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殺你的人多如過江之鯽,我又不是神仙,怎猜的到具體的兇手?”


    葉暻忽然上來一陣偏執,他咬著這個問題,繼續問道:“是猜不到,還是不想猜?”


    顧翎昭身體後仰靠在椅背上,雙手環胸,麵無表情道:“人命關天,豈能憑空想判定兇手?如果你今晚也是來講述你的猜測的,那就請立刻打道迴府吧,免得浪費時間。”


    “好……”葉暻深吸一口氣,咬牙點了點頭“我有證據。”


    葉暻上前一步將錦盒擱置在桌案上,快速掀開盒子,從中拿起一張牛皮紙信封。


    “這是鬱昌的證詞,他交代說嶺南王府曾與南蕭樓內部人士有頻繁聯絡。”葉暻直接將信封拆開,將信紙遞給了顧翎昭。


    顧翎昭接下信紙,低頭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平聲說道:“依照這些證詞,這個所謂奸細,應該就在我的身邊。”


    “正是!”


    “他們可有交代此人的名姓?”


    “沒有,不過想確定此人並不難。”葉暻雙手扶在桌麵上,眼睛片刻不離的看著顧翎昭“我派人尋訪了喬沛遇襲之時所有的圍觀百姓,他們的證詞大體一致,皆是說那同行的三個人裏,有一男子遇險速退,沒有半點反抗,生生推那名女子去追逐賊人……”


    顧翎昭眼神一震,雙手手指瞬間蜷起緊握成拳。


    葉暻看到顧翎昭這副表情,心也驀然軟了下來,他柔聲道:“昭昭,你迴想一下,那人在你身邊這麽久,就真的滴水不漏,一絲馬腳都沒露過?”


    “......”顧翎昭嘴唇顫動了兩下,緩了一會兒才發出聲音:“他先前藏得很好,是近一陣才隱隱現出了些端倪。”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一點察覺都沒有。”


    顧翎昭揉了揉眉心,歎聲道:“就算早有預料,可現實擺在麵前還是難免心寒......不過還是謝謝你,讓我知道青玉出事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些事情本就該由我去查明,不必對我道謝。”


    “黑州,我自會清理門戶,如果沒有別的事情,你可以離開了......”


    葉暻急道:“當然還有!我查了一個月,怎可能就抓出來那麽一個人?何況單拎黑州一個人,根本找不出他藏在你身邊當奸細的目的呀!”


    顧翎昭抬眸看向葉暻,眼中似有暗光一閃而過。


    葉暻沒有等顧翎昭迴話,直接將整個錦盒推到她眼前,道:“這裏麵才是重頭戲。”


    錦盒內有厚厚地一遝信紙,以及一塊玉佩和一塊烏木令牌。


    顧翎昭伸手探了探那一疊紙的厚度,而後仰起頭,用極為無奈地語氣說道:“這麽多,都是證據?一天一宿也看不完吧。”


    葉暻皺起眉頭,不解道:“你為何不先問問,這是揭發何人的證據?”


    顧翎昭臉色不變,順著他的話道:“我身邊也沒有幾個人,赤羽、白汀、孫進......這些人裏,若說哪個值得你費力一場,大概也就隻有赤羽了,是他嗎?”


    “不是,你還漏掉了一個人。”葉暻沒給顧翎昭接話的機會,直言了當道:“是喬沛!”


    “什麽?”顧翎昭額角青筋突起,不可思議道:“你說什麽?”


    “真正的幕後黑手不是別人,正是喬沛!黑州在你身邊潛伏多年,最終也不過在為他做事罷了。”


    顧翎昭呆愣了一瞬,隨後輕笑著搖頭道:“喬大哥可不是那樣的人,你少在這胡說八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葉暻對這一幕仿佛早有預料,他的眼睛裏雖充斥著血絲,可外在情緒卻還稱得上穩定“你一時不願相信沒關係,我可以一點點說給你聽。”


    在顧翎昭尚未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葉暻已經快速繞過書案,形如鬼魅般站到了她的身旁。


    “這些信件,是我從嶺南王府的密閣中尋到的,這些信放置的十分隱秘,且數量龐大、字跡如一。”葉暻拿出一張信紙擺在顧翎昭麵前,指了指上麵的落款,道:“這個與嶺南王常年通信之人,被嶺南王稱為溪則公子。”


    “等等。”顧翎昭打岔道:“既是絕密,你又是怎麽拿到這些信件的?你獨自去夜闖嶺南王府了?”


