出去,買者都會嚷嚷著糟心、要退錢吧?


    夜曇決意透氣。


    拖著長尾宮裙走出倚雲閣,叫侍女一個都別跟上來,後欲漫步至芳磯園看那朵種下的曇花如何。


    路麵不平,宮鞋依舊難走。夜曇更不想待在這皇宮裏,想迴獸界逍遙。哪怕是假的獸界也行。一隻花褐飛禽就由低被抬至眼前。夜曇愣了一愣。紙紮的鴛。


    “哈哈,雲夫人又在發呆了。”


    紙鳶後鑽出兩個明亮的小腦袋,齊齊衝她傻笑。夜曇豁然開朗,仿佛焦渴之人得飲清泉,伸手就把阿沅阿暘和紙紮的小鳥抱進懷裏!


    兩個孩子早就約她過幾日再玩,今日終於來了。阿沅在她懷中動來動去,稚聲清脆。


    “夫人,我們去放風箏吧!”


    夜曇說:“好哇!”


    風箏高遠,線由阿沅牽著。夜曇和阿暘則跟著她嘻嘻哈哈地跑。


    四方的天雖然不夠寬遠,可也是湛藍。豔陽高照,萬裏無雲,夜曇在瘋跑玩鬧中心緒轉好。等阿沅跑累了接過風箏線拽著兜圈。


    再一迴頭,原來走走停停,已入了她本來就要來的芳磯園中。梔香依舊。


    阿沅卻傷心喊道:“哎呀,花死了!”


    夜曇跟著孩子手指的方向——那株他們一起栽種的曇花蔫倒在泥地上。阿暘手指試探一碰,它實在立不起來。當真是死了。


    手中的風箏線也飛流轉圈。皇宮在晴日下鼓起大風,芳磯園的草木和塵土迷了三人的眼。線轆兀地脫了手,夜曇提裙便追風箏。


    “哎——”


    沒跑幾步,她望見立於遠處的皞帝。他立於花園的姹紫嫣紅中,是灰沉沉的。麵色也是。周身都是。似乎連冠也沒裝飾,最愛的象牙吊墜也沒佩戴。僅剩玄袍漆黑。


    夜曇停下。試探道:“陛下?”


    幾日不見,他清簡了。也更淡漠。答也沒答,瞥過她又走開。留日光底下的黑影給夜曇傻看。


    風箏便趁著這時候斷了線、飛遠了。


    夜曇咕噥道,“莫名其妙。”又道,“斷了也好。徹底出了這皇宮,就自由了。”


    阿沅沒再玩一會兒就不舍地拉住夜曇衣角要走,眼角掛淚道:“雲夫人,以後我再不能常來宮中了。也不能再找一盆曇花種到你的花園裏…”


    夜曇訝道:“為何?”


    “爹爹說,我要開始學作個端莊的小姐了。琴棋書畫,必要都會些才行。不能隻進泥裏滾。”但她氣鼓鼓看向阿暘:“都怪你!我爹爹說就是為了你我才要變乖!”


    夜曇:“啊?”


    阿暘低頭道:“為什麽呀?”又不敢反駁玩伴的怒火。


    “我不知道,爹爹隻是這樣說。”


    夜曇隻能歎息。世家貴族的小姐,大抵都與青葵一樣。童年隻餘小小一抹,終究要關入大院,開始學著淑雅。


    除非是喊打喊殺的災星,可以坐沒坐相站沒站相。


    阿沅一走,阿暘也跟上。兩個孩子挨著挪步。一步三迴頭道,“雲夫人我會想你的!”


    夜曇衝他們招手:“我也是。”


    阿沅又笑,粉嫩的小臉實則比曇花綻放之時還要好看和珍貴。夜曇隻能祝她永遠像天上的太陽,而不會有任何一刻於夜間飲泣。


    “我走啦。我走啦!”


    阿沅瞪了隻知道點頭的傻同伴,阿暘才曉得也接:“我走了,我也走了。”


    “我們走了!”


