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太和慧子都誤解了對方,得知天牛沒有死慧子哭的跟淚人似的,她這是高興的淚水,仿佛肚子裏的陰霾一掃而空,接踵而至的是無限的歡暢,她對生活又充滿了希望和遐想。當天她跟著小和尚來到廟裏,見到躺在炕上,頭、身上都纏著繃帶的李天牛,淚水又止不住了,“你怎麽的了?哪裏的受了傷?”慧子蹲在他身邊,“你嚇死我了!生子說你光榮了!我的不想活了……”慧子心疼的撫摸著他的臉,“為什麽的不小心……”


    天牛躺著不能動,輕輕搖搖頭苦笑:“不是不小心,是小心不了,子彈不長眼……”他握著慧子的手百感交集,從死亡線上迴來的他再看一些問題截然不同,尤其對親情更珍惜,更舍不得。此刻他就在感受著親情、愛情帶來的歡愉,這歡愉勝過任何止痛藥,疼痛離身頓覺無比輕鬆。“俺沒事,舅說了,用不了幾天俺就啥都能幹了。”他衝慧子擠了一下眼。


    慧子看看一淨師傅,臉紅了,小聲嗔怪他:“你的不好,不要說的。”


    一淨師傅看著天牛說:“天中大係縛,無過於女色,女人縛諸天,將至三惡道。死於猛虎之口,千中難有一二,死於貪欲之人,十人有八九。情、愛、等等都是修行的障礙,情是水成低處流,匯入江河情更濃。”一淨師傅在說,慧子在認真聽,表情有些窘迫。一淨師傅瞥她一眼,還是看著天牛說,“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寡欲之人享厚福,好色之人遭奇禍。”


    天牛聽出舅舅是勸他看破放下超凡脫俗,這對他來說比登天還難。世間人的看法: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生活之中男人離不開女人,女人也不離不開男人。坦白地說他愛慧子,離開不慧子,和舅舅的願望有天壤之別。至於舅舅,天牛見過舅舅為他的傷而難過,證明他還未完全割舍掉世間的情感,比如親情。


    “舅舅,我的怎麽做好一些?”慧子以為舅舅在批評她,紅著臉問。


    一淨師傅正色道:“你是女人,就要做德才兼備的女人。現世迷惑人,來生墜地獄。這不是危言聳聽!”


    “舅,舅——”天牛怕舅舅說過了,費力的打斷他的話,“慧子是個好女人。”


    “水清月現,鼠死蟲生,日久見人心,但願——”一淨師傅這句話沒說完。


    慧子雙手合一衝舅舅鞠一躬,虔誠地:“我的在家也拜過佛的,我的記住了舅舅的話。”


    屋裏氣氛有些緊張,慧子低著頭不敢說話,天牛氣力不足說不出話。沉默了好一會兒,一淨師傅說:“現在的世道亂七八糟,今天八路軍來了,明天還鄉團又來了,廟裏不是久留之地,你們要盡早離開這裏。”


    慧子擔憂地問:“舅,舅,他的能動嗎?”


    “死都沒死了有啥不能動的!找個轎子坐迴去啥事沒有。”一淨師傅說得輕鬆,想的也確實周到,如果再坐毛驢車沒等到家怕是斷骨又被顛壞了。


    這期間張樹旺家著了一把大火,把祖屋燒塌了架,張樹旺連氣帶嚇病倒了,花了不少錢才把病治好,卻落了個見火就哆嗦的病根。有人猜測是李慶賀迴來報仇,但沒人看見過他。如果天牛沒受傷人們自然會想到是他放的火,不過這時他臥病在床。


    張樹旺讓這把火嚇破了膽,為了轉移仇恨他把丁勝元出賣了,讓人四處散播說慶賀爹被活埋是他告的密。丁勝元害怕了,也想把自個摘幹淨,卻是越描越黑,把大家夥不知道的事情都端了出來:張樹旺讓孫子孝如何抓的人,讓他怎麽去跑蹤的李天牛和李慶賀等等,說著條條是道。沒多久,一個月黑風高夜,丁勝元和他的傻兒子一起被人活埋了,埋在了慶賀爹出事的地方。那天丁勝元大兒子和媳婦領著孩子迴了娘家,不然他們家恐怕一個活口也剩不下。這事做的依然詭秘,人們卻是看出了端倪,把複仇地點選在同一個地方,如此的用心不會是別人。人們還發現一個問題:慶賀瘋癲癲的娘不見了,要麽就是落山落水死了,要麽就是被人接走了。李姓和丁姓兩家結下了仇,丁姓人擺一個道理:“丁勝元固然有罪,但他傻得啥也不知道兒子有什麽罪?殺他是喪盡天良!”


