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啊,你先起來吧,朕不怪你,太後自己轉不過彎來誰也沒法幫她。”


    皇上一手提著酒壺,一手抓著酒杯,他醉醺醺地說著,曹琴默擦了擦眼角的淚,才站起來拿過酒壺給皇上斟酒。


    皇上又喝了一杯,笑嗬嗬地說:


    “海蘭啊……你知道準噶爾寄來了投降書嗎?朕看見了但是沒有同意。”


    “臣妾不知,臣妾隻知道皇上做的決定一定是正確的。”


    “是啊,朕的決定永遠都是對的……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都是因為朕……是正確的。”


    皇上不知為何悲從中來,趴在桌子上無聲哭泣,曹琴默假裝沒看到,坐下來像以前一樣安安靜靜地陪在皇上身邊。


    她輕聲細語地說:


    “皇帝自然是聖明,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家國百姓,如今民富力強,自然離不開皇上的辛勞付出。”


    “是啊,是啊,朕真的做了很多……”


    皇上抬起頭,紅著眼伸手抱住了曹琴默,


    “隻有你和孝賢皇後才了解朕。”


    不光了解你,還能了結你。


    皇上隻是醉了又不是傻了,曹琴默當然不能承認這件事,隻是不好意思地說:


    “皇帝,臣妾何德何能能與您的發妻孝賢皇後相比。臣妾……隻是待在皇上身邊久了,才能了解一點罷了。這點微末道行,皇上可別嘲笑臣妾。”


    “……”


    皇上沒說話,隻是更加抱緊了曹琴默,曹琴默差點被勒得翻白眼,還好,皇上很快就鬆開了,才問起太後的事:


    “皇額娘身子如何了?”


    “思女心切,又急火攻心,杜太醫說血氣上腦才造成中風,現如今玫妃和陸貴人都在身側侍疾。”


    曹琴默又假裝擦了擦眼淚,說,


    “臣妾無能,沒法勸住太後。太後一直想要見皇上,臣妾想著皇上正忙就寬慰太後,沒想到太後就……”


    “太後也是性子急不怪你,她達不成目的就會一直強在那裏,純粹是自己氣自己造成的,你有什麽好自責的,倒是你,有沒有被嚇著?”


    “承蒙皇上厚愛,臣妾還好,隻是擔心太後的身子狀況。”


    “太醫已經醫治過了,讓人好生照顧就是。”


    皇上唿了一口氣,拍了拍曹琴默,


    “你也好好休息。”


    “是,臣妾知道了。”


    ————————


    皇上走後,隻留下曹琴默一個人在長春宮。


    因為她說要祭拜孝賢皇後所以打掃這裏的宮人都退了出去,春然他們幾個守在門外,葉心陪在曹琴默身側。


    曹琴默看著孝賢皇後的畫像,想了想,還是拿起三炷香點燃了插在香爐裏,繼而去看看周圍有沒有能藏東西的地方。


    枕頭裏,床板,地磚,甚至是香爐桌下麵,都沒有。


    兩個人累得差點直不起腰來,葉心給曹琴默揉著腰,說:


    “娘娘,您年歲大了,悠著點吧,奴婢害怕。”


    “葉心,要是別人說這話我都要把這個人拉下去打板子的。”


    “那奴婢說的是實話嘛……您慢點,有什麽要搜的地方交給奴婢來看。”


    葉心四處張望,然後看到了一個東西,指著它問曹琴默:


    “娘娘,您說這個有沒有可能呢?”


    “哪個?”


    曹琴默抬頭,赫然看到了掛在那的懸匾“敬修內則”。


    在一眾暗沉沉的器物裏麵顯得分外白淨,紙張都沒有發黃,還是皇上剛登基不久小高鬧著給六宮製作的懸匾。


    自己宮裏那塊因為經常見到已然不在意了,她也理所當然地忽視了長春宮裏這塊。


    畢竟哪有人藏東西都是藏在相似的地方的。


    真是失策了……自己也太想當然了。


    “那你去看看,小心點。”


    “是,娘娘。”


    還好懸匾不高,端個凳子就能摸到後麵,葉心摸了摸,果然摸出來一個匣子。


    “娘娘,您看……”


