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勻珩來過許姨娘家後又隔了十幾日沒有找過容宜,容宜忙著繡嫁衣倒也沒覺得時間特別漫長了,她知道他們都有各自需要忙的事……


    “容宜,你迴頭,清永又在看你了!”小桃擠了擠沉心刺繡的人。


    容宜沒有迴頭,甚至眼皮也沒有抬一下,她知道清永隻不過是例行公事。


    小桃壓低聲音又道:“也不知道那小護從家底怎麽樣?我得空幫你打探一下,要是家境過得去,家風淳樸,你繡完嫁衣得了空就跟人好好處處!”


    容宜無奈地搖搖頭,笑道:“小桃姐,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和清永不是你們想得那樣。”


    自從容宜暈倒,被清永抱去醫館的那日起,錦繡坊所有人都認為容宜跟清永關係匪淺,經常或明或暗地打趣揶揄。


    好在清永聽到後都會極為冷硬地打斷不讓說,閑言碎語倒是很快壓下去了。唯有小桃還在孜孜不倦地談論這事,容宜跟她說不清楚,心思也全在嫁衣上,便沒太管她的撮合。


    容宜和小桃配合得很好,嫁衣已經繡了大半。期間也有遇到麻煩,比如嫁衣外層是比較輕薄的紗質,麵料撐不起大量珠飾,容宜決定改為金線刺繡為主,珠子裝點為輔。


    這是個不大不小的決定,芸娘當初說貴人希望有攢珠的效果,容宜擔心珠子用少了會不符合貴人的心中所想。


    沒想到工部尚書之女孟雪晴查看過後,卻是對繡出的效果十分滿意。她覺得牡丹花的圖案大氣又豔麗,隻用金線也已是華麗至極,適量裝點精致的珠繡是錦上添花,多了可能反而太繁複。


    小巧思被認可,容宜高興了一整日,縫製嫁衣時也更有幹勁了。她知道嫁衣繡好定然又有賞了,她要賺多一些錢,要做當家繡娘,要給江勻珩買一塊玉佩,還想要有一個自己的宅子……此時她還不知道有一個更大的機會在等著自己。


    ……


    江勻珩當太傅有一段時日了,如今也算摸清了太子的脾性,又是個離經叛道的主,別人塞給他的東西他不要,偏喜歡鬧來、搶來的。


    所以江勻珩並沒有強加給他任何要求,太子隻要老實在他眼皮底下,他便不管人想做何事。


    東宮水榭


    江勻珩淡然而坐、神情悠然地舉著書籍翻看,從荷花池裏襲來的香風輕拂著鞓紅色的仙鶴官袍。


    他的身姿如古鬆般挺拔,周身散發著內斂的氣度;肩膀寬闊,仿若帶著任何人都無法撼動的堅定沉穩。


    太子不滿地看著散漫又威嚴,無法窺探的男子。


    那兩隻蛐蛐已經被他玩死了,他此刻正拿著根細線,線的另一端綁著一隻天牛,那隻天牛剛開始還會使勁地到處飛,如今也已奄奄一息趴在地上。


    太子玩膩了,忍不住發話,“你這個太傅是白拿俸祿的嗎?你為何從不管束本宮?”


    太子這話沒錯,且不說這麽久來江勻珩從未認真授過課,就連他犯了大錯也沒有任何責備。


    太子前幾日看見一間廢棄行宮裏落了一堆樹葉,便爬上牆頭,扔了根火柴,想將落葉燒幹淨。結果秋日天氣燥爽,那火迅速躥起,差點把行宮都燒了。


    江勻珩隻是泰然自若地帶人提水趕來滅火,半句責備也沒有。太子原以為他隻是膽子小不敢管自己,可再怎麽看這個太傅也不像是怕他,更像是覺得他是個扶不起的阿鬥,懶得管。


    想到這,太子頓時就玩什麽都不開心了!


    江勻珩放下麵前的書,從容道:“太子殿下終於靜下心了嗎?讀書需要靜心,太子殿下心緒浮躁,強行坐下學習也不會有任何收獲,不如讓您玩個痛快,您若還未痛快,您便繼續玩,聖上來查驗功課時臣會替殿下擔著。”


    他如此體貼入微,太子卻反而怒了,“你怎麽知道我心浮氣躁,學不了東西?”


