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桑時清拿在手裏的采訪稿都下意識地捏緊了。


    艾玉兒身後的獄警下意識地把手放在腰上。


    桑時清身後的錢豐順等人也上前走一步,呈保護姿態站在桑時清的身後。


    艾玉兒看到他們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好笑的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鏈子。


    “我現在這個樣子,能對誰造成什麽傷害?”艾玉兒雖然是笑著說的這句話,但她看桑時清的眼神卻沒有半點笑意。


    她的眼神足夠說明她有多認真。


    桑時清看了一眼身後的攝像大哥,又看了一眼錢豐順和胡文彪。


    胡文彪作為這次采訪的主要負責人,他抱著手站在邊上,陷入了沉思。


    就在這一瞬間,他已經想好了別的拍攝手法。


    他朝攝像眼神示意,兩人搭檔多年,就這一個眼神,攝像就知道怎麽做了。


    桑時清見攝像沒有關攝像機,麵前還有一堵鐵柵欄牆攔著,也沒照著胡文彪給的采訪稿去采訪。


    看著艾玉兒眼裏的挑釁之色越來越濃,她也不打算照著胡文彪給她的采訪稿來問了。


    她把采訪稿卷成筒捏在手裏:“因為點什麽呢?”


    桑時清覺得自己是有點倒黴的。拋開覺醒抖音後的第一個龔誌強的故事不談,畢竟她隻是跟龔誌強打了個照麵,龔誌強或許都沒有把她放在眼裏。


    第二個山村畸戀,她不過就上了個廁所,就遭到了追殺。


    當然了,顏絮和齊大山齊休鵬的山村畸戀案件,能夠牽引出 隔壁奉市的十五口滅門懸案是她萬萬想不到的。


    再說迴永生門這個案件,除了機場那一次,桑時清壓根就沒有跟艾玉兒打過照麵。


    難不成艾玉兒知道是自己把她就是永生門教主的信息透露給警方的?


    這麽一想,桑時清瞬間就覺得正常了。 換位思考,她要是在即將逃出生天的時候,被人察覺到真實身份被逮了,她也會恨得想殺人的。


    不過艾玉兒這個情報網夠大的啊,這才過了多久,艾玉兒就什麽都知道了?


    會見室裏陷入沉默,艾玉兒卻沒有迴答桑時清的問題,她的目光落在正在工作的攝像機上。


    沉默一會兒後,她開口:“其實被警察抓這件事情,我已經想了很多次也夢到過很多次了。”


    “隻不過我覺得我一切都已經部署好了,應該可以逃脫製裁,逃到國外去。我甚至提前把錢轉移了一大部分出去。就等著哪日把富興國給弄進去,然後離開。”


    “沒想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還是被抓了。”艾玉兒自嘲一笑。


    “我找你們來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們說一說我是怎麽當上邪教教主的。”


    “我今年二十五歲,但你們可能不知道,我有一個十三年歲的孩子,那是男孩兒,叫富建國。他是我跟富興國的兒子。”


    艾玉兒的這句話,讓在場所有的人都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艾玉兒對他們的目光渾然不覺:“孩子一出生,就被送到了美麗國去。富興國說,既然想要恢複以往的榮光,就得讓孩子從小就接受到良好的教育,就跟當年的皇室那樣。”


    艾玉兒對她那個所謂的兒子並沒有多少慈母心。


    那個孩子的出生不是她願意的,她憑什麽愛護他?


    所以在決定要擺脫掉富興國的第一時間,她就找人到了美麗國,找了個機會直接做了。


    在美麗國照看富建國的人知道富興國有多麽看中自己的這個兒子,於是人死了他們也不敢傳迴國內,就怕被富興國到國外殺了他們。


    而富興國因為要謀劃給全世界亮胳膊的事兒,也沒太多時間去注意國外的寶貝兒子。


    於是在富興國不知道的時候,那些照顧富建國的人跑的跑,躲的躲了。


    桑時清看著平靜的訴說過去的艾玉兒,想到了彭德琳,彭德琳的遭遇和她的何其相似呢?


    就連艾玉兒身後站著的兩個女獄警,看艾玉兒此刻的眼神都多了些柔軟,少了些冷淡。


    艾玉兒感覺到了,心底有一瞬間的發酸。


    “我爸媽在我小小的時候就沒了。富家興國的爸爸媽媽是我父親母親最信任的人,所以他們把我托付過去,希望他們好好對我。”


    “他們年紀都很大了,所以為了方便,我管他們叫做爺爺奶奶。在我十歲之前,我管富興國叫做小叔。”富興國是富家最小的兒子,因為他的年紀和自己最相仿,於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是跟在自己身後的。


    自己也是真的把他當成親哥哥來對待。


    “我以為我是最幸福的,就算沒有父親母親,我在富家也過得那麽的好。我以為我會一直那樣幸福下去。”


