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牛拎著一把殺豬刀紅著眼睛出現在宋天亮家門前,宋家大門緊閉著任他連踢帶踹就是不開。天牛高聲叫罵著:“日你奶奶的宋天亮,你出來,今天就是你的忌日!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周年!”裏麵除了狗叫沒人應聲,他急了,從鄰居家窗下搬來一塊大石頭墊在牆根底下,把刀別在腰上蹬著石頭爬上宋家大牆,跳進院裏。


    李天龍拎著鋤頭也跑來了,在外麵拚命砸門:“宋天亮俺日你祖宗你開門!”他也紅了眼,應了那句打仗親兄弟的俗話。看熱鬧的人告訴他天牛跳牆進了宋家,他也想跳進院,卻爬不上牆頭,氣得又迴來踢踹大門。看熱鬧的人也上前幫著砸門.


    天牛跳進宋家大院,宋家的白花大狗惡狠狠撲過來,張開大嘴要咬他,天牛沒有閃躲舉刀刺向狗的麵門,正中狗的眼睛,狗嚎叫一聲疼得躥起二米多高,險些從牆裏跳到外邊。天牛飛起一腳將狗踢出老遠,那狗夾起尾巴鑽進柴草堆一聲也不敢吭了。平時是狗仗人勢,今兒主人都不敢露麵狗自然就不敢逞兇了。


    天牛躥上正屋台階一腳踹開宋家屋門,隻見宋天亮的老娘和妻子摟在一起哆嗦成一團。天牛厲聲道:“宋天亮那個雜種呢?叫他滾出來受死!他不是當過胡子麽,俺今天讓你們全家都看著這個胡子是怎麽死的!”


    宋母嚇得卟嗵一聲跪倒,磕頭如搗蒜:“大牛,看在嬸子麵子,俺在俺老婆子麵饒了他吧!他不是人他是個畜生!”


    “饒了他?你問問他幹了啥缺德事?饒了他,今天就是整死他也得把他東西割下來,讓他八百輩子也禍害不了人!他藏哪兒了?快讓他出來!”


    宋天亮的妻子撲過來摟著天牛的大腿:“大兄弟呀,他不是人,他是畜生!他跑了,他扔下俺們娘們跑了……”


    “他跑了!天牛的眼睛充了血,”提刀頂在宋妻心口上,“他跑哪兒去了?快說!”宋妻嚇得發出驚叫,宋母發瘋般撲過來:“你要殺就殺俺吧……”


    天龍和院外的幾個人終天把門撞開衝了進來,正見宋母在搶刀,他大喝一聲:“別殺人!大牛千萬別殺人啊!”


    天牛驚了一下,從宋母手中猛抽迴刀,宋母的手掌流出血來。天牛咬著牙,一跺腳:“你個老婆子不看你年歲大了,俺一腳蹬死你!”


    進來的人一窩蜂似的過來把天牛圍住,把他硬拉出宋家大院。


    李支書剛剛趕到,看著天牛一副玩命的勁頭,沉下臉:“你幹啥呢?還有沒有個村幹部的樣?宋天亮是胡子出身,你也想學胡子?你這個樣子老百姓怎麽看你?”李支書無威自威。


    “支書,宋天亮那狗日的跑了!俺心裏氣……”天牛的氣焰被支書打消了不少。


    “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共產黨是幹啥的你知道不?是專門收拾這些王八蛋的!他能跑哪兒去?早晚抓著他!”衝圍觀的人群,“都迴去吧,圍著幹啥?早報晚報早晚得報,宋天亮那狗日的跑不了!都迴去!”指著天龍,“把你兄弟拉迴去!”背著手先走了。


    人群裏有人議論:“一口一個共產黨,好像共產黨是他家開的!”


    另一個對李支書有底火的富農小聲:“你問他搞破鞋共產黨讓不?共產黨都把他開除了,還窮顯擺呢。”


    天牛聽到了這些話心裏很氣,他為李支書打著抱不平:“你們胡說啥呢?都活膩了!老支書的問題上邊還沒定性,你們胡嘞嘞個啥?再聽你們胡攪攪嘴給你們縫上!”他還想說被天龍拉走了。


    天牛同情李支書不全是因為他救了慧子,在李支書的問題上他聽到另外一個說法:土改後所有地主都成了貧窮人,很多地主甚至帶著老婆孩子當上了要飯花子。李支書就是因為偷偷給一個死了丈夫的地主婆送去十斤小米,被那村民兵當場擒獲,定下罪名是和地主婆亂搞男女關係。豈不知那個貌美的地主婆是他的一個遠房表妹,當初因為門不當戶不對斷送了他們的愛情。可那地主婆沒忘舊情,嫁人後時常接濟他,他自然也是舊情難忘才惹出了大禍……地主和窮人是兩個階級,地主是窮人不共戴天的仇敵,他同情地主就是對革命犯罪!


