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五人走了快兩個小時才到王家村小梅娘家。李小狗感歎:“幸虧我們今日出發的早,不然現在還在山上挨餓呢。”


    牛牛兄弟連聲附和:“幸虧是夏天,要是冬天可就不好辦了。”


    顧清河再次答謝:“今天幸虧有三位兄弟在,不然何某和夫人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裏瞎轉呢。”


    “何道長客氣了,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你們先在這裏等等,我們兄弟先進去打聲招唿,小梅的娘是他爹後來娶進門的,脾氣不大好,免得衝撞了道長和夫人。”


    “那就有勞二位兄弟了!”


    牛牛兄弟進去後不一會便出來領著顧清河三人入內。小梅娘家人正在吃飯,他爹很是熱情,伸手招唿他們一起吃午飯。她繼母見到眾人來蹭飯便喪著個臉,很是不悅。


    孟黎鳶掃視了下小梅娘家。院子比李小山的要大兩倍,家裏兩個白頭發老人,應該是小梅爺爺和奶奶,還有就是小梅父母和幾個叔叔嬸嬸。剩下的便是一二十個孩子,大的看起來隻有十三四歲,小的還抱在手裏。


    小梅爹說開飯時,她繼母和嬸嬸們便將烙好的餅、粥、饃饃放在院子裏的三張大桌子上,其中一張木桌上還有些許肉。


    小梅家兩個老人、男人以及男孩子在有肉的那張桌子上等著,婦人在另和瘦弱的女童則在其他兩張桌子上分別挨著。


    顧清河眾人被請到了有肉的那張桌子。孟黎鳶悄悄跟顧清河說:“這王家二十多個孩子,女孩竟然隻有三個。”


    走在她身側的李小狗聽到了,悄悄迴答:“夫人您有所不知,我們藥王山附近的村子都隻愛生男孩,不愛生女孩。”


    孟黎鳶尷尬地笑笑,顧清河拉著她道:“看這王家的樣子,估計小梅生前被壓榨的銀錢都貼補給他們了,這個後母不好說話,你待會兒別衝動。”


    孟黎鳶點點頭:“嗯,知道了。”


    一行人和小梅父親坐在了一張桌上。


    李小狗和牛牛兄弟邊和王家男人拉家常,邊吃飯。他們已經餓得不行了,拿起餅子就大口嚼了起來。孟黎鳶則捏了一張餅子慢慢啃著。而顧清河看起來倒是不餓,他端了碗粥,不緊不慢地喝著。


    片刻後,顧清河見眾人差不多已經飽了,便開口問起了小梅的事。小梅父親不想提,隻說不清楚,小梅繼母卻嚷嚷著:“那個小蹄子生來是個賠錢貨,死了還讓我們不得安生!你們來吃飯,吃了便吃了,我們也不是那種小氣的人家,別吃了我們家的飯,還道我們家的長短,那就不合適了。”


    來蹭飯的幾人一聽,這小梅繼母就是在為他們蹭飯的事不高興。顧清河笑笑,望了眼孟黎鳶,孟黎鳶會意,立即取出了一串銅錢放在桌上。小梅繼母一看便明白是給他們家的飯錢,立馬笑開了花。


    她丟下碗筷飛快地衝到孟黎鳶麵前,準備去拿桌上的銅板。眼看著手指要觸摸到那串銅板時,卻又被孟黎鳶一把挪開了。


    小梅繼母生氣地看著顧清河:“道長,你們這是什麽意思?竟然捉弄我這個婦道人家!”


    顧清河不語,孟黎鳶又直接拿出幾塊碎銀輕輕地垛在剛剛的銅板上,然後直接推到小梅繼母麵前。那碎銀差不多有五兩的樣子,是他們家賣一年的藥草才能勉強賺到的銀錢。小梅父親、叔、嬸頓時睜圓了眼睛。她其中一個嬸嬸反應最快,當即丟下碗筷準備過來拿桌上的銀錢,卻被小梅繼母一巴掌給扇了迴去:“破蹄子!你是個什麽東西,這個家什麽時候輪到你當家做主了!”


    小梅嬸嬸捂著臉委屈了起來:“大嫂,這個家我們也出力了,憑什麽隻有你能拿,我們不能。”


    “咳咳!”小梅爺爺咳嗽了兩聲,她叔叔立即起身,抄起身邊的一根木柴就追著她嬸子去打:“你個沒有臉的東西!這個家我們男人還沒發話呢,什麽時候輪到你多嘴了!”