    李姓人也拿出自己的道理?:“慶賀如果殺了人他該償命!那麽慶賀五十多歲的爹有什麽罪?他該被活埋嗎?”


    兩家人都把狀紙送到縣裏,此時正是兵荒馬亂的時候,國民黨的官員自身都難保哪有閉心管老百姓的事,自然沒人過問此事,兩家的事不了了之,仇恨卻沒有不了了之。


    天牛治病的這段時間裏,蒙陰縣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國民黨進攻魯南地區的27個旅,被八路軍新四軍打得丟盔卸甲潰不成軍,敵王牌軍張靈普的74師被被粟裕指揮的解放軍消滅在孟良崮。孫子孝的保安大隊也被縣大隊一舉殲滅了。蒙縣解放了,解放了的窮苦百姓分了地主老財的土地財產,當家做了主人。


    之前張樹旺聽到風聲嚇得屁滾尿流,如喪家之犬,帶著家眷狼狽的逃到濟南,連門也不敢出過起了隱居生活,他給整天哭鬧的小妾許下諾言:“放心,用不了多久咱就打迴蒙陰,殺迴李家莊,讓那些吃了咱的,分了咱的土暴子把東西都吐出來!”這是他的夢想,他也不知道何時能結束惶惶不可終日的生活,許下的諾言隻是為了安撫小妾。


    李天牛一家迴到了闊別多日的李家莊,和其它村民一樣,按人口分得七畝土地,趙老太樂的合不攏嘴了,這是有生以來她頭一次這麽高興,有了土地就不會挨餓,就能安居樂業了。有人問她啥時給二兒子辦婚事。她笑著答:“還浪費那錢做麽?想喝酒隨時去家裏喝。嗬嗬……”經過了太多的磨難她也變得開通了。


    天牛的傷基本上好了,趙老太又在想另一個問題,她不明白慧子的肚子怎麽就不見個動靜呢?她也旁敲側擊問過慧子,慧子紅著臉說:“我的不知道,我的沒有啊……”


    趙老太讓天龍用車拉著她去地藏寺找兄弟看看,一淨師傅告訴她:“一切的存在皆是緣,善緣惡緣,大牛的緣還沒到。”


    “那你看,俺大牛這輩子能有孩子嗎?哎呀,那是你外甥你給好好的看看。”趙老太哀求著自己的兄弟。


    一淨師傅讓趙老報三個數,趙老太隨口說出三二一。一淨師傅想了一會兒:“這是風澤中浮卦,鶴鳴子和,厄運消除,是有子之相,但要遲些。”


    趙老太的臉上綻放出笑容:“真的?大牛要是有了兒子,俺來地藏寺給佛菩薩燒高香!啥時能有?”她認真地問。


    “娘,你讓俺舅說,你催個麽!”天龍在一邊說母親。


    趙老太瞪他一眼:“滾一邊子去,哪都有你。”把天龍說得臉通紅,臉轉向一邊一句話也不說了。


    “佛家講究無,世間在乎有,一無一有讓人們沒完沒了的拚爭,生生死死的輪迴,永無止境。”一淨師傅說起了趙老太聽不懂的道理。


    趙老太直嘖嘴:“你看你,別給俺講大道理,俺不是凡人嗎,跟你不一樣,你直說就是了。”


    “本是滄海一滴水,雲應何故成浪花?風驅去逐襲崖岸,粉身碎骨做瞬華。”師傅坐到椅子上,拿起毛筆寫藥方,“不想來的你非求,求來求去結怨仇。好吧,塵緣未了隨緣了吧。”


    趙老太聽他這話心裏直打鼓,等他停下筆她問:“你說結怨仇,是啥意思?不會是俺求個怨家來吧?”


    “嗬嗬,宿世修善投到善家享福,宿世造惡投到惡家受禍!報恩的來就是善緣,討債的來就是怨家,凡事由業定。”


    “你別跟俺講鬼呀神呀,俺不信,俺就想知道大牛啥時能有兒子!”趙老太來了倔勁。


    “你信神有神在,你不信神神不怪,因為你不是惡人。聖人說過:精氣為物,遊魂為變。遊魂是什麽?嗬嗬,不和你講了,在欲界社會,沒有貪念的人少之又少!”一淨師傅笑嗬嗬說,“隻要不損人利己,隻要你求的不是別人的東西,俺看可以……”


    趙老太眯著眼睛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他說的意思,索性她不想了,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要讓兒子有個後,等老了也會有個人照應。至於師父說的話可信可不信,什麽善緣惡緣?子不教父之過,教育不好隻能賴自己,等有了孩子她幫著教育就是了。她心裏想,嘴上沒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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