    在夜曇眼中,兩個奶娃娃的影子纏在一處,揮手茲去。她不知道,這第二麵就是最後一麵。


    晚膳時分夜曇沒什麽胃口,胸中亂攪著幾日的波折、新雉的失蹤,以及今日奇怪的皞帝。若是生氣不見,又來偷看他們放風箏做什麽?若是想見,不答她話轉身就走又做什麽?夜曇自觀星之夜後愈發看不懂這曾叔公,於他的宮中也就日益別扭。


    如今上前侍候的侍女比新雉沒趣兒多了,夜曇叫她坐也稱不敢,叫她說些辦差之外的話也稱不敢。


    “阿沅說,以後不能常進宮玩耍。要學規矩。”


    侍女:“夫人說的是。”


    “還跟阿暘有關。你知道為何嗎?”


    侍女:“奴婢不敢妄議世子與小姐之事。”


    夜曇淡笑道:“私下裏還不知怎麽編排世子不祥。知道就說。”


    “是,是。奴婢都說,都說。是今日陛下許了丞相和福王家的聯姻。既要嫁入皇室,阿沅小姐必得學著知理守儀才是。”


    夜曇“哦”了聲,“丞相倒是真同國師翻臉,也不怕謹王天煞孤星什麽影響阿暘的事了。也好,這兩個孩子日日玩在一起,最是親近…”


    夜曇把手中的菜丟飛了出去!


    “夫人您怎麽了?”


    “阿沅嫁給阿暘?離光暘?”


    “是…”


    “阿沅大名叫什麽?縉雲,姓什麽?丞相一家姓什麽?”


    “李,李丞相啊…”


    夜曇終於捅破了那層第一日被打斷的窗戶紙。


    縉雲、縉雲、李縉雲…


    在蒲博坊中,夜曇曾用了母後的姓氏作為化名。她出生時母親便已離世,人人都道是她克死,故母親的一切都對她諱莫如深。她也隻知,母親姓李,諡號為孝文順皇後。


    她竟還想,父皇有阿沅這麽個青梅竹馬,母後年輕時會不會醋…原來,原來!愛纏她膝上玩鬧、愛皺鼻子罵笨蛋阿暘、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阿沅就是母親,她從未謀麵的母親!


    夜曇推開侍女瘋跑出去,向著皞帝的寢宮!她要求皞帝讓她再見一次阿沅,以女兒的身份,好好看看母親!她有了母親!


    宮妃長長的、拖尾的衣裙被梔子灌木勾去,人便跌在石子路上翻滾。翻滾之中,夜曇再度進入那迷霧幻夢!


    濃白之下,膚腠生出寒栗。


    “夜曇姑娘。”


    夜曇向四周道:“又是你,為何不出來,永遠僅以聲示人?躲在暗處,看我沒頭蒼蠅般亂轉,很好玩嗎?”


    “我並非故意捉弄你,隻是破霧而出,力所不能及。”那聲音終於有些別的話來:“抱歉。”


    “你到底是誰!”


    女聲緩答:“自你入陣,我便一直在旁…直到你墮入我的世界,我才可與你說些話…此處並非碎鏡,而是我的幻夢。我就是你試圖消解之人。”


    夜曇脊背生寒。


    “你就是陣眼那隻赤狐?”


    “是。我妹妹為了我,擄來許多獸女試圖救我蘇醒。”


    赤狐聲色空靈,卻又耳熟。夜曇皺眉,隻覺迷霧更甚:“既然我要救人,你要殺人,還與我說什麽?實言相告,那三個與你最有緣的姑娘已都被我救出,待我出陣,你便不複存在。”


    赤狐歎道,“姑娘當真這麽覺得嗎?昨日之夢,是否還記得?”


    那是三個姑娘的死亡!夜曇努力說服自己是夢,如今被點破不免心亂如麻,仍強撐道:“你休想蠱惑我!”


    赤狐道:“若是我告訴姑娘,我也有不明之事,姑娘是否也願意幫我?隻要你幫我,我便可送你出去,也送她們都出去。”


    蘿青、夭采和時聞竹,都是心有鬱結的可憐女子,赤狐與她們緣分深厚,是否也同樣…也曾是個可憐獸女?


    不忍再想自己旁觀的、經曆的、被波及的痛苦。


    夜曇猶豫許久,終究心軟了一瞬。


    “你的痛楚心結是什麽,告訴我,我把你罵醒。”


    赤狐吃吃作笑,“我元神受過重傷,感知薄弱。特別是痛楚。所以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心結是什麽。可能就像姑娘所處的地方,是一團迷霧,一團亂麻。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別人。現在想讓姑娘幫我的,並非心結。隻是想得到一個答案。”


    “不消半柱香,姑娘便會明白。到時,請給我這個答案。”


    迷霧結束,夜曇拐著腳爬起,繼續奔向皞帝的寢宮。


    晚風在耳邊唿嘯,赤狐的問題在夜曇腦海中唿嘯。


    若一切隻是徒勞,你又該如何呢?


