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封居與各派正在對峙,他心中也想到了此種可能。


    合力圍剿兇獸自然是毫無問題,但事成之後,若是蜚獸被重傷,成果歸屬卻是一個大大的問號。


    適才那年輕人所言不過是虛張聲勢,誰也不知蜚獸釋放瘴氣能消耗多少氣力。其主要目的乃是讓朝廷大軍先行頂上,死傷一些人,如此一來各派才有抓捕異獸的可能,畢竟朝廷的人馬較之江湖人士多多了。


    風吹雪有些憋悶,各派與朝廷聯手抗敵,人多勢眾,任憑蜚獸再強也有擊殺的可能,這本是大大的好事,如今竟慢慢演變成了這副模樣。她有些氣不過,怒道:“那些人不知道蜚本是兇獸麽,誰人敢養?”


    蕭複想了想,麵色有些奇怪:“你再想想?據我所知,道門自己都養了一條,威力極大,江湖各派自然豔羨。”


    風吹雪納悶道:“養了條什麽?狗麽?”


    蕭複奇道:“神獸白澤不就在太玄門麽?”


    風吹雪大怒,神情莊嚴解釋道:“那是神尊大人!”


    蕭複皺眉誦道:“東望山有獸,名曰白澤,虎首朱發而有角,龍身,能語人言。此獸可通萬物之情,知鬼神之事,分陰陽之變。神什麽尊大什麽人了?”


    風吹雪一愣,她自小在道門長大,怎可將神尊大人與這兇獸聯係到一起?


    蕭複知道她自小受道門恩惠,不再多言,隻是心中暗道,兇獸瑞獸,本質上皆是獸罷了。


    下方霍封居正在極力勸阻各派,言明瘟疫擴散之弊,如若不及時處理,不知還有多少百姓要遭殃。


    那年輕人冷哼一聲:“別人不知不代表在下不知,本朝先帝幾十年前於襄州大戰,以秘法馴服了一條窮奇,這些年便養在皇宮深處,如今各派也隻不過想效仿之,尋一護山靈獸,又有何不可?怎麽,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燃燭麽?”


    霍封居已然明白此人用心險惡,腳下用力一踏,上前一步,厲聲喝道:“好!閣下絲毫不顧百姓瘟疫之苦,於本國幽州境內執意違逆朝廷令法,既然如此,本侯倒要看看,馴服這蜚,就憑你夠格麽?!”


    此話剛落,那年輕人已然被霍封居陣法包裹,都沒看清霍封居如何起勢。


    在場眾人悚然一驚,這霍封居適才態度謙卑,給足了江湖各派麵子,有些人竟忘了,他可是陣前斬將,本朝開疆拓土的第一殺神,號稱奪天下英才之冠的冠軍侯!


    那太玄門的玉澤真人察覺事態不對,剛要上前調解一番,卻聽霍封居冷冷道:“諸位還請自重,前些日子,道門掌教親傳風吹雪風姑娘,與天諦禪師之徒不動小師傅,都曾與本侯一道救災抗疫,曆盡艱苦。儒釋道三教傳承久遠,格局如海,我相信諸位也一樣,在大事大非前想必能分的清輕重緩急。”


    玉澤真人一聽風吹雪也在此處,頓時退了迴去,沒有開口,顯然風吹雪門內身份極其重要。


    那年輕人被霍封居斥了一句,麵色通紅,此刻霍封居又借三教名義打壓,他氣不過,隨口說了一句:“我等隻不過是擔心那兇獸實力極強人手不夠罷了。”


    霍封居瞬間拔出天子劍,駁道:“原來是貪生怕死之徒,本侯持陛下天子劍,如陛下親臨,令行禁止,有何商量餘地!左右,將這不尊陛下之人擒了再說!”


    霍封居此刻已然起了殺雞儆猴之心!


    軍士已上前一步,準備將其緝拿!


    那年輕人見狀趕忙掏出一根手杖,口中念念有詞。


    霎時,場間陰氣大作!那年輕人喝了一聲:“破!”


    隨即地底傳來一陣古老幽怨的吟唱,無數冤魂自杖中飛出,陣法頓消!


    霍封居大驚,此前他以為這人隻是一顆棋子,是以陣法布置的不夠牢固,未曾料想此人竟也是個高手!看模樣,竟還是鬼道中人!


    那年輕人也不遲疑,化作一道青煙,向遠方消散而去。


    霍封居大喝:“蕭複、風吹雪!攔下!”


    遠處兩人會意,運氣便追!


