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宜在繡坊分完點心,應和了幾句便躲到了院子裏。


    秋意漸濃,原本蒼翠潤澤的大樹也開始落葉,地上的枯葉被踩後發出了窸窣聲,在安靜的院子顯得格外響亮,就如容宜沉靜外表下躁動的心跳聲般。


    可當容宜打開信後卻沒有想象中濃情蜜意的話語,隻有簡單幾句話。


    “我無礙,但近日事務繁多,且有不得已的原因,不能去尋你,望你照顧好自己。”


    容宜覺得這信比普通的噓寒問暖還冷淡,她心裏頓時有了落差感,濃重的思念變成了苦澀。


    容宜不禁想起了趙紫凝說有許多人給江勻珩塞女人的話,不由得感到委屈。她安慰自己,大公子是臨時寫的信,定然隻能先寫些讓自己安心的話。


    可是他昨日為何看到自己卻直接走了……


    容宜迴到工坊,假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般,繪製著紋樣。


    她強行讓自己的心冷下來,她是想相信大公子的,可是她有什麽籌碼相信?她這才發現,這份感情的主動權從來都在大公子身上,在府裏是,出府後更是。


    雖說請過了假,但容宜依舊是待到天黑才走。


    經過茶樓時她又見到了江勻珩,他的馬車軲轆似乎出了些問題,車夫在修理,他站在一旁望著遠處。


    他的個子太高了,容宜總是一眼就能看到他。她想不通他忙為什麽還總是在茶樓,為什麽遇見了連打個招唿都不能?


    容宜望著江勻珩,他也很快留意到容宜了,可他隻區區看了一眼,便又避開了目光。


    人群中,容宜的表情貌似並無改變,可那眼眸裏的神采卻漸漸變得黯淡。她努力使自己心無雜念地越過他,可紛亂的心根本無法控製。


    與他擦肩而過時,容宜不知道是自己魂不守舍,還是又被人推了一下,她突然失去重心倒向了江勻珩。


    他寬大有力的手掌抓住了容宜的手臂,穩住了搖搖欲墜的嬌軟身子。一隻溫熱的手下滑,在寬大袖擺的遮掩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握了握容宜的手掌。


    聞到熟悉的氣息,容宜的眼中倏地噙滿了淚水,她不知道他這是何意。


    容宜帶著祈盼,仰起秀容望著江勻珩,可他卻一言不發,沉黑的眸子如幽潭般暗藏情緒,但又叫人看不懂。


    江勻珩的內心在掙紮著,他忘不掉容宜那雙蒙了瑩亮水霧的桃花眸,昨日他上了馬車後就開始後悔了,以至於晚上做夢,他都見到容宜一個人在哭,他霎時就覺得自己寧可死了也不舍得拋下容宜。


    可容宜得好好的……


    容宜等不到江勻珩說話,她苦澀地感受著他依舊溫熱的大掌,上麵多了些薄繭,他許是又開始練劍了。


    容宜深吸一口氣,還是不帶眷戀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別過頭,略顯倉皇地離開了。


    她是敏感自卑的,她無法承受這樣的模棱兩可。


    江勻珩感受到掌心消散的溫度,眼底的失落無奈化成了冷凝的冰霜……


    桂花浮玉,夜涼如洗。


    寂寂冷輝下的庭院裏,眉似遠山,薄唇緊抿,低垂著眼睫的貴公子正在撫琴,修長的指節在古箏上緩慢有節奏地撥弦,溫勁而雄的琴音流淌,浸透黑夜。


    “錚!”


    琴弦崩斷,琴鳴驟停,刀劍碰撞和打鬥聲響起。


    “主子!”


    一個黑衣人從屋頂騰空而落,單膝跪地請示。


    江勻珩眼角閃現冷冽的寒光,薄唇翕動,沉聲命令,“殺了,一個不留。”


    “是!”黑衣人聽令,騰空躍起,加入背後的打鬥中。


    不到半刻鍾,刀光劍影趨於平靜,隻餘悠悠泛音……


    翌日下朝


    皇宮宮道上


    “太子太傅,留步!”右相高聲攔住江勻珩。


    江勻珩頓住腳步,有禮有節地作揖問好,“右相大人!”