    “啊!”男人追上女人就是一棍子,女人痛的連連求饒:“大嫂我錯了,大嫂饒命啊!”


    女人口中的“大嫂”,小梅的繼母,得意地笑著:“活該,也不看看咱們家誰的男人生在前頭!我男人比你男人年長,我兒子比你兒子多,我就是比你有分量!”


    孟黎鳶掃視了下院子裏的孩子們,無論男孩還是女孩,都隻顧著吃飯,沒有一個哭也沒有一個出來求情,剩餘的大人則幸災樂禍地看著。李小狗和牛牛兄弟很是尷尬地望著,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最後隻能望著顧清河,等他拿主意。


    顧清河依舊不語,他相信孟黎鳶可以替他做好他想做的事。


    小梅繼母罵完又諂媚地對孟黎鳶笑著,準備再次伸手去拿桌上的銀錢,卻被孟黎鳶再次挪開,並道:“先讓她停下來。”


    “行了,行了,老二別讓你家婆娘丟人現眼了!”小梅繼母不耐煩地朝小梅二叔揮著手。


    那頭,小梅二叔終於停下了打罵。小梅繼母想著這次總能拿這筆錢了吧,卻見孟黎鳶並沒有要放手的意思,於是望望顧清河又望望孟黎鳶,隻好繼續諂媚地笑著:“這,這又是個什麽意思?夫人是富貴人家,莫再捉弄我們了。”


    孟黎鳶微微一笑,道:“進門前李家兄弟可跟你們說了我們是何人?”


    小梅繼母點頭應道:“說了,大牛和二牛說你們是他們張老村長家的親戚,來探親,也是個富貴人家,就是脾氣怪,話不多。就來蹭頓飯的。”說到這裏她有些不悅:“本來蹭飯我不樂意的,可老爺子說張村長的麵子的給,所以才請你們吃飯的。”


    孟黎鳶望著顧清河似乎在問他可否全盤托出,顧清河點頭示表示讚同。孟黎鳶直了直腰板道:“我和我家夫君是張老村長請來的道士,專門來查三村嬰鬼案。”


    孟黎鳶話音剛落,院子裏的幾個成年人都停下了筷子。孟黎鳶瞟了下他們後,繼續道:“我們夫婦二人想問下小梅的事,你們若如實相告,這些銀錢便都是你的。若你們有所欺瞞,便由我夫君直接與你們好好‘談談’,也就輪不到我這個小婦人上場了。”


    小梅家人聽孟黎鳶這麽一說,便都看向顧清和,顧清河正低頭喝著碗裏粥,他慢慢抬頭,將袖子輕輕一甩,一道火光衝了出來,直接把剛剛小梅二叔用來毆打小梅二嬸的那根柴火燒成了灰燼。


    在場眾人驚在了原地。王家幾個成年人立即丟下碗筷,害怕又謹慎地盯著顧清河:“道長,我們什麽也沒做啊,是小梅命苦。”


    小梅繼母顫抖地說:“道長,小梅不是我們殺的,隔壁村的嬰鬼案也不是小梅做的,跟我們家沒關係啊。”


    “吆,我這還沒開口你們就心虛了?”孟黎鳶冷笑著。


    “我們,我們確實沒殺人。”小梅繼母害怕地辯解著。


    孟黎鳶起身,走到小梅繼母身後問道:“她身上的傷痕可是你們打的?”


    小梅繼母一聽,抖得更厲害了:“不是啊,夫人冤枉啊,我們哪舍得打她啊!全指望她一副好皮囊能賣個好價錢,怎想身子毀了,隻得找了李家村那個窮鬼。”


    孟黎鳶不動聲色,繼續問道:“那小梅左手上戴的那隻鐲子呢?也被你們扣下來了?”


    “沒有的事啊!”


    “什麽鐲子?自她迴來我就沒見過?”


    “要有鐲子我能讓她帶到李家去?”


