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寅時。


    光線昏黑的客棧房裏,唿吸均勻寧靜。


    塵無煬緩緩睜開眼睛,望了眼熟睡在懷裏的人,輕輕把手臂抽出來,將她的頭靠在軟枕上。


    站起身穿好衣服,給她蓋好被子後,他手指捏訣,消失在了原地。


    不出一會兒,他站在了臨淵沙漠周邊的峰林。


    深夜一望無際的沙漠仿佛一片黑色的死海,荒茫又壓抑。


    四周的山巒樹林也寂靜無聲,仿佛不存在於世一般。


    塵無煬四處打量了眼,抬步穿過綠林,往沙漠而去。往裏走了百丈左右,四周漸漸刮起一陣奇怪的風,裹挾著沙粒往人身上襲來。


    他聚起禦盾,將攻擊盡數阻擋在外,走了幾步,地上的沙地又開始塌陷,露出更加深不見底的黑洞。


    無邊的沙漠寂靜荒涼,四周不僅沒有一絲靈氣,還飄蕩著一股無形的規則能量,能夠將到這裏的人壓製住,運用不了一點靈力。


    經過一次沒有靈力就沒法禦劍的教訓,塵無煬早已煉製了些能夠用自己力量催動的法器。


    他幻化出一把劍懸在身前,將暗色力量湧入裏頭,往沙漠深處禦劍而去。


    又行了一段路,前方全被漫天的塵沙遮住,什麽也看不清。塵無煬停在外圍,眯眼望向高入天際的那道漆黑巨大的身影。


    那片黑影屹立在淩厲的塵沙風暴裏,仿佛在直視頭頂無盡的黑夜。


    幾縷沙暴察知到入侵者氣息,紛紛轉變方向朝他襲來。


    力量不似人為,仿佛是帶著規則的自然之力。


    而且速度快得看不清,一眨眼的時間就撲至眼前,塵無煬避之不及,胸口處被劃出一道細口。他掃了眼,沒在意,喚出暗力護在身周,飛速避開四周的沙暴,往那道巨大的黑影而去。


    空氣中倏然發出一陣悠長的聲響,如簫如笛,又像風吹過石縫發出的聲音,空靈蒼遠。


    聽到聲音,塵無煬沒再往前,再次抬眼,望向頭頂遮天蔽地的那座死物。


    的確是死物。


    這時,四周又傳來一道沙啞蒼老的聲音,似是蒼穹而來:“小娃,這裏可從來不迎客。”


    塵無煬站落在地,手中聚出風刃,“前輩,多有叩擾,還請見諒。”


    ……


    約半個時辰之後。


    臨淵沙漠外,一處樹林裏。


    塵無煬從沙漠裏頭走出,來到林裏,循著遠處的河流聲而去,蹲在河流邊慢慢清洗身上的血跡。


    因為剛剛的對峙,他身上布了不少血口,手臂上最多,冰涼的水一淋上去,刺痛感彌漫全身。他仿佛感受不到似的,心不在焉地胡亂洗著。


    “……”


    剛剛的事在腦海裏迴旋了一陣,他沉思了半晌,才起身慢慢迴去。


    前方的樹林和剛剛進來的那處差不多,不過這裏離青雲天府要遠些。


    塵無煬走了一小段路,甩幹身上的水,正準備禦劍離開,寂靜的林深處忽地傳來人聲。


    那道聲音他挺熟悉,是宗門裏一位長老的。


    深夜,在臨淵沙漠附近這種地方,怎麽看怎麽不對勁。想到之前聽到師傅說過的一些話,塵無煬停下動作,悄然循著聲音而去。


    “大人,都安排妥當了,接下來就隻需要庇護好引子,以免出亂。”李長老彎腰行了個禮,他對麵站著一個老者。


    老者點頭,沉聲道:“有我宗弟子守著,自然不會出什麽岔子。隻要長老確定地點是在這處,那便好。”


    李長老連忙應聲:“千真萬確,不敢隱瞞閣下,此乃我從永悠仙君嘴裏親耳所聽。”


    塵無煬靠在樹後,聽到這些話,已經猜到了大概。


    對麵那位老者應當就是星玄劍宗的長老,而李長老是青雲天府裏負責弟子選拔的執行人,此刻卻與星玄劍宗的人在這裏暗地密謀,在打什麽主意不言而喻。


    他靠在原處等了會兒,等到兩人都消失在原地後,才走出來,慢慢在空曠的樹林裏逛。


    弟子選拔的地方是定在哪兒一直隻有掌門和長老那層人才知道,弟子一概不予告知,但現在聽內鬼李長老的意思,大概就是定在這兒了。


    這處森林雖看起來並無什麽不尋常之處,但卻暗藏玄機。


    樹枝上掛了些細小的法器和符籙,顏色與樹葉一致,不仔細看的話還真發現不了。塵無煬一邊走一邊觀察了片刻。


    這時,後方傳來幾道叫聲,混著慌亂的腳步。


    “救命啊……救命!”林兮兮繞開樹幹,一跌一撞地跑來,遠遠望見塵無煬,她眼睛一亮,拔腿就朝他跑去。


    “這位哥哥!救救我!”


    塵無煬側頭看去,發現是一張比較熟悉的臉。


    他沒作聲,而是往她身後看了眼,遠遠看到她後方又跑來一群穿著星玄劍宗弟子袍的人。


    “就在那兒,別讓她跑了,快追!”


    “前麵那個是誰?她還找到幫手了?!”


    後方的人怒追著,林兮兮怕得腿抖,直接朝塵無煬撲去,嗲著哭腔喊:“哥哥,救救我!他們要殺我!”


    塵無煬側身讓開。林兮兮一把撲倒在地,失神了會兒,這才抬起頭,什麽也不管直接往他身後躲。


    正要開口求,她的肩膀倏然被一隻手給重重按住。


    姚千雪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身後,冷眼看著她。


    語氣裏含著譏誚之意:“林婉兒,怎麽不去找你的顧哥哥了?別逢人就亂喊哥哥,他可沒你大。”


    林兮兮望見是她,頓時一愣,是顧哥哥經常纏著的人,顧哥哥似乎很喜歡她。


    想到這,她黯然地垂下頭,一言不發。


    “林婉兒?”塵無煬終於想起了這個名字,才說完又發現不對,“哦,不是林婉兒。”


    聽到這話,林兮兮渾身一抖。


    此時身後的叫聲越來越近,她頓時不管了,頂著林婉兒的臉,做出一副可憐的樣,還想再求兩人救她。


    看到對麵的一群人跑近,姚千雪連忙對塵無煬道:“師弟,走!”


    塵無煬也沒耽擱,抬手捏訣也消失在了原地。


    兩人隱在暗處,看著那幫人跑來將林兮兮圍在中間,氣勢洶洶。帶頭的女弟子率先扇了林兮兮一巴掌,林兮兮捂著臉一動不敢動。


    “就你這慫樣,還敢天天纏著顧師兄?”


    “顧師兄什麽實力,你什麽貨色,心裏沒點數嗎?”


    其他人也開始譏諷地笑:“俗話說目不見睫者最是卑微。你看她那樣,顧宇修壓根沒把她放心上,她倒是蹬鼻子上臉,自己把自己當迴事兒了。”


    “聽說小名還叫林兮兮呢,怪不得,隻會裝可憐。”


    林兮兮?


    這對塵無煬來說又是一個熟悉的名字。


    如果他沒記錯,好像是那本話本裏的,顧宇修一直以來費盡千辛萬苦也要複活的那個同村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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