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天色分外陰沉,灰蒙蒙的天際看不見太陽,隻有風雨欲來前的無風沉悶。


    南蕭樓大殿外,黑州指著一個十幾人的小隊,朝顧翎昭道:“樓主,這是屬下清點出來的一小隊人馬,今日可——”


    顧翎昭直接打斷道:“無需他們,你我二人下山即可。”


    黑州臉色遲疑地問道:“就隻有您與屬下兩個人?”


    “我已提前派了人過去,足夠用了。”


    黑州眉心緊皺,似有不解的試探道:“不知樓主何時派人下的山?為何屬下全然無知呢?”


    顧翎昭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輕飄飄地說道:“你若不想去,就留在南蕭樓。”


    黑州臉色一白,立刻頷首道:“屬下失言,望樓主恕罪。”


    顧翎昭沒有多言,轉身邁步朝下山的方向走去。


    黑州抬臂將眼前的一小隊人揮退,而後立刻小跑著跟上顧翎昭的步伐。


    顧翎昭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氣勢,一路上一言不發。


    黑州雖心有疑慮,但也沒有太過多想,隻當顧翎昭是因為他的多嘴而生氣,為了不再觸黴頭,他也隻能緊閉上嘴,沉默地走在顧翎昭身後。


    行至南苑城外,天空陰雲更重,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土腥味,四周也逐漸開始帶起了一陣陣濕潤的涼風。


    顧翎昭仰起頭,淡淡道:“起風了。”


    黑州接話道:“是呀,天色變得太快了。”


    “天色固然變幻莫測,可終究是有些征兆的。”顧翎昭轉身麵向黑州,一雙眸子幽冷瘮人“不似人心,變化無常、讓人無法預料。”


    黑州眼中閃過一抹慌亂,但很快遮掩幹淨,轉而表現出一種無辜的神態:“樓主,您、您這是何意?”


    “青玉一直把你當作兄長,雖然武功不及你,可但凡你涉險,她哪次不是傾盡全力、舍命相救!”


    黑州聽到青玉的名字,眼睛快速地眨動幾下,卻仍是強裝鎮定道:“青玉出事,屬下萬死難辭,若是屬下武功再高深些,或許......都是屬下無能所致!”


    “無能所致?你的武功在南蕭樓也稱得上數一數二,當日喬沛被劫,青玉能追得上他們,你卻連與那些賊人交手的機會都沒有?”


    “不是這樣的!屬下也與他們有過交手,隻是賊人先發製人搶走了喬公子,而後邊打邊退,滑不溜手讓我和青玉占不到便宜。”黑州匆忙地解釋,周圍涼風四起。可他的額頭上還是隱隱滲出了一層薄汗“屬下那時候想自己跟去,讓青玉迴去叫人,隻是不想......”


    “不想青玉先你一步追了上去?”


    “正是!屬下當日已經與您說過了啊!”


    “出事那日,你們周圍有許多目擊百姓,他們的證言統一,皆說,不曾見過你出手。”


    “這怎麽可能?這簡直是胡言亂語,這種證詞,拿銀子隨意收買幾個百姓就能做到啊!”


    “開始我也不信,隻是後來想想,你那時候明明受了一身的傷,可轉眼間便能活蹦亂跳指路,神色氣色都看不出傷勢......”


    黑州急切地搶言道:“樓主,您一定是受了潘圭的蠱惑,還有容王!屬下知道容王前幾日進了南苑城,是他對您說的這些對不對?這都是假的!他想挑撥我們南蕭樓!您千萬不要相信啊!”


    顧翎昭眉峰輕挑,眯眼看向黑州道:“你知道容王進了南苑?如何知道的?”


    “是、是城門附近駐守的弟兄察覺的。”黑州沒底氣地迴道。


    “哦?”顧翎昭突然笑了笑,眸色卻更蒙上了一層寒霜“人人都說南苑城盡在南蕭樓的掌握之下,我過去隻當是言過其實,可如今看來,此言並非虛言,隻是我這樓主做得太過失敗罷了。”


    黑州單膝跪地,激動道:“樓主息怒,是屬下行事有失,疏忽之下忘記了稟告,還請樓主責罰!”


    “你還真是機靈,知道撿個最輕的罪過來認。”


    “屬下不敢,屬下冤枉啊!”


    “我也希望是自己冤枉了你,畢竟被親信背叛的滋味並不好受,可惜,你總是一次次地令我失望。”顧翎昭抬起雙手,擊掌三聲,聲音平穩道:“都出來吧。”


    周圍的樹林中傳來一陣簌簌聲響,緊接著,有幾十名黑衣人從中竄出,轉眼之間,黑州身邊便嚴嚴實實地圍上了一圈人。


    “樓主,您這是......”


    顧翎昭沒有說話,隻是對為首的兩個黑衣人擺了下手。


    那兩個黑衣人會意,立刻扯下了臉上的黑布,其中一個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黑州兄弟,沒想到還能見到我們吧?”


    “陳如!”黑州像是活見鬼一般,雙眼直瞪,臉色鐵青。


    “誒誒,還有俺呢!”於嶺操著一口方言,不甘示弱地往前進了兩步“黑州兄弟,啊,呸!還兄弟,害俺們的時候,心比誰都恨!聽說你還害死了青玉姑娘,呸!好一個醃臢小人!就該被三刀六洞,千刀萬剮!”


    “嘶......就你活多,樓主還沒發話呢,往一邊靠靠,你這和山一樣寬的身板,把樓主的視線都擋住了!”陳如說著便上手去推於嶺,硬是把他向一旁推動了幾步。


    顧翎昭眼前沒了阻擋,剛好能與黑州對視,她眼神複雜地看著黑州,沉聲道:“我在南蕭樓同樣經營了許多年,你真的不會以為,我與所有部下的聯絡都需通過你這一環吧?”


    “你早有懷疑?”


    “是。”


    黑州雙膝跪倒,眼神木然地看著顧翎昭“我不明白,我是哪裏露了馬腳?”


    “青玉無故喪命,我不能輕易讓此事翻篇過去,此事中的所有人的都值得懷疑,隻是你最經不起試探。”


    “所以他們?”黑州看向於嶺、陳如二人。


    “是我預料到有人可能會對他們出手,所以提前提醒了一番,告知他們如遇危難,便可金蟬脫殼、將計就計。”


    顧翎昭語氣中沒有任何得意,其中些許的惋惜也被周遭的風吹得四散幹淨。


    “你還有想要交代的嗎?比如,你背後的人是誰?你是受何人指使?南蕭樓可還有你的同夥?”


    “無人指使!”黑州語氣重新恢複了堅定“我生來便是東安人,埋伏南蕭樓多年,隻待東安啟用,行為做事皆是為了報效國家,各為其主,談不上何人指使。”


    “也無同夥?”


    “沒有”


    “好!”顧翎昭幹脆了當地說道:“既然如此,你便自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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