    小梅家人皆否認。


    顧清河放下碗筷,對王家人說:“小梅死後,你們特意挑了荒蕪人煙的王家村荒地作為埋屍地點。又請了道士,設了陣法,壓製她的魂魄,防止她迴來報複,還不讓她投胎轉世。”


    “沒,沒有的事,道長可不能誣陷我們!”第一個跳出來否認的還是小梅繼母。


    顧清河將一張殘符扔到小梅繼母麵前,道:“這是從小梅屍骨上找到的,埋屍的地方栽了兩棵青柏作為陣法的禁製。你別告訴我,你們扛著兩棵大青柏爬到那麽陡峭的山頂上,就是為了讓小梅還魂時好看看別樣的荒山風景?如果是這樣,我還真是佩服你們王家男人的體力和審美。”


    王家人當下明白,顧清河他們不僅去了荒山埋屍地,還挖出了小梅的屍體,不然他們是不會知道這麽多的。想到這裏,王家的幾個大人互相看了對方幾眼,各個開始擔憂起來,卻沒有一個想坦白實情的人。


    “夫君,我們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待會再去下荒山,把小梅墳頭的那兩棵青柏挪挪……就是沒想好,挪到哪裏種下才合適。”孟黎鳶給顧清河使了一個眼色。


    “嗯,夫人喜歡的話,我直接把青柏再扛下來,到時候夫人說想種在哪裏我就種在哪裏,順帶也讓小梅出來透透氣。”顧清河裝作一本正經地說著。


    “我看可以,今兒是小梅幾七來著?二七?不對,二七一十四,早過了。那是三七?三七二十一,好像還差幾天。不過也快了。”孟黎鳶故作開心地和顧清河討論起來。


    “三七也快了,就差個三四天而已。”李小牛突然插了一嘴。


    顧清河三人的話把小梅家人嚇出了一身冷汗,但他們卻依舊不肯承認,繼續喊著“冤枉”二字。顧清河倒是不急,他抬起左手,輕輕地捏出一個火訣,一團火焰便在他指尖慢慢燃起。


    小梅爹看到那小火焰在顧清河的指尖上越來越大,而顧清河卻沒有一點要掐滅的意思。


    顧清河一會望望小梅家的房頂,一會又望望小梅家的院子四周,似乎在找個合適的地方扔火球。小梅的爹也隨著顧清河的目光時上時下,時左時右,他生怕顧清河一個不高興就將手裏的那團火甩出來——在這六月天裏,他家屋頂和院子裏的草藥已經幹的不能再幹了,一點火星都能讓它們頃刻間化為灰燼,更別提顧清河手裏那團已經有半個麵盆大的火團了。


    小梅爹趕緊跑到顧清河跟前求饒:“道長手下留情,我們說,我們說……我們都說……”


    顧清河未應聲,隻是手心的那團火的體積停止了增長。小梅爹腦袋一轉,趕緊去求孟黎鳶:“夫人,我們知錯了,求您快讓道長把火收起來吧,我們家經不起一點火星子啊。”


    “對啊夫人,我們知錯了。”


    “道長,我們也是被逼的啊!”


    “那鐲子我們從未見過啊……”


    要說先前顧清河是用小梅的事嚇唬他們,那麽現在,他手裏的這團火是要來真的了。


    王家幾個男人看著顧清河越來越冷的臉,心裏也明白了。小梅爺爺抄起身旁的拐杖朝小梅繼母打去:“都怪你,好好的姑娘你硬是待不得她,非要把她送出來。錢錢沒撈著,人還毀了,這個家也別邪氣沾上了。”


    小梅繼母也覺得委屈:“這能怪我嗎,啊?咱家二十幾個孩子,就小梅生的最好,走哪裏都造人嫉妒!我不是想著把她送到莊子上好賺些銀錢,讓她爺爺叔叔們別那麽辛苦嗎!我這是為了誰啊,不都是為了這一大家子嗎,我又不是為了我一個,嗚嗚……”


    小梅繼母邊哭邊喊,小梅爹不忍心,便上前護著她:“爹您別打了,這也不怪我婆娘,是小梅命不好,偏偏遇到這樣的事。”


    王家人又是哭,又是罵,孟黎鳶見火候差不多了,就讓顧清河把火先滅了,然後讓王家人安靜來。


    孟黎鳶再次問道小梅傷疤和鐲子的事,小梅繼母小心翼翼地說:“她走時好好的,從莊子迴來便滿身的傷,我當時嫌她煩,沒多問。直到她成親第二日,李小山家來退親,我們才知道她滿身的傷都已經遍布到不可描述的地方了。其實,起初我和她幾個嬸子是不信的,以為她就是不聽話被主家打了。等李小山家來退人時,我們把她拉到屋裏扒光衣服查看,結果,那傷是各個形狀的都有,一看就是男人下作她弄的。”


    小梅繼母擦了擦眼淚接著說:“我們想著她身子都成這樣了,肯定也不好再嫁了,留在家裏晦氣,也浪費糧食,就還把她塞迴李小山家。我們對天發誓,她的傷真不是我們弄到!”