    “但是後來,富興國說我們艾家在清朝有多麽多麽的顯赫,他說,他說,現在的新華夏,就是竊國賊。”


    “他說,他從他爸媽的嘴裏知道了我父親留給了我一筆金銀珠寶,於是他說,要跟我一起複國。”


    “於是在我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他就聯合了一部分的所謂''貴族'',開始了他的計劃。因為艾家離那一支最近的人是我。他又打著要複國的旗號。於是我就理所當然的成了‘教主’。”


    “富興國為了實現他的複國計劃,他在最缺錢的那年,逼問富爺爺那筆金銀財寶的位置。我富爺爺不願意說,他就把富奶奶抓到富爺爺的麵前,一刀殺了。”


    艾玉兒放在懺悔椅上的手在微微顫抖,她猛地把兩隻手握在一起,因為握得太用力,指尖微微有些發白。


    “我富爺爺是照顧我爸爸長大的老仆,在我富爺爺的心裏,我爸爸的一切甚至是我的一切都是高於家人的。他沒有鬆口。”


    “我父親吃著我富奶奶的奶長大,我富奶奶在死之前,對著我的方向,死不瞑目。她嘴上一直在說,讓我好好活下去。”距離那一年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了,可每當艾玉兒迴想起那天的事情來,她依舊覺得痛不欲生。


    富爺爺富奶奶一死,在這個世界上,唯二無條件對她好的人就沒有了。


    “我富奶奶不願意說,於是他抓來了我大叔大嬸,二姑二姑夫以及他們的孩子。他就那麽當著我富爺爺的麵前,把他們一個個都抹了。”


    那是在一個城郊根本就沒有人去的廢棄棚子裏,富興國殺紅了眼,殺到最後,他甚至都已經忘記了他是因為什麽才殺的人。


    “他在抹了我二姑家小女兒的脖子後,朝我走來,我富爺爺怕他連我也殺,終於頂不住把藏寶地點告訴了他。”艾玉兒伸手捂住臉。


    得到了想要的東西的富興國遏製住殺念,他興奮的去找寶藏去了。


    “我富爺爺在他走了以後,跟我說,他不能夠再陪我長大了,讓我好好活著。他說讓我順著富興國點,富興國從小就沒有什麽人性。”富爺爺的那一句話猶在耳邊。


    艾玉兒因為她富爺爺富奶奶的這句話啊,撐過了這麽多年,活過了這麽些年。


    “我活著唯一的信念,就是讓富興國死。所以我以教主的身份去接觸那些女性中層管理者,我在富興國不知道的地方,暗暗策反他們。”艾玉兒的這句話,讓在場幾錄的刑警想通了為什麽王湘怡那樣的女性中層知道她的存在。


    徐國強那樣身份比較貴重的男性就不知道她的存在。


    合著這一切都是艾玉兒的有意為之。


    “富興國看不起女人,但我就是要讓他知道知道,女人也可以做大事,更可以要他的命。”


    攝像機還在拍,艾玉兒的講述還在繼續。在這個紀錄片裏, 她交代了很多很多的東西。


    尤其是一直庇護著富興國的那位保護傘,他的身份是封城的一把手,而在他之上,他還有一個在中南海上班的親屬。


    因為富興國和一把手的關係更近,所以永生門在教眾穩定下來後,他們便把封城當成了自己的大本營。


    在桑時庭左側的警察身上戴著的對講機在這個時候發出了微微響動。


    隨後,耳力極好的桑時清便聽到了聽到了有車子從門口行駛出去的聲音。


    艾玉兒的講述還在繼續。她這一次,把連林高軍都沒有記錄的人員全都說了出來。


    等她講完了,桑時清才終於問她。


    “艾小姐,根據你的描述,你在教內一直都是一個吉祥物一樣的存在。”桑時清說的這一點,從徐國強這樣初代大王都不知道的事情上就可以佐證。


    她直視艾玉兒:“那麽,你是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的呢?”


    艾玉兒用手勾了勾額頭邊的碎發:“你知道作為曾經的皇族時,最不缺的就是忠心的奴才和有野心的奴才吧?”


    “這些事情啊,都是富興國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告訴我的。他呀,也想踩著我上位,在時機成熟後,取富興國而代之。”


    “隨著法律的完善,永生門可操作的財富越來越少,但就算是再少,也是一些人一輩子都無法觸及的寶物了。”


    艾玉兒忽然笑了笑,眼淚都笑出來了:“你知道嗎?在那些人的眼裏啊,我就是一個跟傳國玉璽差不多的物件兒,那群所謂的滿清遺族覺得隻要得到我了,就可以得到那筆寶藏。”


    “可真是讓人生氣啊,對吧?”艾玉兒擦擦眼角的淚水:“哦忘了說,那個把這些事兒透露給我知道的那個男人,他姓那,他是葉赫那拉的後裔。”


    葉赫那拉啊,桑時清對這個姓氏可謂是如雷貫耳。


    不說那些頻頻出現在清穿小說中的角色,就她穿越前,還刷過一個五十老太守國門的視頻呢。


    那個視頻可以說是十分的炸裂了,哪怕到現在,桑時清也記憶猶新。


    桑時清點頭:“那你為什麽要殺老水頭和馮新章呢?”