    “區區嶺南王府,又不是動不得”葉暻挺直脊背,語氣飄飄地說道:“皇兄已下令,許我帶兵接管嶺南,如今嶺南和嶺南王已經沒有關係了......”


    顧翎昭用質疑的眼神看向葉暻,這些話在她耳裏,如同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


    “別這樣看我,我說的都是真話,隻是如今消息封鎖,除了皇兄和幾個近臣,也就隻有我和梁崢知曉此事。”


    “攻下嶺南,就這樣輕鬆?怎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傳出來?”


    “嶺南王的名號雖然在江湖中威名赫赫,但那皆是靠屠殺弱小硬造出來的名聲。”葉暻哼笑一聲,語氣滿是不屑“若說膽量,嶺南王或許還不如鬱離,至少鬱離還有自我了斷的魄力,嶺南王得知我派兵圍城後,沒有一點抵抗的意思,反而立刻集結親兵鐵騎,找了個朝廷軍隊未及合圍的地方,先行衝了出去。”


    “所以,當下嶺南王已經逃走了?!”


    “是啊,他的騎兵眾多,善於急行軍,我和梁崢追過去的時候,他已經竄入東安境內了。”


    顧翎昭眼眸微微轉動,重新看向錦盒內的東西,道:“嶺南王如此輕率的撤離嶺南,倒是將這些重要物證留了下來……”


    葉暻瞬間聽懂了顧翎昭暗語,他趕在她的話音落地前接上道:“嶺南王是將這些東西藏得很深,密室的通道從外麵根本找不到,是我強行拆了他的宅子,才最終找到了這些密室所在,那裏麵機密文件遠不止有這點,我甚至找到了一份東安國在大乾官場安插的奸細名單。”


    葉暻的語氣沒有起伏,就算是不熟悉他的人,也能聽出他心情的不愉“朝廷已派人暗中核查了那份名單,目前還沒審到一個清白無辜的,你覺得嶺南王在忙於逃命的時候,會專門留下這些證據,隻為了來陷害喬沛嗎?”


    “你少信口亂說......這些東西和喬沛有什麽關係?”


    “你看都不看,自然不知它們有何關係!”葉暻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眼,目色已恢複了兩分沉靜“嶺南王與這位溪則公子,一月至少通信兩次,而你麵前的這些信,往遠甚至能追溯到十年以前。”


    顧翎昭感受得到葉暻對她目光灼灼的注視,她一時間找不到駁逆的理由,更不想和葉暻大眼瞪小眼,便也隻能慢悠悠地重新看向這些信紙。


    然而隻是草草地掃了幾眼,顧翎昭的臉色竟立刻有了變化。


    在這幾頁邊緣微微泛黃的紙張上,規整的楷體黑字裏頻繁出現“顧氏”二字,再仔細看過去,這上麵竟是對顧翎昭身份的全盤揭露。


    “你的身份,早就被人查透了底。”葉暻在一旁提醒道:“不僅是這些,你在南蕭樓的一舉一動,都被人記錄下來,借嶺南王府傳到了東安。”


    顧翎昭輕咬了下嘴唇,沒有去接葉暻的話。


    “這些信我仔細看了許多遍,喬沛在救下你的第一時間,就瞄上了你非同尋常的氣質和身份,宣平侯府的獨女和當朝的皇子妃,這兩個身份,哪一個都足夠他們費心費力地將你留住!前一陣青玉的死,便是他們所設的一場局,你身邊所有的人、事都在催你來殺了我......你想一想,為何喬沛會恰好出現在碧水天,若無對你性情的深入了解,他們又怎能在短短的時間裏,布出那樣環環相扣絞殺局!”


    顧翎昭屏著唿吸,將手肘拄在桌上,兩隻手不自覺地交叉摩挲,神情似是在思考,又好似在神遊......