    “對對,小梅很乖,在家也很勤快,不過就是呆了三四天的樣子,就到日子成親了。我們都是在她成親後才知道她被搞成那個樣子的。”先前被丈夫毆打的二嬸也出聲解釋。


    剩下幾個嬸子和叔叔們三言兩語地補充著。


    “小梅話本就不多,受了委屈更不愛說,我們真的不知道她在莊子上受了委屈。”


    “對啊,還有那個什麽鐲子,我們真的壓根沒見過。”


    “小梅她娘當時就是看到她手上有戴過鐲子的印子,懷疑她藏私房錢,然後喊我們搜身,然後才發現她有傷的,隻不過那時候小梅緊緊捂著身子,我們以為她就是手和背部有傷,沒多想。她娘當時也說了,自己不是親娘,小梅的事她不管,她隻管收彩禮。”


    “小梅定是委屈極了,又被什麽邪物纏身,她難產那晚家裏牲口死了大半,孩子他爺爺請了道士過來看才將本就埋在荒山的小梅重新加了什麽陣法。”


    “我也沒辦法,我的為王家子孫後代著想,小梅走後第二日,家裏一到夜裏就不得安生,唉……”


    “要怪還是的怪陸家莊,我們好好的姑娘送過去,卻搞成破爛給我們送迴來。”一番相互揭發後,小梅繼母將矛頭指向了陸家莊。


    “這事不能怪陸家莊,小梅從家走時人給了大把的銀錢,在莊子上做事時還往家裏送錢,就是小梅迴來時人家管家不僅派人護送她迴家,還送了好多銀錢給咱家。要怪啊,還是隻能怪小梅命不好。”小梅爹對陸家莊很是信任。


    但是這些話卻讓顧清河和孟黎鳶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他們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後,孟黎鳶問道:“你說小梅的傷是從陸家莊迴來後有的,包括那個手鐲痕跡?迴來時管家還派人送她迴來?”


    小梅父母點頭:“送他迴來的人還說,小梅聽話,深得管事的喜歡,銀錢是謝我們生了個好女兒。還叮囑小梅,莊子上的事是莊主的私事,不可提半個字。”


    孟黎鳶再次和顧清河看了一眼,二人心中又有了新的主意。


    顧清河問李家三人:“各位兄弟吃飽了嗎?”


    三人何止是吃飽了,一肚子的八卦看都看飽了:“飽了,道長和夫人有何吩咐?”


    孟黎鳶走到顧清河身旁,將他攙扶著準備離開:“吃飽了我們就先迴村。”


    三人齊聲應道:“好!”


    王家人,癱在原地,提著心等他們離開。孟黎鳶扶著顧清河準備跨出院門時,突然停下,用兇巴巴地語氣叮囑:“桌上的銀錢,是我夫君留給你們的,給女娃娃買些肉吃,下次叫我見到她們還是這副麵黃肌瘦的模樣,就休怪我們夫妻二人無情!”


    “是!”


    “是!”


    ……


    出了門,顧清河望著孟黎鳶笑道:“我家娘子兇起人來還挺有模有樣的嘛。”


    孟黎鳶隻覺得臉有些微燙,不好意地低下了頭:“我,我平日也不是這樣的。”


    李家村三人看了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過,李小狗問顧清河:“何道長,我們現在迴村嗎?”


    顧清河看了看日頭,雖然很熱,但好在幾個村子間的大樹比較多,陰涼處不斷。他又看了眼孟黎鳶,孟黎鳶一直盯著他,也明白他的意思:“我不累,夫君身體怎樣,可要休息會兒?”


    顧清河溫柔地笑著:“為夫也不累。既然娘子不累,我們就先去李家村。剩下的事進村再說。”


    五人又匆匆趕迴李家村,顧清河讓牛牛兄弟先行迴家,有需要再叫他們,同時叮囑他們將今日之事保密。待牛牛兄弟離去後,顧清河才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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