    艾玉兒看著自己如青蔥般嬌嫩的手指,在這一刻,知無不答:“老水頭知道了我在暗地裏做的事情,馮新章知道了我的身份。在我還沒有逃出去之前,這兩個人,必須死。就是這麽簡單。”


    她乜了桑時清一眼:“老水頭是滿族人。也很有能力,他是所有大王裏,用永生門資源用得最少的人。 富興國很看重他,曾經把他帶在身邊參加過幾場比較重要的聚會,我都在。”


    “他一直以為我也是聖女中的一員。直到在你和他見過麵的那天夜裏,他看到我和王湘怡在說活動的具體細節。他具體知道多少無所謂,但我心情不好,要找個人發泄怒火。他正好湊上來。”艾玉兒說完,成功的看到柵欄另外一邊的攝像等人變了臉色,笑了。


    她隻是在剛剛那一刻忽然厭惡了那幾個人用同情的目光看著自己。跟在富興國身邊這麽多年,富興國是個殺人狂魔,難道她自己就是什麽好東西了嗎?


    死在她手裏的人並不比死在富興國手裏的人多啊。


    “我本來是想要弄死你的,但後來,看到你跟你父母相處的樣子。我心軟了。”艾玉兒離開父母的時候很小,在她有限的記憶裏,有她父親溫和的和她說話和她母親叫她吃飯的記憶。


    在周二狗去桑時清家的那個夜晚,她本來是想要潛入林家在她們家的飲用水裏下毒的。


    可在看到在廚房忙碌的林淑霞和桑為民時,她忽然心軟了。


    如果她的父母還在,那麽在廚房裏忙碌的會不會有他們的身影呢?她的父母也如桑時清的父母一樣恩愛。


    她放棄了殺他們,最後啊,她落在他們的子女手裏。


    “一切自有命數。”艾玉兒的母親信佛,在她病逝之時曾拉著艾玉兒和她父親說了這句話。


    艾玉兒以前是不信的,但是現在她信了。她的一念之差,讓她得到了她應有的懲罰。


    “我還有一個最後的問題問你,你知道你這一走,在富興國不開口坦白的情況下,這個案件會審理很久,富興國也能活很久嗎?”法律講究證據,在富興國頭上有保護傘,還有些致命案件證據不足以及不斷有案子發生的情況下,富興國被判死刑的事情會被無限製的延期。


    這一點,在桑時清看到的《吃人的教徒(下)》中得到了驗證。


    “桑記者,你真的很天真。能不能讓富興國死刑是你們的事情,跟我有什麽關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那一套,在我這裏可行不通。”


    ****


    采訪結束,艾玉兒被獄警帶迴,桑時清跟著錢豐順等人走出會見室,便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警察。


    攝影大哥十分自覺地把手裏的相機遞了出去。


    胡文彪和錢豐順垮著個臉,搞了半天白忙活一場。十五年內這個采訪視頻就別想著播放出去!


    他們寫的稿子都得提交給公安進行審核,要是不能寫的,就算是這個月結束也別想發表出去。


    迴去的路上,錢豐順決定這個新聞由他親自動手來寫,相比起桑時清,從業多年的他更能把握住那個“度”。


    當然了,第一記者的署名他會標桑時清的名字。


    畢竟他都已經走到副主任這個位置了,一篇報道的署名權他早就不看重了。


    把這件事情跟桑時清說好,並且跟桑時清為署名權一事再三拉扯過後,桑時清因臉皮沒有錢豐順厚而惜敗。


    在敲定這件事後,錢豐順的腦海中瞬間就有了這篇報道的雛形。


    他因采訪視頻無法播出而鬱悶的心情總算是好了一些。


    車子拐彎進中央大街,朝著單位進發:“小桑,你今天早上跟著小龔上什麽地方去采風了啊?這個季節,外頭的風景是越來越好看了。”


    桑時清看著遠處已經有些微微發紅的山,一邊查看吃人的教徒下中網友們的迴複,一邊輕描淡寫的道:“風景是好看的。不過我們沒看成,龔姐在河邊的灌木叢裏看到了幾具屍體。”


    “吱~~”地一聲,錢豐順震驚之餘錯踩刹車,桑時清的身體因為慣性朝前傾了傾。


    在被甩迴來的這一刻,桑時清抓著自己胸前的安全帶,感慨自己安全帶存在的必要性。


    還沒等她總結出來啥,錢豐順有些崩潰的聲音在邊上響起:“啥?又死人了?這封城難不成成了閻王殿了?死的人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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