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完了完了, 裴澤弼來了,小夥子!不,葉醫生, 你要記住, 我是真氣暈了, 不是裝的!記住啊,真暈的!”


    說完, 這位沈副院長哼哧哼哧爬上了推床, 平躺下來, 雙手交疊平放在肚子上, 又裝上了。


    葉一柏:……


    理查和白蘭德一臉震驚, 他們指著從屏風裏竄出來靈活爬上推床的胖子, 同時開道:


    “我就知道,他果然是裝的!”這是理查。


    “不是說他紅十字會醫院的醫生給接走了嗎?”這是白蘭德。


    剛說出的謊話過一會就人當麵拆穿, 葉大醫生麵上少見地浮現出一抹尷尬來。


    “我現在就把他送走。”


    剛剛那是萬不得已,以當時的情況來看,配合沈來將戲演下去是平息紛爭的最快方式。但是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 現在兩邊都冷靜下來了, 這位沈副院長搞的這一出想必也陸續傳到兩邊領導的耳朵裏。


    葉醫生自認人微言輕, 可不想攪和進這些領導們的事情裏。


    說著, 葉一柏就想把人往後推。他還是給這位沈副院長留了餘地的,有直接從頭推出去,而是往後邊醫院大樓方推。


    “你不想惹麻煩我理解,那你直接幫我推進一樓手術室裏。”沈副院長一邊右手拽著葉一柏一邊還不忘他自己的重病人設,雙眼緊緊閉著,“總得給我個反應時間。”


    這聽起來隻是舉手之勞, 葉一柏答應了。


    隻是人倒黴了真的會喝水都會塞牙縫,這位沈副院長的運氣著實不怎麽,葉一柏剛把人推到帳篷後麵,裴澤弼就和那位嚴肅女護士一起快步往這邊走來,同行的還有幾個麵容嚴肅的中人和幾位神情焦急的醫生。


    兩波人迎麵就碰上了。


    葉一柏:……


    這可不關他的事。


    嚴肅女護士看到葉一柏和推床上的沈副院長,幾乎是一路快跑地過來,“葉醫生,院長他怎麽?”


    怎麽?


    麵對女護士焦急緊張的目光和裴澤弼懷疑的視線,葉一柏幹咳一聲,正要開。


    就在這時,一直躺在推床上一動不動的沈副院長艱難地動了動眼球,然後在眾人“驚喜”的目光中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小趙啊,我這是在哪啊,我怎麽這麽暈啊,唿吸急促還全身有力氣,我是不是得什麽病了?”聲音虛弱,好似隨時又會厥過去的子。


    葉大醫生活了兩輩子,終於明白了什麽有些人天生適合當領導,而像他這的,也就配走走技術路線了。


    趙護士長見沈副院長醒過來,激動地眼眶都紅了,她讓開位置,招唿同來的醫生道:“鄭醫生、王醫生,你們來看看院長。”


    鄭王兩位醫生趕忙上,然後……他們同時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說話了。


    “怎麽?”趙護士長追問道。


    沈副院長唿吸越發急促起來,他“艱難”地開道:“照實說吧,我受得住。”


    鄭王兩位醫生一看就是老實人,他們瞅瞅沈副院長又互相看看,都想從對方臉上看出些什麽,但誰都不肯開。


    一直開的裴澤弼臉上有了剛來時的焦急表情,他的目光在沈來、葉一柏和鄭王兩個醫生間來迴量,突然笑道:“我聽底下人說,葉醫生診斷沈院長是腦出血?”


    裴澤弼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一下子集中在了葉一柏身上。


    葉一柏表示自己也很無奈啊,於是他笑笑,開道:“沈院長本身就有血壓的毛病,剛剛因情緒原因短時間內血壓升造成暫時性昏厥,不過幸好還到腦出血或腦梗的地步。”


    “不過……”葉醫生繼續道:“血壓病人一旦有昏厥的病史,就要格外當心。大腦是個複雜而充滿奧秘的器官,這暈著暈著,萬一達到臨界點,發生一些令我們遺憾的事,那就悔之晚矣了。”


    這話說得妙啊!