    曹琴默在想剛剛自己那麽辛苦是為了什麽,匣子沒有鎖,但是有鎖扣,懷疑是上過鎖但是因為什麽原因又打開了。


    她打開匣子,露出了裏麵的聖旨。


    攤開聖旨,這個聖旨看著有些年頭了,裏麵還寫著二阿哥永璉繼位。


    看來二阿哥出了那事之後正大光明匾後麵聖旨已經拿掉了,這邊估摸是為了孝賢皇後一直沒取。


    很好,最起碼找到了地方。


    曹琴默卷好聖旨放迴匣子裏讓葉心放迴去。


    接下來,就應該想想,下一步該做什麽了。


    ————————


    皇上的身體一直就這麽不好不壞的,阿箬那邊皇上讓人給她換了熏香,沒多久就懷有身孕,啟祥宮兩個答應也有喜,穎妃也被查出來懷有身孕。


    這接二連三的有喜讓皇上高興不已,雖然年齡大了啊總是憂慮,但嬪妃接二連三有喜說明他還可以,杜太醫的藥膳很有效果。


    隻是偶爾會力不從心,頭暈乏力,胸悶氣喘,夜半驚醒,噩夢盜汗而已,但隻要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皇上把這一切歸咎於年齡大了,自己平日也很少去禦花園走動,隻想賴在養心殿裏批折子,要麽去後妃宮裏用膳。


    不得不說,曹琴默當初為了照顧新來的妃子,怕她們水土不服安排的廚子來自五湖四海,每個宮裏都不一樣,口味都不同,皇上一想起來就會讓去到宮裏和妃子一同用膳。


    按理來說,那些新來的也入宮許久了,廚子也可以迴到禦膳房或者賞些錢送出宮。


    也不知道曹琴默是故意的,還是忘了這茬,總之皇上現在還是很滿意的。


    縱然可以叫禦膳房做一桌滿漢全席,可皇上年紀大了偏偏喜歡樸素又好吃的家常菜,配合著廚子自己製作的佐料和醬汁,每天口味都不重樣。


    最重要的是還熱乎。


    以前的菜等進忠一個一個驗過再試毒菜都涼的差不多了,實在是難以下咽。


    這次直接讓進忠進保去廚房全程看著,一直到端上桌,每道菜都由妃子先吃第一口,這樣就相當完美了。


    就可憐了禦膳房有些可有可無,現在唯一的業務就剩下慈寧宮和翊坤宮了。


    真是輕鬆又痛苦。


    接下來就是更好的消息傳來,前線兆惠將軍不但幾乎滅了準噶爾全族斬下了多紮爾的頭作為獻禮,還成功救迴了端淑長公主,但長公主已經懷孕有月餘,不用想也知道是多紮爾的孩子。


    此刻正在迴京的路上,一切聽從皇上安排。


    皇上自然是高興,連忙吩咐下去安排好公主府,等著端淑長公主入住。


    同時慈寧宮那邊發力,太後快被白蕊姬氣死了,本來曹琴默也是好心把消息遞給慈寧宮讓太後寬慰。


    沒想到消息恰巧被白蕊姬攔住了,一陣添油加醋告訴了太後,太後還沒緩兩口氣,就被恆娖有孕給氣暈死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脈像和唿吸都很微弱,一直伸著頭,看起來想出去,卻被白蕊姬擋住:


    “太後是想去見端淑長公主嗎?”


    “啊呃……恆……娖”


    太後嘴角流出口水,說話也不清楚,白蕊姬說:


    “皇上吩咐了,命端淑長公主留於準噶爾整頓部族呢。太後您就死了這條心吧。”


    “!!”


    太後都這樣了,還是見不到自己女兒一麵,自己兩個女兒都嫁出去了,就連侍疾也沒有親近的人在身邊說話,偏偏留了這麽幾個人。


    太後眼角劃過一抹淚,心中鈍痛加劇,她睜開眼脖子動了動,朝白蕊姬眨眨眼。


    白蕊姬還以為她有什麽臨終遺言要交代,太後已經是強弩之末,她自然放下戒心,湊上去,說:


    “太後還有什麽想要交代的?盡管說,臣妾肯定滿足您。”


    “……”


    “啊啊啊啊!!!”


    白蕊姬尖叫了一聲,捂著流血的耳朵,太後滿嘴都是血嘿嘿笑著,她實在是沒有力氣了夠不到,不然她肯定把白蕊姬耳朵咬下來。


    “你這個……瘋婆子!我到底哪裏對不起你要落到這種地步!明明我事事聽從於你什麽好處都沒有,憑什麽!憑什麽!”


