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意外,看到那塊繡有李冉冉獨特刺繡的肚兜時,各種被誇大的惡言蜚語便從她們口中散出,散出了整個村,慢慢地,傳到了鎮裏。


    “聽說了嗎?那位秋丹師的情人居然紅杏出牆了。”


    “紅杏?她那樣也能叫紅杏嗎?哈哈哈,想不明白,換做是秋平的話我理解,但是這個……簡直倒反天罡。”


    “我記得那女娃人不是一直挺好的麽,上次還幫過俺抬水呢,小姑娘的名聲多重要,幾個臭小子別肆意造謠傳謠。”


    幾個混混在胡同裏聊天時聽到這個,其中一人嗤笑著道:“其實我覺得她長得還行,挺符合我審美的。”


    “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還在掛念她那天送你的那些敷傷口的藥?怎麽樣?好用麽?沒想到她這人還挺浪啊。”


    “嘖……我他媽是這種簡單的人嗎?雖然現在草藥難求但老子窮有窮的……”


    “你們想發財嗎?”


    一道聲音打斷了他們,胡同牆角外走來一個渾身披著粗布衣的人。


    洛萍兒的粗布鬥篷將自己的大半張臉都遮住,她走到幾個混混麵前,當著幾人的麵舉起自己手中的一束幹枯的藥苗,手中的粉色花妖之術徐徐灌入其中,枯芽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複蘇,並且迅速長成了一株飽滿成熟的草藥。


    在他們這個缺乏醫術草藥的貧瘠地區,一個秋丹師就能受盡多人追崇,況且有好幾家人都靠出藥材致了富的例子在前,幾個底層摸爬打滾的混混見狀,紛紛激動地瞪大了眼睛。


    正當他們雙眼熾熱地看向鬥篷裏的人時,洛萍兒適時將帽簷掀開露出了自己的全貌。


    第一次在這種地方見到如此貌美明豔的女子,剛剛說覺得李冉冉還行的那名青年頓時臉就紅了。


    在幾個混混呆愣的眼神中,洛萍兒彎眸一笑,“你們幫我個忙,我給你們五十斤草藥,並且……”說到這裏,她朝幾人拋了個媚眼,魅態橫生。


    翌日的村角。


    一件混亂不堪的事悄然發生,女孩的尖叫聲穿過山頭,幾乎響徹整座村。


    事後,眾多村民聞聲而來,圍在一起對著一個方向交頭接耳,人群中間渾身淩亂的李冉冉絕望地垂著頭,盡力去扯自己被撕爛的衣裳遮住自己的隱蔽部位,可還是遮不住滿身曆經狂暴情事的紅痕和爪印。


    李冉冉垂著頭,在眾人或是憐憫或是咒罵的話語中緩緩站起身,沒有再看那幾個混混逃走的方向,隻慢慢地抬腳往自己院子裏頭走去,眼淚劃過被無情扇腫的臉頰。


    一步步,又一步步,光腳踩著泥土,眼淚落了一地。


    村裏頭的人們看著她落魄不堪的樣子,最終沒再說話,靜了下來。


    他們看著她默默走進了那間草屋,關上了門,沒有再出來。


    其中一個大嬸擦了擦眼睛,“這小姑娘人真的很好啊,真的可惜了,我剛剛給她衣服她都不要……這可要怎麽辦啊。”


    “她平時這麽愛笑,人也比較開朗,等秋丹師迴來了,把她那些傷治好了,過段時間就沒事了吧。”


    “小姑娘名聲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嗎?更何況還是在咱們這種山溝溝的地方。”


    “不是?你們在可憐她什麽啊……她本來就浪蕩,秋丹師對她這麽好,她還與其他男人偷情,這不是報應嗎?”


    “對啊對啊,這幾個人又開始聖母了。”


    “不是!她沒有和我發生任何關係!”那名被造謠的青年紅著眼站了出來,大聲反駁。


    “哎喲,你看他急了。”


    ……


    夜晚,聽說這事的秋平急匆匆從城裏趕迴來,他們下個月就要成婚了,他在鎮裏買了座上好的府宅,這些天在城裏為富人家看病,馬上就能湊夠他們成婚的錢了。


    草屋院子。


    洛萍兒站在院外暗處,等了半天終於看見李冉冉走了出來。


    李冉冉還是穿著一身漂亮的蘇繡羅裙,她向四周張望著,似乎在等著什麽。


    等了一會兒,沒什麽動靜,她便抬頭望向夜空中的那輪圓月,似乎是覺得無聊了,便在院中跳起了舞。


    她的身形微胖,可是腰肢卻很柔軟,身體柔韌性很好,舞姿也熟稔,似乎已經跳過了很多次。


    足腳輕點又抬起,手臂微揚又緩降,此時院中,她所種的剩下的那些沒有被惡意踩踏的藥草,不知何時已經開出了花。


    李冉冉站在豔麗芬芳的花叢旁,站在皓白剔透月光之下,跳著自己最愛的舞。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暗處的洛萍兒一時看得愣住。