    一旁推床上的沈來越聽眼睛越亮,心裏暗道,這娃子腦子咋就這麽聰明呢,照他這麽說,那他這暈倒子豈不是還能繼續用下去。


    誰惹他不興他就暈倒給誰看,想想就爽快。


    這想著,推床上氣若遊絲的沈副院長臉上的表情不由安詳了不少。


    “小裴啊,底下人紀小,你也別怪他們,我這血壓是老毛病了,他們最多就是個誘因。”沈來的目光暼過裴澤弼身後的小張和王一,繼續道:“輕氣盛嘛,我和老徐輕的時候也這,不怪他不怪他。”


    如果你說話的時候不要在“誘因”和“老徐”這兩個詞上加重音,這話的可信任度能一點,葉一柏心道。


    葉一柏都看得出來的事情,裴澤弼怎麽可能看不出來,但是裴處也有拆穿的思,他轉頭往後看了一眼,他身後的王大隊長和張小警員如同電到一般,哭喪著臉從裴澤弼身後走出來。


    兩人走到推床,恭恭敬敬給沈來鞠了個躬。


    “沈院長,對不起,我們錯了。”


    果然惡人就要惡人磨,這小惡人遇到大惡人不也變得乖巧了。


    沈副院長本想晾他們一下,但是他一抬頭看到了王一右邊耳朵上那一小塊帶著血絲的金屬,“小王啊,你耳朵上是什麽啊?”


    王一聞言,下識地摸了摸耳朵,隨著他的動作,一個小巧的角針他從耳朵肉裏□□,角針一端掛在縫線上在力學作用下來迴擺動。


    王一拽了拽耳朵上的縫線,拽動,“哦,剛剛裴局來的時候我正縫針呢,好像把針帶出來了。”


    眾人:!!!


    “行了行了,你趕緊迴去把耳朵處理好,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們計較了。”沈來揮揮手,王一拽縫線的模,讓他頭皮都發麻了。


    王一下識地看裴澤弼。


    見裴澤弼點頭,王一才慢慢著理查所在的帳篷裏走去,他快踏入帳篷的時候,隨著縫線晃動的角針還在帳篷布上卡了一下,“嘶……”那痛唿聲讓在場所有人都不由升起一股子涼來。


    然而這還有結束……


    隨著旁邊帳篷裏傳來的一聲驚唿,普濟醫院帳篷的一角整個坍塌下來,得濟合醫院的帳篷也整個□□斜。


    帳篷裏的李延也背著楊大誌跑了出來,楊大誌還來得及換衣服,穿的還是病號服,薄薄的病號服,質地柔軟隨著跑步而一甩一甩的引流物,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同跑出來的還有白蘭德,他邁著並不長的腿跟在理查身後,邊跑邊嘀咕,“所以我不喜歡來義診,一上午才看了幾個病人,出了多少外,現在連帳篷都快塌了。”


    葉一柏動作最快,他上把王一扶起來,拿出隨身帶的手術刀割斷他耳朵上的縫線,迅速了個方結,“去旁邊休息一下。”他輕聲道。


    王一愣愣地點頭,摸了摸自己耳朵,好好的,還挺平整的,至於痛,早就麻了。


    “不要用手碰,手上都是細菌,再給他消消毒。”葉一柏轉頭對理查說道。


    理查伸過頭來看王一耳朵,“還好,幸好剛剛已經出針了,縫合影響不大。”


    還有楊大誌……


    “來,躺我這!”沈來是院長但更是個醫生,他一個翻身就從推床上下來,示李延把楊大誌往上放。


    裴澤弼身後張浩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看著沈來一副身手敏捷的模,忍不住拽了拽裴澤弼衣角,“裴局,他騙人!他裝的!”


    裴澤弼:“閉嘴!”


