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璉站在朝堂上,麵無表情聽著身後的大臣積極舉薦著自己家適齡女兒,一口一個孝賢皇後唯一的嫡子,一口一個理應慎重。


    他們一個個都看中自己的身份,一個個都在盯著自己名字裏的“璉”字,覺得有孝賢皇後的情分,自己極大可能繼承大統。


    可沒有人關心他想什麽,沒有人在意他怎麽樣。


    一個個打著為他好的名號,實際上他們隻想著沾光,妄想自己日後能成為國丈,榮耀家族。


    他的舅舅(傅恆)在金川作戰,沒有他在,其餘富察家族的人甚至是門生也是鉚足了勁提議選擇適齡女子盡快成婚。


    這會大家都默契地閉口不提他得了哮症,忘了自己這個足夠致命的弱點。


    嫡子是他從出生起就背負的枷鎖,富察曾經也提過自己是嫡長子,皇上也經常念叨著他是嫡子,其他皇子說話時也會羨慕他是嫡子,好像嫡子有什麽特權,嫡子就比其他人高人一等。


    可嫡子天生背負的那些重擔,他真的不想要,他就算坐上了皇位,能夠兼顧朝堂與後宮嗎?


    大清的未來就交給他這樣一個人手裏,他們真的有在為大清考慮嗎?


    全部都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


    莫名的反胃感又湧了上來。


    他捂著嘴彎下了腰。


    皇上示意他們停下,關心地看向永璉:


    “永璉,你身子不舒服嗎?”


    “迴皇上,還可以。”


    永璉抬起頭勉力一笑,上前走了幾步,


    “能容兒臣對各位大臣說幾句話嗎?”


    “這本就是你的終身大事,但說無妨。”


    “好。”


    永璉深吸了一口氣,轉過來麵對那些大臣。


    那些大臣的目光或探究、或精明、或疑惑、或貪婪,所有人都緊盯著他,想看他能選定哪一家女兒作為自己的嫡福晉。


    “我……理解諸位大臣,想要將自己的女兒嫁給我的一片苦心,為了……皇後的寶座。”


    永璉直接挑明了這句話,惹得大臣渾身一震,紛紛低下頭不敢看永璉和皇上,永璉諷刺一笑,抬高聲音說,


    “我身有哮症,不能過度勞累,我不能像皇阿瑪一樣夙夜在公,想必這點……諸位大臣也應該明白。”


    “那麽,你們處心積慮把自己的愛女推出來,是為了什麽呢?”


    “難不成……是哪位想要代勞?”


    “臣不敢。”


    大臣紛紛跪地,驚得一頭汗。


    皇上一直沒說話,他倒是挺滿意永璉犀利的表現,場麵話還是要說的,但這個可以慢慢想。


    他之前就覺得永璉太過溫吞,沒有遺傳到他的性子,現在看來,永璉也是有了進步。


    他正想著,突然永璉從袖子裏掏出了一把刀,進忠瞪眼看著這一幕,本能地喊了一聲:


    “護駕!”


    還沒等禦前侍衛衝出來,永璉閉著眼就在自己臉上狠狠一劃……


    “二阿哥!”


    “永璉!”


    皇上睚眥欲裂,推開禦前侍衛一把奪走他的刀,這可是他和富察唯一的孩子了,怎麽能做出這種事,


    “你瘋了?!”


    “嗬嗬……咳咳咳……”


    永璉想要說什麽,喉嚨好像被什麽堵住了一樣說不出話,臉色漲紅,傷口滲血 看起來尤為淒慘。


    “太醫,快叫太醫!”


    ————————


    曹琴默趕到承乾宮的時候,永璉住的地方圍了一圈人見著她才讓開行禮:


    “愉貴妃娘娘安。”


    “永璉如何了?”


    “迴娘娘的話,二阿哥血已經止住了,剛太醫來施針。”


    “都退下吧。”


    “是。”


    曹琴默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上次有這種感覺,是華妃搶走了她的溫宜不許她見,還是甄嬛讓自己操辦朝瑰公主的和親?


    她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進屋子,看著永璉,永璉被包紮的隻剩下一隻眼睛露在外麵,看見曹琴默,就好像做錯事的小孩心虛地看向四周。


    太醫做好治療後就退了出去,葉心搬了個凳子給她坐下,自己也退了出去。


    “說吧。”


    曹琴默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為什麽要這麽做?”


