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強良終於趕至了闊別許久的故鄉。


    他一路跑的飛快,原因是在他心底裏,在經曆了與蕭複等人的所見所聞之後,似乎覺得這個生他養他的故土變得不再有趣。


    所以,他想趕緊迴去,然後再出來尋他的兄弟們。


    可當他踏進南疆的那一刻,便有些奇怪。


    南疆地廣人稀,雖與唐國並無交惡,但聖上還是遣了一支大軍駐邊。常年來也都是表麵功夫,雙方可謂井水不犯河水。


    但這一次,他迴來的路上,卻並未見到朝廷軍隊。


    於是他心想,莫不是聖上先前答應了他辯經大會的獎勵,導致南疆與朝廷交好了?


    若真是如此,他當然很開心,因為他的一番舉動,真的讓南疆起了一些小小的變化,聽上去真的很不錯。


    他是笑著迴到了巫門。


    當他站在巫門城寨前的時候,看到了許久未見的巫門弟子,他大老遠的便喊道:“我強良迴來啦!”


    那巫門弟子聽到了聲音,麵色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恐懼。


    強良眼睜睜的看著那名巫門弟子招唿也不打,便一溜煙進去通報了。


    強良知道禮數,便在外安靜的等著。


    沒一會兒功夫,走出來了三個老人。


    強良自然認識,這是巫門的三大祭祀。


    他拱手笑道:“三位祭祀,別來無恙乎?”


    可是,世事終究無常。


    大祭祀冷冷的看著他,皺紋如刀痕,隻說了一句:“拿下!”


    另外兩位祭祀瞬間暴起!


    鋪天蓋地的黑雲眨眼便將強良周遭盡數吞噬!


    強良沒有防備,他也沒準備動手,因為在他心裏,巫門總歸是自家人。


    於是那兩位祭祀不費吹灰之力的,便將強良摁在了地上。


    強良將口中的泥土呸了出去,怒道:“輕點行不行?我犯什麽錯了?上來就拿人?!”


    大祭祀沒有迴答,陰沉道:“押下去,聽候巫王發落!”


    強良大喝:“大祭祀!還請明言!”


    大祭祀扭過頭去,不想再看。


    強良從他的眼中,看出了明顯的嫌棄。


    他一頭霧水,隻覺得胸中實在發悶。


    於是,他就這麽被關進了地牢。


    ......


    “嘭”的一聲,隨著地牢門關上,強良這才閉上了罵幹的嘴。


    他越發覺得不對勁,族法門規他早就爛熟於心,此番毫無征兆的被關進大牢,別的不說,竟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他看了看四周,沒有人看管,滿牆的巫族符文,想來也不怕他逃脫。


    強良摸了摸口袋裏趙凝給的令牌,隻覺得倍加親切。


    ......


    巫門主堂。


    “巫王,強良迴來了。”大祭祀恭敬的道。


    巫王眉頭一皺,淡淡道:“人呢?”


    大祭祀答道:“已經關起來了,在地牢。”


    巫王奇怪的道:“沒反抗?”


    大祭祀搖了搖頭。


    巫王恨聲道:“以他的脾氣,會束手就擒麽?”


    大祭祀猶豫了一番,措辭道:“若是曾經的強良,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不會。隻是如今......他遊曆了一番迴來,倒是大變樣了。”


    巫王斥道:“若不是心虛,又怎可能任憑處置!”


    大祭祀拱手道:“巫王,老朽以為,此事或有疑慮之處,如今定性恐怕還言之過早。”


    巫王哼了一聲,道:“本王去看看便知。”


    大祭祀點了點頭。


    ......


    牢房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強良豁然起身,焦急的探出頭,看見巫王一個人慢慢的走了過來。


    強良一驚,當即跪倒便拜,口中言道:“強良久出未歸,還望巫王降罪!”


    巫王沒有讓他起身,隻道:“散氣。”


    強良一愣,沒明白什麽意思,問了一句:“什麽?”


    巫王道:“全力轟開牢門,看看氣。”


    強良心道這是要檢驗實力麽,不敢托大,便站起身來,運起全力,一掌雷鳴,強擊牢門!


    整座牢房的符文全部亮起,形成了一座符塔,將所有的真氣全部控製在了牢房之中。


    強良被周圍震蕩的真氣影響,全力抵禦,還是受了些傷。


    他沒有怨言,隻是退了一步,擦了擦嘴角的血。


    巫王感受著內裏的磅礴真氣,心中已有了判斷。他盯著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巫門精英,搖了搖頭:“果然入魔已深,進蠱墳前可還有話交代?”