    若一切隻是徒勞,是你改變不了的過去呢?


    夜曇隻覺心都在顫抖。推開無人把守的宮門,皞帝於正中央端坐,肅穆而沒有表情的一張臉。燭火跳動,暖黃燭光下,他的唇色依然泛白。衣著卻是純黑。


    宮內沒有任何侍衛。大監立於一旁,手握聖旨同樣麵無表情。


    夜曇盯著這團迷霧。她名義上的曾叔公。這六日與他說話最多的、相處最多的,就是第一日。之後,成為兩道影子。


    “寡人等你很久。”皞帝並不意外她會突然前來,鴉羽睫毛在眼瞼掃出灰光,削薄的唇吝嗇於多吐露一個字。


    夜曇:“陛下怎知我會來?”


    “即便不來,寡人也會去找你。”


    皞帝不耐地揮手,大監得令,展開聖旨,尖嗓讀道:


    “奉天承運,皞帝敕曰:現已查明,謹王所獻繡女連霏,實為有蘇氏九尾狐妖,瞞天過海暗潛入宮,包藏禍心。著其廢去雲夫人封號、押入暗獄,三日後處以斬刑。欽此——”


    果然,不消半柱香,夜曇明白了一切。


    原來,自己所托身的雲夫人,便是那隻赤狐。這裏,是她的幻夢,也便是她之前的人生碎鏡!


    夜曇盯著這恢複高高在上的君主。“陛下觀星之夜曾經與我說過一個故事。我問過兩句‘憑什麽’,陛下是否還記得?’


    皞帝不動如山,手指在衣角摩挲。


    夜曇推開大監,丟了聖旨在腳下踩住。


    “你說因為天象和母親去世,自己被關在藏書館中十五年。我問,憑什麽?”


    “你又說天象一夕更改,結果倒轉。我問,憑什麽?”


    “憑什麽天象可以決定一切,又憑什麽決定一切的天象可以隨口更改?”


    夜曇冷笑:“我現在想問陛下。憑什麽說我包藏禍心?憑什麽狐妖就得死?我做過什麽危害人族的事嗎?我做繡女的時候有做過,還是做雲夫人的時候有做過?潛入這宮廷何時是我所想?不是您的國師說,我這狐妖就是您的命定之人,我才作為貢品被呈上來嗎?要斬也該斬那國師,或者斬了被狐妖‘蠱惑’的你自己!”


    大監厲聲要來攔她:“放肆!天象王權,豈容你這妖孽玷汙!”


    夜曇狠厲瞪眼,把他嚇退!


    她抬手一看,依舊施不出法術,不覺道:“憑什麽說我是狐妖?”


    現在這副身子又與人族有何區別!


    皞帝摁住眉骨,竟迴複她道:“觀星之夜我也說過,人獸二族結界化去後,在人界的獸族法力會慢慢恢複。你不用再試,自當是還未到時候。寡人正是要趁你沒有恢複之時斬殺於你。”


    大監震驚轉頭:“陛下,您…”


    皞帝製止他,續道:“人獸交好是為大計,即使人獸已然交好,人族的皇宮,也絕不可能擁有一位身攜迷魂的狐狸變得後宮之主。這會是人族的奇恥大辱。我身為人族君主,必要將這樁醜聞消弭。也必要保住這座皇位不受任何人詬病。”


    …今日同夫人說這些,是為了臨去獸界之前的約定。我說過,會將我的過去全部告知於你。


    …昨日天界已派仙君下界,將人獸二族的結界化去,結為相好之橋。在人界的獸族,法力會慢慢恢複。我與謹王也已與獸王商定互通有無。從此,再也不會有獸族在人界受傷了,人族在獸界亦是如此。


    …我…與師父遊曆期間,曾誤食過許多植株果。有了些體質抵擋,因此,不受迷魂術法的襲擾。夫人是否明白?


