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劉家大院很快被銀裝素裹起來,老張出來撒尿,發出感歎:“東家,下雪了,好大的雪啊,瑞雪兆豐年……”聽見大寶興奮的喊叫,秋香痛苦的呻吟,他發出憤怒的感慨,“這狗娘養的就會禍害人,哪天整根繩子勒死你!”聲音卻小的隻有他自己能聽到。


    雪無聲地下著,滿天飛舞,潔白的雪花似乎將世界溶成一體,無瑕到一塵不染……如果沒有傻子的叫聲,秋香的悲鳴,這世界便是真實美麗的……


    天牛站在風雪中向遠處張望著,漫天飛雪遮蔽了北城的天空,地上的積雪有半尺多厚,雪下得急時對麵不見人。天牛的身上披上厚厚一層雪,遠望他更像是一座雪雕。他站在大和澡堂前已經好半天了,腳凍得正在失去知覺,但還在堅持,在等秋香出現……昨天他做了個夢,夢見秋香出現在大和澡堂門口,也是雪天,正巧今天瑞雪紛飛和夢境相似,他就在雪中等候起來……一會兒他跑迴去拿來掃帚清掃大和澡堂前的雪。


    一對父子從門前經過,男人瞅一眼頭上冒著熱汗氣的天牛,對年齡不大的兒子說:“這樣的狗咱養不起呀!”


    兒子天真的問:“爹,什麽狗養不起?”父親有意大聲說:“走狗唄。”迴頭看一眼天牛,“咱上哪兒去買對日本鬼子搖尾巴的狗!”


    天牛聽懂了,直起腰衝父子倆:“俺可不是狗,俺誰的狗也不是,俺隻是幹活的。”


    父親迴過頭:“你不是狗幫狗說什麽話!”


    天牛氣夠嗆:“你說誰呢?你,你信不信俺一掃帚把你拍倒大道上!”


    “就你那狗樣都不夠兒子打的!”父親挑釁的說,見天牛拎著掃帚奔過來,他抱起兒子話鋒一轉,“我有事先不理你,你等我一會兒迴來的。”跑了。


    天牛哭笑不得:“你逞個什麽強!真有兩下子你去打那些二鬼子去!他們才是狗嘛……”話一出口趕緊緊四下看看,怕身邊有二鬼子路過,那可真是禍從口出了。


    慧子從後院過來,看見天牛在掃雪臉上露出喜悅,因為大和澡堂門前的雪歸老陳頭清掃,她走過來:“嗨,你的在掃雪!”


    “哦,這雪下的太厚了,誰從這兒走不小心都能摔倒了……”天牛說。


    慧子看他棉帽子上被哈氣凝成幾個小冰溜子,伸手為他拍打掉:“外邊的太冷了,你的辛苦的。”


    “有啥辛苦的,就掃掃雪唄。老陳頭歲數大了,腿腳不方便,俺幫他掃掃省得他出來了。”他看慧子穿得像要出門的樣子,就問“你這是要上哪裏去呀?”


    “我的去商場的買——”


    “雪下的這麽大,一走一出溜,多難走啊,俺給你叫個車吧?”天牛往道上張望,半天也沒見車過來,“這天拉車的也不願意出來。”


    “不用的,我的慢走的沒關係,你的忙吧。”慧子說著走了,還沒走出幾步腳下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爬了幾下沒爬起來。


    天牛跑過去往起拉她,腳下沒站穩滑倒在慧子身上,驚得他紅了臉:“真是對不起,你看看這事鬧的……摔疼了沒有。”他扶起慧子為她拍掉沾在身上的雪。


    慧子崴了腿,站在那兒不敢動地方了:“呀呀,不好的,我的腿……”


    “你不要緊吧……”天牛不好意思幫她揉腿,尷尬得不知怎麽辦好,“這就不是出門的天……”攙扶她走了兩步,慧子疼得直叫喚:“我的不行的……”天牛來了猛勁,毫不猶豫抱起她,小心翼翼地向她的住房走去。天牛有些不安,怕她的腿是剛才他跌倒撞傷的。他迴憶跌倒的刹那間,自己左腿倒下時好像壓在她右腿上……