    不過好在此時的葉暻並不需要太多迴應,顧翎昭不作聲,他也有話能繼續說下去。


    “幼時在外漂泊,自學一身醫術,又因皮相好而被南蕭樓上任樓主召為房中客,成為南蕭樓地位超然之人......這應該是你了解的喬沛。”


    顧翎昭猛地抬頭,氣憤地瞪向葉暻,張口剛想說話,卻直接被葉暻打斷。


    “可你還有不知道的......東安皇帝曾在十餘年前以殘害皇嗣之名,廢黜了自己的元後,那位皇後乃是出自東安大族沛安顏氏。”葉暻眸色複雜地看向顧翎昭,道:“皇族的爭鬥向來要摧枯拉朽,斬草除根,東安也不會例外,那一場清洗下來,顏氏一族嫡係男丁幾乎全部被斬,女子雖有苟活,但下場你也能夠想象得到。”


    “你想說,喬沛和東安顏氏有關?”


    “顏氏長房長子成親極晚,出事之時,其嫡長子還不足十五歲......這位顏氏長孫自幼喜研醫藥,十歲起便跟隨東安名醫四處遊曆看診,顏氏被圍剿之時,他的名字雖上了行刑的名單,但東安官府卻始終沒有抓到他本人,再後來,這世上便徹底沒了顏溪則的名字,而是出現了一個名叫喬沛的江湖遊醫。”


    顧翎昭瞟了葉暻一眼,語氣幽幽問道:“按你所說,這位顏氏公子,不該更恨東安皇帝嗎?怎會又與你扯上仇怨?”


    “顏氏皇後被廢黜之時,身下還有一個七歲兒子,東安皇帝虎毒不食子,沒有將那名皇子一並處置,而是將他記在了繼後名下,也就是如今的東安四王爺。”


    葉暻說得口幹舌燥,聲音也有些泛了啞,他幹咳了一聲,緩了緩,又繼續出聲道:“從這些信件來看,早在多年以前,喬沛和東安四王爺便借由嶺南王府開始了聯絡,我不知喬沛行事的最終目的,但他確實利用大乾的江湖人脈,幫東安四王爺暗中做了不少事......如今東安也正值奪嫡之鬥中,或許他們覺得拿了我的人頭,便足夠掙下這個太子之位。”


    顧翎昭手指仍緊緊地交纏在一起,但表情卻不似剛剛那般僵硬,她在沉默遲疑良久,側頭看向葉暻,緩緩道:“你所言之事,雖然十分引人入勝,但在我聽來卻更像一個話本故事。”


    葉暻愕然地瞪大雙眼,似乎完全沒想到,他將話說到了這一地步,顧翎昭竟還是一點都不為所動。


    顧翎昭沒有去觀察葉暻的反應,而是收迴視線,認真地看起了自己的手指尖。


    “昭昭,我說了這麽多,你就一點都聽不進去嗎?這個烏木令牌就是東安皇族的憑證,你若不信,大可拿去求證。”


    “你讓我去哪裏求證?”顧翎昭攤開手,語氣無力地說道:“葉暻,你今日說的這些東西,我根本無從考證,我沒有身處東安的密探,也查不到東安皇族的往事和案宗......我怎能因為你的三言兩語,就將如此離奇的身世按到喬大哥的身上?何況我認得喬沛的字跡,與這信紙上的並不一致。”


    葉暻脫口而出道:“字跡的變換還不容易嗎?你在京城是怎麽糊弄我的,都忘了嗎?”


    “......”顧翎昭被堵得一時無言,眼底卻突突躥出了火苗。


    “昭昭,我知道你對喬沛的情感不一般,我也沒指望今夜一過,你就能立刻認清喬沛的為人......我、我隻是想告訴你,喬沛絕不是純良無害之人,你該時刻提防於他!”


    “不需要!”顧翎昭沉著臉色,斬釘截鐵道:“他是什麽人我很清楚。”


    “顧翎昭!”葉暻被氣得不輕,嗓音更是沙啞的厲害“你怎能如此固執?”


    “固執?我沒有聽從你的話就是固執?”顧翎昭站起身,怒視葉暻道:“喬沛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懂不懂什麽是救命恩人?我摔在山崖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時候,是他救下了我......我與喬沛也相處了這麽多年,他的為人,我自能分辨,你憑什麽認為靠這三言兩語,就可以輕鬆挑撥了我對他的信任?”


    葉暻唿吸一滯,顧翎昭的每一句話都像根根利刃,狠狠劃向他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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