    楊大誌扶到推床上後,眾人就看了旁邊普濟的帳篷。


    “發生什麽事了,怎麽突然就塌了呢,後勤處買的帳篷質量不好?”既然已經戳穿了,沈來也不裝了,掀開普濟醫生所在的帳篷走了進去。


    隻見普濟的蕭醫生撞倒在地上,郭頡舉著凳子氣勢洶洶地對著一個四十出頭的男人。


    “不想看就別看,出手人算什麽,警察可還走呢,你是不是想進去試試牢飯。”郭頡說著轉頭看到沈來背後的裴澤弼和葉一柏,麵上就是一喜。


    “裴處長,他人。”


    那個四十出頭的中男人聽到郭頡對裴澤弼的稱唿,再看到裴澤弼身後兩個穿著黑製服的警察,氣勢弱了兩分。


    “明明是他看我婆娘的腿,我都說了,隻要拿點藥就好,他非看!你婆娘別的男人看腿你樂!”男人越說越生氣,惡狠狠地瞪木木坐在一旁的女子和地上的蕭醫生。


    蕭醫生拍拍白大褂上的灰在葉一柏的攙扶下從地上站起來,“再拖你婆娘的腿就廢了,這病光吃藥根本好不了。”


    “廢了就廢了,關你什麽事,叫你拿藥你就拿藥好了!”說話的是一個稍微輕的女人,戴著頭巾插著腰,一副潑婦罵街的模。


    葉一柏目光落在一直不發一語的女病人和她旁邊沉默的輕男子身上,他上在女病人身蹲下,“腳疼?那女的,是你媳婦吧?”後一句他的對女病人旁邊的輕男子說的。


    輕男子抬頭詫異地看了葉一柏一眼,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是不是偶爾走路走著走著腳就有點跛,就算不動腳也會疼,而且疼得時間間隔越來越短?腿上有有局部潰瘍或壞疽,也就是潰爛的地方?”


    女人木木的神情中終於有了絲反應,“對,疼得越來越厲害了,都下不了地了,醫生我這腿能不能好了?”


    “要手術,吃藥好不了。”葉一柏答道。


    “動什麽手術!動了手術人還能動嗎?田裏的莊稼怎麽辦!”還等女人說話,旁邊那個男人就忙不迭地跳了起來。


    “不動,我們不動手術,拿藥就好!”


    “就算讀了書又怎,不還是一要嫁人,要靠著男人過日子,在西華飯店這麽些,我看過太多男人的嘴臉了,一柏,我想試試不一的活。”葉嫻的話突兀地出現在葉一柏的腦海裏。


    “你tm閉嘴,我有在問你嗎?”葉大醫生少見地罵了髒話。


    “你咋罵人呢!你……”


    “他叫你閉嘴你聽到嗎?”裴澤弼不知道什麽時候把槍從槍套裏拿了出來,正在手上把玩。


    沈副院長見裴澤弼這個模,輕聲嘀咕了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但這方式顯然很有用,中男人瞬間收聲了。


    “身體是你自己的,決定你自己做。還有……”他看那個輕男人,“這是你媽?你想嗎?”


    女人摸了摸自己的腿,“醫生,我這腿會癱嗎?”


    “會。”


    “不會。”


    葉一柏和蕭醫生同時開。


    葉一柏詫異地看蕭醫生,隻見蕭醫生對他搖搖頭,隨即用一肯定的語氣迴答道:“不會癱,但會很疼,非常疼,以後每走一步路都像針紮一。”


    女人聞言好似鬆了一氣,臉上竟露出笑容來,“不會就好不會就好,疼一點事,我能忍,醫生,就拿點藥吧,我們家事情多,我走不開的。”


    “好。”蕭醫生從醫藥箱裏拿出整整一罐止痛藥塞進女人手裏,“了,下次義診再來拿,每個星期都有的。”


    “好。”女人笑笑,隨後慢慢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在他兒子的攙扶下,一步步走遠了。


    葉一柏依稀可以聽到那中男子一邊走一邊抱怨,“早就可以拿藥的嘛,非推阻四,是不是這個藥別貴,要不我們去藥店問問看,他們收不收?”


    葉一柏看著女人的背影眉頭緊皺,“這是股動脈閉塞,不動手術,會肢端壞死的。”


    蕭醫生坐迴坐診位上,“她不會手術的,如果告訴她她會癱……”蕭醫生頓了一下,“她隻會放棄得更早,有時候醫生除了看病,還不得不做取舍,是挺諷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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