    天牛把慧子抱進她的住屋,放輕輕在床上,慧子讓他坐下休息一會兒,他紅著臉說: “不了,鍋爐裏該加煤了。”頭也不迴快步往外走。


    “李的……”慧子還沒說出話,天牛已經沒影了,她的眼睛罩上一層朦朧……


    天牛不住的填煤加水忙乎到傍晚才停下喘口氣,他把水壺接滿涼水用鐵鍬托著放進紅通通的爐子裏,坐下來吃著大餅子鹹菜等著水開……突然鍋爐房被人撞開,他還沒站起身來,一個手裏握著手槍的彪形大漢闖進屋。大漢胸部受傷了,胸前被血浸濕一片,捂著傷口踉蹌著隨時都要跌倒,天牛愣了一下,下意識地上前扶住他讓他慢慢坐下。


    “你這是咋了?”天牛緊張地發問。


    “鬼子抓我……我是抗聯……”大漢有氣無力地說,說著話眼睛合在一起,頭向一邊歪去。


    外麵響起喊聲和雜亂的腳步聲,表明抓大漢的鬼子已經追到附近。天牛慌慌張張跑去把被撞開的門關好,瞅著大漢想著把他藏在哪兒。他眼睛瞟著鍋爐上的高水箱,那裏是他一直想藏秋香寶貝包的地方,再一看近乎奄奄一息的大漢,這個想法馬上廢棄,他傷得這麽重不可能爬上去。外麵的腳步聲更大了,他聽見漢奸瘋狂的喊叫:“快,那邊,仔細搜,有人看見他跑到這兒來了。”


    天牛急出一身大汗,急中生智,他又有了新的主意。他把大漢拖到煤堆旁:“你忍著點,我把你埋起來,你可千萬千萬不能出聲。”大漢一聲不吭,天牛發現他已昏過去了。天牛把他的身體屈成一團,手槍塞進他懷裏,用草墊子蓋在他身上,一口氣把一大堆煤全翻蓋在他身上。他還在尋找哪兒有漏洞,門被砸得乒乓作響。天牛深吸一口氣跑過去打開門,鬼子漢奸湧滿了不大的鍋爐房。一個官模樣的鬼子盯著天牛看,把天牛看得直想破門而跳。


    “你的一個的人幹活?”鬼子官問。


    “是的,俺是一個人在幹活。”天牛頭上冒出密集汗珠,他竭力裝得自然,用衣袖擦著頭上的汗。


    鬼子官擺一下頭,屋裏的鬼子馬上明白了他的意圖,裏裏外外把鍋爐房搜個遍,水箱也有人爬上去看了,天牛嚇得直冒汗,他很後怕,剛才要是把大漢藏上去,這會兒就是他倆一同命歸西的時刻。天牛發現地下有一個血滴,驚得差點窒息過去,一定是大漢滴落的!他一點點挪過去把沾滿煤泥的鞋踩在上麵,悄悄用鞋底碾著血滴……


    獨眼翻譯走到天牛麵前,抓著他的衣領:“你這裏進來人沒有?”


    天牛的腳離開了血滴,嚇得臉沒了血色:“沒有,沒有,俺這兒沒人來,沒有人進來。”眼睛餘光瞅著那處血滴。


    翻譯看到了那滴血,用腳蹭幾下沒覺出什麽異樣,陰著臉:“你慌什麽?”陰臉看他。


    天牛舔著幹澀嘴唇,結結巴巴地:“俺,俺沒慌啊,俺慌麽,俺說的是實話,俺沒慌,俺真沒慌……”


    一個鬼子的目光掃到那堆煤,停頓了一下端著刺刀走過去,低下身看看,用刺刀往裏捅了兩下,沒發現什麽破綻退了迴來。他的舉止把天牛嚇破了膽,如果刺刀捅到大漢,大漢有意無意的哼一聲,他倆的小命就此交待。他也不知鬼子的刺刀捅到大漢沒有,如果一刀捅正心髒……他不敢想下去。


    鬼子官不耐煩的擺一下手:“開路的。”


    鬼子漢奸剛一離開,天牛像泄了汽了皮球一下子癱坐到地下,大腦好長時間一片空白……猛然間他想起藏地煤堆下的大漢,驚得一下子跳起來,奔向煤堆用兩隻手拚著命扒煤,邊扒邊念叨:“你可別死啊!你可不能死在這兒啊……”


    門輕輕響了一下,天牛沒聽見,待他抬頭看見,進來的人已走到他麵前,他嚇得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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