    強良一聽蠱墳二字,冷汗瞬間浸透背衫,大驚道:“巫王何意?在下何錯之有?”


    巫王怒道:“事到如今,竟絲毫不知悔改!”


    強良噗通一聲跪倒,駁道:“在下死不足惜,還望巫王明示,也好死前做個明白人!”


    巫王冷聲道:“既然如此,便讓你死個明白。”


    強良的聲音鏗鏘有力:“願聞其詳!”


    巫王道:“辯經大會奪得三甲之後,你去了哪裏?”


    強良答道:“聖上以授南疆耕作醫術為禮,遣在下前往幽州查案,朝廷可有兌現?”


    巫王哼了一聲:“唐皇金口玉言,此事自然已開展許久。本王問的不是這個,而是益州之行!”


    強良疑道:“益州?在下與一眾好友前往幽冥鬼城,曆盡艱險,最終朝廷將閻羅擊斃,非但無錯,而是有功!”


    巫王聞言不願再說話,從懷中掏出一張信紙,毫不留情的砸在了強良的臉上。


    強良顧不上委屈,打開了信紙,掃了一眼便覺不對,於是耐著性子看了下去。怎料越看越氣,到最後竟是一把將紙撕碎!


    他麵色通紅,想著信中所言種種,已是怒上心頭,悲憤交加!


    此信乃是當朝宰相親筆,呈巫王親啟。


    信中直言,益州之行,包括強良在內的一眾少年英才,與天諦禪師和血徒一道,協助閻羅,犯上作亂,妄圖以益州為基,一統江湖!


    這些英才,當然指的是文淵閣蕭複、南若寺不動、道門風吹雪、冠軍侯霍封居以及此刻身處南疆地牢的強良!


    並且一應事宜皆有佐證,朝廷已經查明,幾人乃是當日鬼城覆滅僅剩的活口,與閻羅之女孟青依結伴而行,從此銷聲匿跡。


    此信便是通知各派,放下隔閡,共同圍剿幾人,就地誅殺!


    強良敏銳的察覺到信中沒有提及趙凝,這中間或許是因為定國侯的關係?


    而其中所謂的佐證,其一自然是孟青依乃閻羅之女的身份,其二便是有軍士看到強良與鬼城陳煌相談甚歡。


    並且,他們是益州之亂僅有的活口,也是閻羅傾力送出鬼城的火種。


    強良此刻大為不解,信中所言除了犯上作亂意圖不軌之外,大體都是實情,但眾人皆有苦衷,為何朝廷不查證此事,竟直接發難,甚至不給任何辯解之機要就地誅殺?


    巫王默默的看著強良,問道:“你可知陳煌乃本族第一妖人?”


    強良語塞,隻得實話實講:“在下隻知其為巫族子弟,但不清楚是何身份。”


    巫王冷哼了一聲,又問:“孟青依此女你們可認識?”


    強良想起了霍封居這個冤種,答道:“自然認識。”


    巫王眼睛微眯,眼神也逐漸危險:“那可是閻羅將你們幾人送出了鬼城?”


    強良一愣,想到閻羅親手將巨劍插進霍封居心髒,確實依靠巨劍之威救了幾人,於是隻能默默的點了點頭。


    巫王冷笑道:“那你有什麽不服的?本王看你明白的很!”


    強良此刻已身心俱疲,解釋道:“巫王有所不知,那閻羅雖占一州之地,但秋毫無犯,百姓之樂更甚長安。而鬼城中人也盡是好漢,人人心懷抱負,三十年為眾生牛馬,實乃梟雄雲集。我等不忍心看此等天下絕頂人物命喪黃泉,故才不曾動手,但沆瀣一氣、犯上作亂卻是萬萬沒有。”


    頓了頓他又道:“而孟青依之事,此女乃是諸位好友答應了閻羅,在其將死之際搭救一番,況且孟青依也不曾做過什麽惡事,出生如此非她之過。”


    “至於陳煌此人.......在下確實與其有過交談,但不知其叛,也不知其前塵往事,隻是念在他是巫族前輩,所以禮敬一些也是應當的。若是因為此事在下判斷有誤,不知其因果,犯了勾連之罪,在下願受巫王責罰。”


    “可若是因朝廷一紙白文,便要給在下扣一個攪動江湖,犯上作亂的帽子,在下萬死難領其罪!”