    霍封居看三人已經走遠,對場間各派抱拳沉聲道:“諸位,兇獸之禍,天下人人有責,朝廷隻不過是個引子,協調地點共商大計,君不見範陽郡如今已堆屍成山,除了損耗真氣全無救命良方。若是放任蜚獸橫行,遲早也會輪到各自頭上。本侯第一時間查清瘟疫本源,找到異獸棲居之所,以天子劍敕令天下群雄,共同討之,本就是分內應當之舉,還望諸位能夠以天下大計為重,莫要行差踏錯!”


    興許是適才那攪亂人心之人引動了霍封居真火,此刻他說話也是鏗鏘有力,再不留餘地。


    玉澤真人考慮到適才風吹雪已然擺明了態度,便朗聲道:“冠軍侯之意,我道門已經清楚了,何時出發全憑冠軍侯之意!”


    一片喝彩聲,想來底下江湖人也不全是自私自利之輩,亦有忠勇之人。


    事已至此,密宗禪宗人士也是點頭相應,表示此行佛宗也願全力施為。


    霍封居大鬆一口氣,躬身道:“感謝各位相助,還請一同入營修整,今日亥時啟程,諸位好好準備!”


    江湖各派紛紛應是,皆是氣勢激昂。


    密宗鬆慧禪師正往軍營走,卻被霍封居攔下,隻見霍封居看了兩眼四周,小心道:“鬆慧禪師,可否......借一步說話?”


    鬆慧禪師點了點頭,與霍封居去了營寨旁的一處隱蔽之地。


    到了所在之處,霍封居試探道:“鬆慧禪師,可知這蜚獸來曆?”


    鬆慧禪師搖了搖頭:“山海經所載,亦是貧僧所知。”


    霍封居心道果然,佛宗如今還蒙在鼓裏,否則真要是他們所為,又何必派人來此空受眾怒?


    霍封居歎了口氣:“禪師有所不知,在下與那兇獸已然交過手,發現些問題,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先與禪師通個氣。”


    鬆慧道:“有何問題?”


    霍封居措辭道:“在下親眼所見,那蜚獸似乎會一些佛家真法。”


    鬆慧大怒:“冠軍侯是來消遣老衲的麽!”


    霍封居連連告罪,尷尬道:“密宗乃佛門第一,在下萬萬不敢心存不軌,隻是此事除了在下之外,亦有佛道兩家翹楚見證,絕無相欺。”


    鬆慧見霍封居言語真誠不似作假,問道:“那道家之人可是適才那位風姑娘?”


    霍封居點點頭:“禪師認識?”


    鬆慧道:“頭一次見,此女乃是道門年輕一輩第一人,傳的天下皆知,老衲也不是聾子瞎子,自然聽說過。敢問那佛家翹楚是誰?”


    霍封居猶豫道:“南若寺不動小師傅。”


    鬆慧大驚:“竟是此子!”隨即低頭深思,平靜了些,繼續道,“那小和尚不簡單,得天諦禪師護佑,年少時便已名揚西漠,是個世間罕見的真人,既然他也知道,恐怕冠軍侯所言貧僧是不得不信了。”


    霍封居沒想到小和尚名號這麽有用,早知道便早些搬出來了。


    鬆慧再問:“可看清是我佛宗哪家術法?”


    霍封居不想作無證之指,更不想害了不動,躊躇道:“隻看到了佛門卍字真言,不瞞禪師,在下對佛宗也不甚了解。”


    鬆慧禪師聽到此處竟然笑了,道:“原來如此,整個佛宗隻有南若寺與密宗會使那卍真言,不動那小子又是與你們一起動手,見證了那奇景,冠軍侯這才懷疑到密宗頭上來。”


    霍封居連忙擺手:“禪師誤會了,在下起初確實有所疑慮,但此事與邏輯不符,在下便消了這心思,否則也不會提前與禪師通氣不是?”


    鬆慧表示不用在意,歎道:“若是老衲見到,也定會懷疑是天諦那老廝使的法子,不足為怪。隻是若佛宗諸門皆不是緣起之因,又何來此果呢?”


    霍封居沒有打斷,隻是閉口不言。


    鬆慧靜思了一會兒,突然恨聲道:“好個驅虎吞狼之計!不知是何人的手筆!”


    霍封居笑道:“禪師所言,深得我心,在下其實也是這麽想的。此番作為,明顯是想挑動中州各派與西漠的紛爭,釀成大亂,不死不休便是最好。”


    鬆慧看向遠方,沉聲道:“可為今之計,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老衲隻能說,佛宗無愧便是。”


    ......