    …我,更不願信世人的偏見。譬如…生來就隻會使媚術、騙術的…一些獸族。我想我親眼看到的,比道聽途說的,要真切的多。


    觀星夜誓猶在耳,夜曇想要冷笑。


    “原來你說那些故事,就是為了穩住我,穩住有蘇連霏。讓我信了你的坦誠,你的真心…”


    可胸口卻像被撕開一般,刀刀割入,刀刀流血。這是雲夫人的身體,不是夜曇,夜曇卻也想要湧出些淚花,不是為疼,而是為氣!


    有蘇連霏是這樣死的!有蘇連霏被殺前還在為這個冰冷假麵的人帝傷心難過!


    夜曇被迫痛得彎腰,咬牙全滿是怨恨地全盤清澈了心:“所以你對我有求必應,也是為了穩住我?”


    皞帝沉沉看她:“是。”


    “你把新雉弄哪去了?”


    “殺了。不會再有倚雲閣,也不必再有這樣的侍女。”


    “牌匾也是你故意卸的?”


    “是。寡人即將選秀,以擴充後宮遮蓋天象誤判。佳麗三千,都將是寡人的命定之人。獨獨你這狐妖,不會是。那瑰麗閣樓,要留給寡人未來的皇後使用。”


    “你可真是個妥帖的帝王。”夜曇步步靠近,滿頭是虛汗,“比先皇差不到哪去。”


    皞帝頓一頓,竟微笑抬頭,與她對視:“多謝。寡人會秉持此身,拉攏獸界,有生之年帶領人族傲立四界。”


    夜曇:你做夢!


    她側身看大監,找到他頭上束帽的橫釵所在。最後問道:“為何要讓二王迴城,為何要把阿沅許給阿暘?”


    皞帝句句簡潔,又字字分明:


    “朝堂製衡。謹王可以讓朝臣們上奏彈劾,留我喘息,福王則用來施以恩惠。丞相一家與國師不睦,又手握重權。丞相之女嫁與福王之子,國師會以天煞孤星星象限製丞相,寡人可由此削弱丞相權柄,再由丞相人政改星象控朝的現狀。如此,夫人在下獄前可還有要問的?”


    全都是算計,沒有一分真心。他平日清寡少語的外表下,藏著的是這樣一副很相匹配的冰冷心腸。的確是天降的紫微星,生來的帝王心術!夜曇隻為這傻狐狸不值,可心頭巨痛壓得她又不得不想起其他——


    也許那三個姑娘的確是死了,那陳公子的兩幅麵孔與麵前的人帝重合…時聞竹師父捅進的尖刀和他的帝王心術又有何區別!他就是那出賣親情的蘿父,都是為了保住自己的什麽利益,為自己做的事毫無愧疚!


    小時候,夜曇時常想,若是母親沒有生育自己,是不是就不會死?一定不會死?


    她怎麽能看著阿沅一步步走向芳華早逝的結局,如果有機會,她會讓那個小姑娘不要成為皇後,踏入被地脈紫芝降世於腹中的宿命。


    而她早亡的宿命,卻隻是作了眼前這人的一顆棋子!


    若一切隻是徒勞,你又該如何呢?


    …若一切隻是徒勞,是你改變不了的過去呢?


    夜曇一時竟分不清,是這傻狐狸的身子在痛,還是自己的元神在痛。她像時聞竹一般,彎腰,像快死了,匍匐在地上。


    有根溫熱的手指懸停在她的頭上,然後移開。


    夜曇滾出顆眼淚來。


    “我知道了。我知道你要的答案了。”


    “我救不了她們。也救不了你。那我該如何呢?”


    夜曇和嘲風,是同樣的人。辛苦救人卻徒勞、想救的人早無生機,該做何解?


    自然是先快意恩仇。


    夜曇突然發難,由地上彈起,伸手將大監頭上尖利的橫釵拔下,刺進了皞帝的心窩!


    大監尖叫道:“來人,來人,刺駕——”


    夜曇舔舔嘴唇。


    “之前你跟我說過的那些勞什子天象。我想說。”


    “你不配和有琴相提並論。”


    “不管雙星調換是真是假,如果你是生來的天煞孤星,那麽你活該被關十五年。如果你是生來的紫薇帝星,那你活該被錯關十五年。你應該永世被禁錮在藏書閣中,再到這皇城中。到老,到死,到你的百年,你的千年,你的永生永世。”


    皞帝連被刺殺都沒有太多波瀾的眼睛,終於漾出一點波紋。


    他握住了夜曇的手。生平第一次那麽用力。她在向裏刺,他…隻是握住她。


    他笑了笑。答:


    “這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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