    說完,強良大拜,體腹著地,謙卑至極。


    巫王就這麽看著強良,看著他承認了種種證因,卻獨不認罪果,已是失望至極。


    他擺了擺手,想起朝廷先前的交好之舉,撤軍之信,還有入南疆授耕作傳醫術的匠人,權衡了一番,終於還是放棄了強良。


    隻聽巫王冷冷道:“你既然已經承認,那便是證據確鑿,朝廷之言並非空穴來風,念在你在巫門三十載春秋,本王會將你之名留於族碑,不做抹除之舉。”他最後看了眼強良,喃喃道,“蠱墳之痛,你心裏清楚,來世好自為之吧。”


    強良聽著巫王的話,神色越來越冷,也越來越平靜。


    他解釋了所有的脈絡,終於還是被宣判了死刑。


    巫族一脈,巫王大過天。


    既然天要他死,那誰都不能讓他活。


    強良的雙眸逐漸黯淡了下去,他昏昏沉沉的躺在了地上,仰天而笑。


    笑的有些莫名其妙,笑中有萬種苦澀與無奈。


    可惜了,怕是看不到族中的那件大事了。


    陳煌前輩跟他說,巫族今年年關,將會改換門庭,納蠻入巫,從此整片南疆大地,再無巫蠻之分,蠻族子弟甚至族長皆會效忠巫門,南疆從此隻會有一個王,那便是適才宣判了他死刑的巫王。


    他這才想起剛剛巫王說的族碑之事,他用強良這十二祖巫的名字已經三十年了,他是這一代的強良,那刻在族碑上的名字,又會是什麽呢?


    他想了很久,終於想到,當年蠻族之中,他好像沒有姓,隻有氏。


    於是,他拿起了腳邊的一塊石頭,在滿是符文的牆上,寫下了自己的氏。


    磐狐氏。


    ......


    陳煌老人隱匿了氣息,藏在巫門外的一處樹林中。


    他一路跟著強良,有些保護的意思,結果看著他高高興興的迴到巫族,又乖乖的束手就擒。


    陳煌也不知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等待強良的是什麽。


    他很生氣,這小子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


    當真是愚蠢如豬!


    隨即他又笑了,想到了曾經自己住過的地牢,暗自慶幸:“幸好在鬼城之中,讓那廝研究了一番黑白那倆小子刻畫的符文,就是再笨的人,也能解決地牢裏的東西了吧?”


    接著他又搖了搖頭,自語道:“不至於不至於,這小子也沒犯啥錯啊,應該用不到,可惜了。”


    他樂了一陣,化作一團青煙,便消失了蹤影。


    ......


    蕭複等人此刻依舊身處昆侖山,在這與世隔絕之所,清閑的緊。


    他們當然不知朝廷已經在整片江湖下了追殺令。


    畢竟在蕭複與霍封居這兩個已然知曉全貌的人心中,此事終究是聖上太過急於求成了些,閻羅又是聖上的人,他們幫襯些也不算什麽大事。


    至於蒙在鼓裏的趙凝、不動和風吹雪三人,更是一個天真爛漫,一個隻知佛經,一個一心求道。什麽聖上,什麽朝廷,與他們又有何幹係?


    所以他們自然不會想到,此刻的強良,已經陷入了九死一生的境地。


    而那一生的機會,還是破解牢中符刻,真正成為巫族的罪人。


    蕭複這幾日與眾多異獸可謂交談甚歡,稱兄道弟。雖然昆侖山不太歡迎外來者,但他一根筋的腦子,與一些還未深得人情世故的異獸最為相像,所以相處下來反而是他最受異獸追捧。


    好笑的是,他閑著無聊,竟真的如老師傅一般,教那些能聽得懂人話的異獸一些招式。


    其中大多是他遊曆江湖所得,還有一些無相經與白首太玄經的巧妙套招。


    他本就不是什麽門戶之見的人,覺得好用就教了。但心法一道卻是隻字未提,主要那本白首太玄經終究是南若寺不傳之秘,無相經來頭又太大,這兩本書的厚重實在讓他不想作死。


    而作為交換,他也從諸多異獸處騙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比如,整座昆侖山,除開他們這些外來者之外,隻有三個人。


    山主黎巨、天池神女、以及屠桓。


    前兩位來曆極大,地位極高,而第三人屠桓之所以能與兩人並列,且多年來待在昆侖受各方敬仰,主要的原因則是:


    屠桓通曉獸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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