    蕭複與風吹雪二人急追猛趕,終於將那妖言惑眾之人追上,眼前越來越近。


    那年輕人在前方似有所察,突然迴頭,手中法杖也是一揮,杖中怨靈便如附骨之蛆般朝二人湧來。


    風吹雪見狀出鞘,一道劍氣便將那些陰穢之物殺的七零八落。


    可那些東西仿佛悍不畏死一般,散飛各處竟又慢慢聚攏而來,聲勢更大。


    風吹雪那骨子裏不服的勁兒又上來了,一陣狂舞,霎時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隻是那些東西還是打不死、殺不盡,隻顧纏著二人,阻擋追擊。


    風吹雪此刻大為頭痛,這些冤魂並無多大威力,但又不能不管,令人好生心煩。


    蕭複見狀也顧不得其他,無相經手印打出,一道太極圖顯現,將那些汙穢之物通通吸了進去,半晌也沒了動靜。


    風吹雪見狀以為是煉天壺神功,皺眉提醒道:“這些也吸,你心裏還有數沒有?”


    蕭複一樂:“適才我用的可是道家的化納法門,小和尚也知道的,你別多想。”剛說完,便覺得不對勁,頓時大急:“壞了,那廝沒影了!”


    風吹雪看向遠處,從懷中拿出一瓶液體,滴在眼睛上,低聲道:“他跑不掉的。”


    蕭複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朝廷的凝花露、追魂粉!妙啊風姑娘!”


    風吹雪白了他一眼:“別貧了,適才他迴頭的時候撒上去的,追人要緊!”隨即真氣再起,一道流光向遠方飛去。


    二人又是追了一段,眼看著追魂粉的微光越來越近,奇怪的是卻始終不曾看到那年輕人的影子。


    二人落將下來,此處乃是一密林。


    風吹雪歎道:“便是這裏了,可是他人呢?”


    蕭複剛覺得不對勁,空中便傳來一陣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攻守易型也!”


    那年輕人自空中出現,正緩步踏來。


    風吹雪眼睛微眯,剛要動手,卻聽蕭複急道:“風姑娘且慢!”


    那年輕人拍了拍手:“好眼力啊,這麽快就意識到了。”


    風吹雪問道:“怎麽了?”


    蕭複傳音道:“我有煉天壺神功,感知此處陰氣至盛,最利鬼道行事,不可不防!”


    年輕人笑道:“不錯,正是五陰匯聚之地,我可是布置了好久,就為了一旦事敗,還有退路。”


    蕭複聽出言下之意:“事敗?那蜚獸是你搞的?”


    年輕人沒有迴答,轉而道:“死到臨頭還要知道那麽多幹什麽?”


    話音剛落,狂風大起,樹影攢動,蕭複與風吹雪所在的地麵竟生生的震動起來!


    隻見那年輕人神態謙恭至極,對著手中法杖念念有詞:“山河戾嘯,人之假造為妖,物之性靈位精,人魂不散為鬼。天地乖氣,忽有非常為怪,神靈不正為邪,人心癲迷為魔。六道輪迴不死,蒼生淒苦無救!”


    蕭複與風吹雪二人呆立當場,隻因天地此刻已然一片昏暗,相視不能!


    年輕人猖狂大笑:“好好享受吧,這鬼道傳承千年的六道輪迴大陣,在下恕不相陪了!”


    聲音漸行漸遠!


    風吹雪大急:“他要跑了,還不動手嗎!”


    因陣法之幻,她看不到,此刻的蕭複已經麵如死灰,他悵然道:“還追個什麽.......咱來要是能活著都算老天幫忙了。”


    風吹雪聞言一驚,竟已到了這等岌岌可危的地步麽!


    蕭複聲音淒涼:“據上古洞冥傳所載,所謂六道輪迴大陣,成型極為苛刻,於五陰匯聚之處納萬魂鬼魄,生生不絕。若踏入陣中,不僅冤魂纏身,視聽嗅味觸五感也會相繼被慢慢剝奪,除非布陣之人撤去陰氣,否則咱們恐怕是出不去了。”


    風吹雪自幼修道,心性堅定,自不會因為三言兩句就放棄抵抗,怒道:“出不出得去,也得打過才知道!”


    她握緊了手中的劍,就猶如握住了內心的必爭之意!


    她低聲道:“蕭複,別放棄,你把血嘯拿出來,與我一起動手,全力施為!”


    蕭複一愣,似是被她天不怕地不怕的語氣所染,便振作精神,喊道:“好!趁著還能聽到你說話,就與你賭一次!我可隻有這一擊!”


    風吹雪知道他又想強行以血嘯槍為媒破境,隻是當下情況危急,也不曾阻攔,隻是應了一聲好。


    兩把神兵很快匯集了兩人全身真氣,光芒大盛,四周怨靈更是被唿嘯的真氣震的不敢亂動!


    風吹雪喝道:“擊!”


    兩道精光爆射而起,向大陣屏障一處打去!


    一陣衝天轟鳴響起,真氣四散,離得近些的怨靈被真氣餘波打中,都是直接灰飛煙滅。


    蕭複眼睛死死的盯著抖動的屏障,很快,他的心緩緩的沉了下去。


    再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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