    迴過神後,她頓時不屑地想,李冉冉倒是挺堅強的,都這樣了還好意思打算賴著秋平,居然不覺丟臉偷偷拿著行李跑路。


    正想著,院中一道銀色光芒劃過她的視線。


    李冉冉跳著跳著,抽出了院門旁的一把銀劍,緩緩抵在自己脖頸上,足尖最後再輕盈一點,轉著漂亮的裙擺旋身。


    月光之下,花叢之中,長劍落地,血流滿地。


    “!”


    洛萍兒猛地捂住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後退。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之後,她害怕得雙眼發紅,差點哭出來,轉身落荒而逃。


    片刻後。


    秋平急忙迴到院中,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女孩,愣在了原地。


    女孩靜靜地躺在花前月下,嘴邊彎著淡淡的笑,昔日他為她精心挑選的羅裙已被鮮紅染成一片刺眼的紅色。


    他愣愣地看著李冉冉嘴邊的笑容。


    溫柔,純粹,她教給他的。


    一如他們初見時那樣。


    一股寒意緩緩貫穿全身,血液仿佛突然凝滯住,讓他如置寒冰。


    秋平呆愣地伸了伸手,指尖顫抖,不敢向前走去。


    愣神間,眼淚卻比腳步快了一步。


    ……


    幾天之後的一個夜晚。


    洛萍兒又是隱在一身黑鬥篷裏,縮著肩膀走在城裏的市集上,往自己剛剛租的草屋走去。


    “聽說了嗎?前天下麵的藥坊村莫名其妙死了好些個女人,好奇怪。”


    “聽說附近那個鎮裏也是莫名其妙死了好幾個混混,至今沒人知道為什麽,你說會不會是鬧鬼啊?”


    “算了別說了,真邪門兒,別靠近那處地就行了。”


    洛萍兒低著頭走到了門口,草屋裏頭傳來動靜,她愣了下,抬頭看到一隻野貓從窗邊跳了出來,沒在意,推門就進了屋。


    “砰”的一聲。


    洛萍兒低頭看著滾到自己腳邊的酒壺,頓了下,緩慢地抬頭——


    “啊啊啊啊——”


    這天晚上,周圍其他鄰居聽見附近的一間草屋傳來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屋中。


    “……你們說她長得不漂亮?說她像癩蛤蟆?”


    一刀劃下。


    “剪了她的衣服?踩了她種的藥?”


    又是一刀劃下。


    ……


    不知過了多久,血流了滿屋,鐵鏽味撲鼻。


    血肉模糊的洛萍兒已經快沒了氣息,每每快要斷氣時又被秋平用丹藥吊著一口氣。


    最後,快要斷掉最後一口氣時,她聽見秋平在她耳邊說話,聲音很輕,如同惡魔的低語。


    “我之前說錯了,你才最漂亮,你是這世上最漂亮的人,畢竟是花妖……”


    “對了,你喜歡跳舞嗎?我幫你披上最美的皮,畫上最美的妝,讓你在這世上最繁華的城裏,最盛大的青樓……夜夜笙歌怎麽樣?”


    ……


    於是,仙界誕生了一名容貌舞姿都絕斷一方的洛花魁,聽說她擁有世上最美的容貌,喜歡在月光下跳舞。


    隨著,也出了個性情淡薄的丹詩聖手,聽說他慣愛寫讚歎美人的詩,卻獨獨沒有寫過關於愛戀的字句。


    ——


    多年之後,京陵城的一座酒樓之中。


    說書先生的話語傳蕩四周,引得客堂中熱潮起了一陣又一陣。


    “但話又說迴來,都說咱們丹詩聖手寫過不少形容美人的好詩,可有沒有誰知道,他刻在成天不離身的酒壺之上的詩句,是什麽?”


    “他寫過這麽多,誰猜得到啊……”


    “不是他寫的。”


    “哦?有意思啊,我們丹詩聖手還會瞻仰別人的詩?哪位的啊?”


    說書先生搖搖頭:“這個不重要。”


    “哎呀別繞關子啦,快說吧都一家人。”


    說書先生沉了聲,緩緩念來:“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偌大的客堂一靜。


    ……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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