    白蕊姬火氣一把冒了上來,她最寶貝的就是她這張臉,她還等著出去複寵呢,怎麽可以有殘缺的耳朵。


    她一把抄起棉布枕頭死死地蓋在太後臉上,太後有掙紮奈何多日病痛折磨讓她實在是沒有力氣,沒過多久,就失去了生息。


    白蕊姬怒火過去之後,才反應過來鬆了手,她慌裏慌張把枕頭扔到一邊,顫抖的手伸到鼻子下,試探了一下鼻息。


    沒了,真的沒了,怎麽辦,該怎麽辦?


    白蕊姬六神無主地四處張望,最後連滾帶爬地從窗戶翻了出去,跑迴自己住的偏殿,假裝無事發生。


    等白蕊姬走後,若竹才從太後床對麵的小佛堂裏麵出來。


    自己是什麽體質,為什麽總能看到勁爆畫麵。


    若竹已經被如懿磨煉得寵辱不驚了,這也算是進步吧。


    不過,也幸好愉貴妃娘娘提醒過,白蕊姬行為有異在她麵前瘋言瘋語的,總擔心太後的安危,拜托她稍微嚴加看管。


    沒想到居然真的出事了。


    愉貴妃娘娘神機妙算啊。


    還誤傳消息,要不是她忙著打掃佛堂,也不至於消息跑到了白蕊姬手裏還曲解了氣死太後。


    此事還得交由皇上定奪,她就不參與了。


    手有點癢想寫個記錄了。


    嗯……那就寫……玫妃娘娘一進去,太後就薨了,具體情況無從得知,隻聽著守在外麵的下人說裏麵發出了激烈爭吵聲。


    等恆娖到了京城,才得知太後已經走了三月,白蕊姬因為悲痛萬分給太後殉了葬。


    原以為自己迴京還能看皇額娘一眼,沒想到一迴來就是物是人非,她連皇額娘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皇上為了恆娖一直把棺材停放在慈寧宮,等恆娖迴來祭拜自己的皇額娘再下葬。


    恆娖挺著肚子趴在棺材上哭了許久,被身邊侍女拉著才不至於出事。


    皇上不忍看到這一幕提前走了出去,留下杜太醫和曹琴默陪在長公主身邊。


    杜太醫端著的盤子裏有一碗安胎藥,一碗落胎藥,她等恆娖情緒恢複得差不多了,說明了兩碗藥,才問:


    “長公主殿下,您看”


    “這是皇上的意思嗎?”


    恆娖聞著藥味,雙眼無意識看向遠方,手不自覺地摸著肚子。


    她舍得,也不舍得。


    自己好不容易迴到京城,自然是不想要這種人孩子,每每都能想起自己的無奈與苦楚,和被逼續嫁的羞辱。


    可……孩子總是無辜的……她不能拿這個去定這個孩子的未來,即便生父是一個……


    “長公主殿下,皇上並沒有逼您做出選擇,準噶爾已滅,您依舊是大清的長公主,是大清的功臣。這孩子的名號也永遠是端淑長公主之子。隻是現在月份小還好,可若是月份大了,那時候落胎恐會有生命危險。”


    曹琴默開口麵帶擔憂地說,


    “皇上與臣妾也是有孩子的,自然懂得長公主此刻的心情,所以一切都由長公主做主。”


    愉貴妃,她在迴京的路上一直聽過這個名字,說她是如何受寵,如何溫馴,如何溫柔善良,處理果斷做事妥帖。


    可看著愉貴妃的眼睛,就知道不是她絕對不是人們口口相傳的溫柔善良之人。


    固然也真有擔心的成分在裏麵,可更多的是審視,她就像一個待價而沽的貨物,自己這個迴答好像很重要,一旦答錯,她就會失去價值。


    恆娖思索了一會,突然外麵進忠唱道:


    “皇上起駕!!”


    聲音之大似乎是為了刻意提醒殿內的人皇上要走了。


    皇上急匆匆去和兆惠將軍商量準噶爾的後續了,關於邊疆擴張,駐守人員,還有每年貿市都要考慮。


    長公主看了一眼太後的棺材,又看向盤子裏的兩碗藥,最後抬頭看了一眼關切的曹琴默。


    她抿了抿唇,說:


    “我……不要這個孩子了。麻煩杜太醫多多費心。”


    “臣,領命。”


    杜太醫迴去準備更好的落胎法子。


    她再抬頭看向曹琴默,曹琴默的審視也消失了,什麽情緒也沒有了,但即便是這樣,曹琴默也勾唇笑著說:


    “長公主聖明。”


    “愉貴妃,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我想知道皇額娘到底是怎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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