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子一路向前走著,淩亂的思緒此起彼伏.她似乎什麽都在想又什麽都想不出,爸爸媽媽的音容笑貌不時在她腦海浮現,他們現在是什麽樣子?老態龍鍾?還是……他們是否還健在?她就要迴到家鄉了,萬一他們已經做了古……她的心抽搐起來。她突然又非常想念孩子,想得撕心裂肺,似乎分開了許久許久,她有跑迴去的衝動,情不自禁的迴過身定神地望著,山村已被群山遮蔽,山路上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她就要離開中國了,而她的丈夫和兒子沒有來送她,為什麽不來送她一程?是恨她?一定是的!她這樣想著眼淚不受控製的滾滾而下……


    走在前麵的民兵嫌她走慢了,迴頭喊道:“你快著點,磨磨蹭蹭啥時能到?俺們還得趕迴來呢!”


    慧子抹去眼淚轉過身加快了腳步,沒走幾步她突然覺得胃裏有東西往上湧,快步跑到溝邊哇哇吐了幾口,起身走了幾步又蹲下吐起來,吐得她天旋地轉。


    一個民兵不耐煩了,嚷道:“操,幹啥呢?有完沒完了?”


    另一個說:“不是又懷上李天牛的種了吧?”問慧子,“你是不是懷孕了?還能不能走了?不行迴去喊李天牛來背你。”


    慧子擦擦眼邊的淚水,點點頭:“我的懷孕了,我能走的,我的沒敢和李桑說,說了他就不會讓我走的……麻煩你們迴去告訴他我的愛他……”


    一個民兵嘲笑道:“啥?還愛!真他娘的受不了!聽著身上都起雞皮疙瘩!”


    “孩子生下來,我的把孩子帶迴來,一定的……”慧子下著保證,她希望口信能傳給天牛,“告訴李天牛我的丈夫,我們不分開的!”


    “嗬,你說不分開就不分開?你說了算?你還以為是小日本打中國那時候啊!”


    “行了,和一個女人一般見識幹啥?她都成這樣了!”這個民兵說嘲諷慧子的民兵,那人停止了數落。


    慧子不作聲了,擦去嘴角上的嘔吐物,重新背好包袱向前走去。她沒去想他們說話的意思,思緒又跳躍般地迴到了家鄉,重溫著家鄉的一草一木……慧子對懷孕的事早有感覺,她原想過些日子給天牛一個驚喜,突然間出現遣返一事,她不得不隱瞞下來,她怕趙老太和天牛知道了拚死拚活阻攔她返鄉。


    慧子的顧慮也許是對的,當她懷孕的消息傳到天牛耳朵,天牛後悔不迭,一是後悔沒有強行留住她,二是後悔沒送她一程,讓她拖著笨重的身子孑然歸鄉。


    半個月後鬆美慧子輾轉來到青島,在那裏登上了迴日本的客船。船起動的那一刻她痛哭不止,跪在甲板上朝著越來越遠離的中國大陸不住的磕頭,她的舉止引來很多人的效仿,一時間甲板上跪滿了不舍得離開有恩與他們這片沃土的日本男人、女人,哭聲和船的鳴笛聲摻合在一起,衝向無窮的天際,迴蕩在無垠的大海上……


    慧子離開的當晚趙老太就病倒,高燒不退,一連病了好些日子,險些喪了命。慧子懷孕的消息天牛自然不敢對母親說,怕母親承受不了打擊。母親是這個家的脊梁,是這個家的太陽!母親一定不能有什麽閃失。


    慧子走了大壯哭鬧不止,白天夜裏沒命的哭嚎,加上還要護理母親,天牛被折騰得瘦了十幾斤,走路都直打晃。母親的病也是時好時壞,趕上這段時間三爺爺也生病了,天牛不得不去向禿子舅求救。其實他早想去找禿子舅,但禿子舅的神乎其神、高深莫測讓他有些生畏,不是為了母親他還真打怵去見他。