    江勻珩淡定解釋:“臣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內心,隻能看到太子殿下的表現。”


    “哼!你不懂裝懂!我倒想看看你肚子裏有多少筆墨,能教我些什麽?”


    江勻珩暗笑,吩咐宮俾道:“上筆墨,太子殿下今日要學習!”


    江勻珩早已看過太子之前的課業,也與多任太傅交流過,基本摸清了太子的知識水平。他授課時便能將尺度把握得剛剛好,出題都是無法一下子解開,需太子憑借已掌握的知識,多加思索才能得出答案。如此一來,太子倒也學得有滋有味。


    然而安生沒幾日,太子又開始躁動起來了。


    “太子殿下,饒命啊!求您放了下官!”


    江勻珩剛到東宮,便聽到一聲接一聲的求饒。他蹙起劍眉,循聲疾步過去。


    “太子!您這是在做什麽?”


    江勻珩看見太子竟綁了個小職事官,在練習“摘葉飛花”。


    這還是江勻珩教的,摘下硬質的小圓葉,手腕鬆活,彈指丟擲即可紮入土中。好在他保留了一些技巧,沒告訴太子這小葉子還能紮入樹幹,否則這小官員可得皮開肉綻了。


    “太傅,您來看個好玩的!”太子指著被飛葉紮得紅痕累累的小官員,興味盎然道。


    江勻珩沉了臉,眼神變得淩厲,訓斥道:“您是當朝太子,是未來的君王,君臣之間怎可如此兒戲!”


    太子皺起臉,態度極其輕慢地反駁道:“他隻是個小主事官,算不得什麽臣子!”


    聞言,江勻珩竟第一次在太子麵前動了怒,嚴厲地訓斥:“太子殿下,君王是萬民之父!隻要是大昭子民,就是殿下的子民,沒有尊卑貴賤之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您若是沒有尊臣愛民之覺悟,就如同病入膏肓者,命運已經既定!您也不必再學四書五經、兵書國策了,我也無法教您!”


    他的黑眸帶著冷肅的逼視,平日清冽的嗓音變得沉重威壓。


    字字珠璣地控訴讓太子記起了江勻珩曾是縱橫沙場的將軍之事,麵前的人動怒時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可以壓製所有人的氣勢。他還是第一次在父親以外的人身上感受到這種威儀,嚇得一怔一怔的,竟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一旁的太監和宮女也捏了一把汗,還從未見過有人如此狠厲責罵太子。


    江勻珩移開震怒的視線,命令侍從將小官員身上的繩子解開。


    繩子綁得很緊,侍從解了老半天,才將人鬆綁。江勻珩知道定是有人助紂為虐,替太子綁的人。


    他掃視了一圈不敢抬頭的宮人,聲音中帶著不可置疑的威嚴,警告:“汝等照料太子,責任重大,太子殿下的成長與汝等息息相關,必須時刻謹記自己的職責,絕不能縱容太子殿下!否則,一旦太子犯下大錯,你們每個人都難辭其咎!”


    宮人戰戰兢兢地紛紛點頭應是。


    被解救的小官員跌跌撞撞上前感激地對江勻珩行禮道謝:“謝謝太傅大人!下官是主事官宋蘭時,日後定會好生報答大人!”


    他的聲音細弱,模樣也頗為年輕,看起來就是個柔弱好欺負的白麵書生,怪不得被太子看上,綁來捉弄。


    “是本官這個太傅沒有管束好太子,抱歉,讓宋大人受傷了。”江勻珩聲音放軟,扶人起身,關切詢問。


    “下官無礙!皮肉小傷而已,謝謝太傅大人關心!”宋蘭時受寵若驚,沒想到當朝太傅竟是如此謙遜和善之人。


    江勻珩見人沒事便讓侍從將人帶出了宮。


    隨後緩步走到太子麵前,彎腰凝視著有些恐懼又不服氣的人,問道:“太子殿下是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和臣去書房學習?還是現在哭著跑去找聖上告狀,再免了臣這個太傅?”


    太子看著他如有漩渦般深沉的黑眸,抹了抹濕潤的眼眶,強要麵子道:“本宮才不是一有事就找父皇的廢物!”


    “剛才是臣言重了,太子殿下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江勻珩直起身,勾了勾唇,伸出了帶著薄繭的寬大手掌。太子略微不情願地牽著他的手入了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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