    “咳咳,愉娘娘,您這樣,我還是怪害怕的……”


    永璉企圖用虛弱賣好,可惜現在曹琴默不吃這一套。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如果不是孝賢皇後的情分,你很有可能就不是二阿哥了。”


    “……愉娘娘,你知道先帝的哥哥三廢三立的事嗎?”


    “?”


    曹琴默當然聽過一耳朵,鬧得沸沸揚揚的九子奪嫡,更別說她當時就在雍親王府。


    “既然您知道,就應該明白,固然活人比不過死人,可是那樣的溺愛,會硬生生扼死我。”


    永璉他真的很聰明,他知道如今皇上對他所謂的偏愛不過是因孝賢皇後產生愧疚而對他的補償。


    他承受了太多的期待,如果完不成,他這樣的身子經不起風霜暴雨,可他已經這樣了,如何再去達到皇上更高的期待?


    “咳咳……無論是哪位哥哥也好,弟弟也好,若是……不嫌棄我就做個幕後的諸葛亮,有事就叫我,無事就讓我一個人待著,獨享清閑,自由自在。”


    “哪怕會失去聖心?”


    “哪怕會失去聖心。”


    曹琴默沉默了半晌,才說:


    “諸葛亮也是殫精竭力而死的,你的身體配不上他,好好休息。”


    “多謝愉娘娘收留兒臣。”


    曹琴默看完永璉的情況,又跑去養心殿,進忠這會不嬉皮笑臉的看著曹琴默,湊上來小聲地說:


    “皇上倒是沒動大怒,但是眼眶紅了,奴才看這事應該還有轉機。”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奴才告退。”


    曹琴默走進養心殿,皇上站在孝賢皇後的畫像麵前,不知道在想什麽。


    “參見皇上。”


    “海蘭啊,你說……朕是不是一個不合格的皇阿瑪,永璉自殘,永璋奪嫡。”


    皇上看著畫像,喃喃自語道。


    “皇上別多想,此事起因難道不是那些大臣有非分之想才引起的嗎?”


    曹琴默站在皇上身後,淡淡地說,


    “臣妾不相信,擷芳殿那事他們不知道,隻是此事涉及宮外,臣妾不好插手。望皇上恕罪。”


    “你說得對,怎麽這麽巧,就有人爬上了永璉的床榻,還是在議親期間。”


    “皇上……都沒有表態,可是那些大臣卻急不可耐……”


    “這其中,必有蹊蹺。”


    皇上轉過身,看著海蘭,忍不住誇讚道,


    “不愧是朕養出來的解語花,說話一語中的,你也逐漸聰明起來了。”


    “臣妾多年陪伴在皇上身邊,臣妾哪怕不讀書,學皇上也學了有三分相似,哪還敢辜負皇上的期望。”


    “永璉如何了?”


    “一切都好,隻是覺得自己所作所為太過偏激,因而對皇上感到愧疚。”


    “此事也是朕的疏漏,孝賢皇後喪期還未過半年,朕想著有人陪伴在他身邊也好,哪曾想前朝的手已經伸到後宮來了。”


    “皇上不要自責,永璉對你的孝心不減,隻是他還需要時間,去麵對孝賢皇後的崩逝。”


    “那就等等吧,也不急於一時,永璉的身體最要緊。”


    “那臣妾就替永璉多謝皇上。”


    皇上心情放鬆了些,看著跪在地上的曹琴默,說:


    “你為別人求情,怎麽沒想著給你自己求點什麽?”


    “臣妾能走到今天全都仰賴皇上,臣妾自覺已經得到了太多,臣妾自感滿足。”


    曹琴默知道,皇上這樣問,就是要把東西交給她了,隻要她擺好姿態,皇上定會樂意給她,畢竟後宮裏溫馴的女人不多了,能讓皇上安下心,才最重要。


    果然,她聽著頭頂上皇上笑了一聲,說:


    “目前能操持大事的也隻有你,喪儀期間你也十分穩重,不能隻有苦勞沒有功勞,朕總得嘉獎你才是。進忠,傳朕旨意,即日起珂裏葉特氏愉貴妃,攝六宮事,曉諭六宮。”


    “嗻。”


    “臣妾,多謝皇上!臣妾一定會盡心盡責,不負皇上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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