    一淨師傅見衰老了,見到天牛微微一笑,伸手示意抱著大壯的天牛坐在他旁邊,他慈祥地摸摸在天牛懷裏的大壯臉蛋:“按俗家講你後繼有人了,俺也跟你借光長了一輩,該叫俺舅老爺吧!嗬嗬。”


    “舅,俺娘最近又鬧不好,你看看是咋個事?”天牛開門見山。


    “不要緊,不要緊,人生三萬六千五(天),除了病痛就是苦,沒什麽大驚小怪的。”一淨師傅沒有表現出驚訝,“人吃五穀雜糧不生病才是怪事!歲數大了就更身不由己了,俺前些日子生了病也是才好了。”


    “舅,你說俺這是咋了?是啥命?才過上幾天好日子,就落個妻離子散的下場,俺是不是上輩子做了啥壞事,今世得了報應?”


    “佛講三世因果,你種的黃豆肯定長不出大樹來,人在世間生死循環,六道輪迴升升沉沉,沉沉升升,沒完沒了的生,沒完沒了的死,卻生不知來,死不知去。吾佛慈悲傳法與五濁惡世,但剛強眾生頑迷不化,上不信神下不信鬼,做惡者心安理得,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豈不知頭上三尺有神靈。”


    “舅,你扯遠了!俺也沒做過壞事,俺為啥是這命!俺看老天爺不公平!”


    “善惡報應如影隨形,不會無緣無故。苦樂有天壤之別,皆由因果而生成。生因色有,滅從色除,看破放下此乃快樂之本,離苦之道……”


    “舅,你和俺嘮這些俺也不懂,不是對牛彈琴嗎?”天牛不高興的打斷舅舅的話,“慧子走了你知道吧?”他怕舅舅不知道慧子是誰又強調一句,“慧子就是俺那個日本老婆,她走了,她迴日本了,現在你外甥成光棍了,這孩子也成沒娘孩了。俺就不明白了,她是著了什麽邪,誰攔也攔不住,孩子也不要了,說走就走了。”


    “阿彌陀佛!”一淨雙手合一道了句佛號,“夫妻緣份盡了,世間從來如此,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順治皇帝說過: 百年三萬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閑 。來時糊塗去時迷,空在人間走這迴 。未曾生成誰是我,生我之時我是誰 ,我本西方一衲子為何生在帝王家 ,十八年來不自由南征北討幾時休 ,我今撒手西方去不管千秋與萬秋。”


    “順治帝和俺有啥關係?舅,俺不和你嘮沒用的,你說俺娘的病咋整能好?”


    “咋能說沒關係?咋能說沒有?順治帝前世是個修行的大和尚,人家迷途知返了,你呢?你前世若一心向佛何苦今世遭此劫難!都是業力所造,業力所引。”一淨摸摸大壯的小手,笑道,“這孩子佛緣不錯,放俺這裏跟俺學佛吧。”


    天牛心裏更氣了,他不理解舅舅這是怎麽了,嘮了半天一句有用的也沒說,他急了:“舅,俺娘生病了,你看咋辦好?要不你跟俺去看看?”


    “心病還需心藥治,有了心藥你娘的病無醫自愈。”


    “啥意思?”


    “你娘是愁你沒了媳婦,等媳婦來到家她自會好起來。”


    天牛真生氣了,抱著孩子站起來:“,舅,你是沒心沒肺還是腦袋出了毛病?俺是你外甥,你咋還耍起俺來了——”天牛認為舅舅是在耍戲他。


    一淨擺擺手,意思天牛坐下:“急啥?嗯?人生就這麽長的路,著急跑到頭幹啥去?!”


    天牛壓住火:“俺還找啥老婆,俺著急的不是這個,俺娘咳嗽得都喘不上氣來,俺急得都,都火上房了……”他抱著大壯轉身往外走,“俺不在這兒惹你煩心了,俺走。”他想去看看秋香,向她傾訴一下自己的煩心事,也打聽一下舅舅的腦子出了什麽問題。舅舅真生了病,她或許能知道一二。


    “去吧,恆心不恆心,緣定有情人。秋香在門口等著你呐。”一淨師傅喝了口水平靜地說。


    天牛一愣,迴身驚訝地看著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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