    亂搞男女關係是個錯,但人家畢竟有原因,天牛覺得李支書早年就參加了革命,又帶領大家鬥地主分田地, 做了很多對百姓有益的工作,是李家莊的有功之臣!他鼓搗莊裏人去鄉裏找過領導反映情況,說李家莊的百姓想讓李支書做帶頭人。鄉領導答複要向縣裏匯報,兩年過去了音信皆無。天牛偷偷問過生子,生子說:“現在正是整黨整風時期,如果讓一個同情地主,和地主婆關係曖昧的人主持李家莊的工作,就不隻是李支書一個人在犯罪,而是所有支持他、同情他的人都在犯罪……”天牛摸不著頭腦了。


    丁明權沒有去縣裏開會,幾天後縣裏給鄉裏打來電話,鄉裏火速派人來李家莊查問情況。可丁明權不見了,失蹤了,李家莊上上下下忙碌開了,家裏家外,村裏村外找翻了天,也沒尋見丁明權的影子。莊上幹部糊塗了,丁明權能去哪兒?村民們議論紛紛,猜測他出了意外,可能是去縣裏的途中被還鄉團綁架或是殺害了;也有人把矛頭指向李天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春桃上吊自殺了,死得很蹊蹺,人們思來想去也沒想明白,帶著兒子守了十幾年寡的春桃,為什麽事尋了短見?兩個老婦人幫春桃換衣服時發現了端倪,發現春桃肚子鼓鼓的,是懷孕的跡象。大家頓時明白了春桃的死因:寡婦懷孩子——沒臉見人了!還有一件事令大夥不明白,讓春桃懷孕的那個男人是誰?春桃一輩子清白,誰喪盡天良讓一個可憐的寡婦失了身?喪了命!春桃的死,丁明權的失蹤,把大家鬧得人心惶惶,給李家莊蒙上了一層陰影。


    蒙陰地界入了伏天一直沒有下雨,地裏的莊稼在太陽下就像霜打的茄子,始終是半死不活的樣子。天牛家的地裏也是一樣,幾畝苞玉地早早就黃了穗,看樣豐產已經無望。


    這天吃了早飯,趙老太望著頭頂的太陽小聲叨咕:“太陽爺呀,你出來遛達一圈就迴去吧,咱老百姓種點莊稼不易,你都給曬死了俺們吃啥呀……”


    天牛從屋裏出來說母親:“你叨咕個麽鬼話?你要說了好使,咱莊上人能把你供起來!你快拉倒吧,迴屋休息去吧。”


    趙老太迴敬他:“你懂個屁,你舅說了頭上三尺有神靈,咱求求沒準神靈聽到了就能下點雨,咱不就得好了。”他們在院裏說著話,趙老太突然發現黃黃帶著幾隻小黃鼠狼從洞裏鑽了出來,趙老太嚇了一跳,定神看去,“呀,它們這是做啥呢?要搬家?搬哪裏去?這是不是咱先前看到的哪窩?咋沒見它們長呢!沒食吃餓的……”


    三爺拄著拐杖進院,一進門就喊:“你們娘倆在太陽地裏嘮啥呢?啊——”


    “喲,三叔來了,快進屋,大牛讓你媳婦燒壺水,給你爺爺沏茶。”趙老太往屋裏讓三爺。


    “不了,不進屋,昨晚上俺觀了一下天相,看著月亮周圍又是風圈又是雨圈,估摸著今天要下雨呢!”三爺說,“這雨要來了就小不了,有一個多月沒下雨了,物極必反,該下點雨了。”


    天牛笑:“三爺爺,你還會看星相呢?”


    “馬馬虎虎,會點不多,小時候還是你老爺爺教給俺的,也沒認真學,好多好東西都讓你老爺爺帶進棺材裏去了。不過,你那個禿子舅是個了不起的人,佛道雙修,有真本事,到時候你一定跟他學點真東西,這輩子都能吃碗好飯。”三爺爺往外走,“俺來是提醒你們,看家裏有怕雨澆的東西早收起來,看好山地上的水溝,別來了山洪把莊稼都衝跑了。”


    趙老猛然想起剛才看到的一幕:“怪不得!怪不得!看來這雨是小不了,咱家的黃鼠狼都搬了家,它們比人精呢!”


    三爺迴過頭說:“嗬嗬,你養那玩樣做麽?又不會給你下蛋,白浪費精食,整得院子裏臊哄哄,一點意思也沒有。”


    “咦,啥東西時間長了都有感情,咱家的黃鼠狼子跟別的黃鼠狼子不一樣,啥禍也不惹,仁義著呢。”


    天牛送三爺出院。趙老太衝屋裏喊:“慧子,大妮,都出來,幫著俺把曬的地瓜幹收起來,要來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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