    右相冷笑,銳利陰鷙的鷹眸發出讓人不寒而栗的冷光,“本相昨日占卜,預測近日京中有血光之災,結果今晨便發現派出去調查持安死因的侍衛全都消失不見了!”


    “哦?那右相大人的占卜之術可真是準!”江勻珩麵不改色道。


    右相冷嗤道:“哼!還以為太傅大人、江伯侯府家主有多能忍,能做到多麽滴水不漏呢,沒想到才半月有餘,就憋不住氣了!難道是我那些探子查出了什麽不可告人之事?”


    江勻珩輕笑,平靜道:“右相大人此言差矣,不過右相大人倒是提醒了下官,下官昨夜確實是處置了幾名刺客。


    下官不知是右相大人差遣的,畢竟右相大人沒有權利無故監視下官,下官便以為是意圖謀害的反賊,一律格殺了。”


    “你倒是敢!”右相麵對江勻珩的公然叫板,怒火中燒。


    這一聲雷霆震怒頓時吸引了宮道上的其他官員,大家紛紛駐足,竊竊私語。


    江勻珩揚聲道:“既然右相大人承認已監視下官半月有餘,敢問右相大人可有抓住下官的任何把柄?如果未曾,還請右相大人接受現實,節哀順變!”


    “你妄想!隻要本相還活著,就不會放棄盯著你!”右相充血的雙目怒瞪著江勻珩,咬牙切齒道。


    江勻珩微微蹙眉,故作無奈,“右相大人,您這般執著,持安兄知道可是會傷心的。下官知道您有怨氣,下官腿疾好後還沒有機會好好感謝持安兄,擇日不如撞日,下官跟您一塊兒去祭拜下持安兄可好?”


    “你敢!”


    右相揚起手就想要給江勻珩一個大嘴巴。卻被掛著淡笑的男人輕易閃開了,右相差點失去平衡倒下。


    江勻珩抬起手,拉住了狼狽的右相,安撫:“右相大人,您冷靜些,注意貴體,您不願意,下官不去便是了。”


    右相氣得渾身顫抖,旁邊的官員見這麽幹瞧著也不是事,品級高些的便過來將兩人拉開勸和。


    右相與江勻珩之間的矛盾,已人人皆知,經過今日之事輿論開始倒向了江勻珩,不過眾人都表示理解右相,心高氣傲的人確實是不易接受自己兒子死於酗酒的。


    江勻珩倒是大度,後來送了一麵錦旗到禦醫院讚頌宋持安,“仁心仁術,妙手迴春”……


    錦繡坊


    容宜仍舊心事重重,她以為她可以拿得起放得下,可她和大公子相處過的每一個時刻都像走馬燈般在腦海裏迴放,擾得她整晚整晚地失眠。


    白日在繡坊趕嫁衣,需要坐一整日,刺繡是極耗眼力和精神的。容宜精氣神不足,手指不知被繡針紮了多少次,這日還覺得腰椎特別的疼,她忍著,直到坐不直身子。


    身旁的小桃最先發現容宜的不妥,“容宜,你臉色怎麽這麽差,是生病了嗎?先到旁邊歇一歇吧。”


    容宜覺得自己虛得直冒冷汗,她便不再逞強,搖搖晃晃地起身。


    沒想到眼前突然一黑,容宜突然就脫力站不穩了,她努力向後倒去,怕砸到身前的嫁衣,結果又是那個陌生的護從扶住了她。


    “姑娘!姑娘!”


    清永慌張地喚著容宜,見容宜沒反應他二話不說,倏地將人抱起跑出了錦繡坊,去往醫館,也不管身後錦繡坊亂作一團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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