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的一聲急響,堅硬的觸肢撞在機甲盾上,擦出一連串的火花。


    謝琅被這力道震得矮下身後退數步,橫在臉前的手臂被撞得發麻。


    ……好大的力道!


    觸肢又自下方探來,她匆匆掃過沒有提防、已經陷入睡眠而麵朝下栽進血泊裏的14-ii梅拉克,操縱機甲盾擋住觸肢攻勢的同時,心也狠狠一沉。


    ——她的能力按道理是能影響s級能力者的。


    和霍裏斯分開前,謝琅實驗過自己a級能力的威力,在少將全神貫注戒備的情形下,她全力釋放能力,也能讓他恍惚十數秒。


    在危急時刻,十數秒的恍惚已經能決定生死,可現在梅拉克都已經躺下了,柯卡塔居然沒有絲毫受到影響的樣子。


    謝琅心下愈發警惕了——她的能力對待蟲族來說不算特別有效,這也是不久前她險些被母蟲幼體噴出的毒液傷到的原因。


    既然這位軍部主/席所受影響趨近於無,就更說明他此刻不能算單純的人類了,至少也是個和蟲族共居一體的怪異生物。


    隻是……如果他真被蟲族當做寄主,那他身體裏的蟲子,到底是將級母蟲,還是……


    她心跳的速度變得愈發快了,幾乎是強忍著不適站在柯卡塔麵前,擋下他接二連三攻擊的同時,死死盯著他那一雙血紅的眼睛看。


    謝琅記得柯卡塔的眼睛應當是如同大海一般的蔚藍色,可現在他眸色猩紅,仿佛被無數鮮血浸染過。


    ……太像了。


    太像蟲族次聲波烈度驟然拔高時,她在暈眩中看到的那雙眼睛。


    謝琅一直不能確認那是否是幻覺,現在看過柯卡塔的眼睛,她才覺得,或許不是。


    耳邊的振翅聲愈發近了,倒在地上的梅拉克身軀也彈動一下,衣服上的毛絨逐漸褪去,顯然快要醒來。見狀,她微微活動了一下手指,再度使用能力。


    窸窣的振翅聲突兀停下,謝琅抵住柯卡塔刺來的三條觸肢,不動聲色地環視一周。


    方才她睜眼時,這方空曠的地下建築的灰白牆壁還能反光,光可鑒人,此刻卻悄無聲息地裂出了無數個高度接近聯邦人平均身高的洞穴。


    在發暗發紅的光線照耀下,仿佛一個巨型的蜂巢內部,即將有無數幼蟲將從蜂房中爬出來。


    隻是看洞穴的形狀,走出來的不會是體型巨大的蟲子,而是“人”。


    這分明就是個巨大的地底工廠!


    生產的還是披著人皮的蟲子。


    她險險擋住又刺過來的一隻蟄足,這與方才柯卡塔用的觸肢不同,它的力道要更大,在機甲盾上撞出更為恐怖的聲音。


    他依然沒有受到她能力的影響,即使一旁倒在地上的梅拉克已經再一次陷入深眠當中。


    謝琅匆匆後退,令重盾擋在身前,從化為透明樣子的一部分機甲處往柯卡塔的方向看。


    柯卡塔臉上還沾著血,想來是西奈津死時給他濺上的。觸肢、蟄足的攻擊都接連被擋下,他神色依然從容,暫時收了手。


    方才使用的三條觸肢蒼白如骨,仍然懸在身側,蟄足則從他右胸前伸出,綴在單薄的人體上,仿佛一枚尖刺。


    ——色澤純黑如墨,有這種蟄足的蟲子外表多半都呈青藍色,也有接近黑色的深藍,卻從沒有這麽黑的。


    不,還是有的,隻有……


    謝琅看著他抬手去抹臉上的血,可是擦了半天,那鮮紅的痕跡卻完全沒有被拭去,反而逐漸能看出葉片的形狀。


    ……葉片。她想到西奈津最後留下的那句話,感到幾分荒誕中的真實。


    西奈津難道真有詛咒的能力不成?


    或許是她看過去的目光過於明顯,柯卡塔似乎感覺到什麽,神色一瞬發沉。


    他並指為刃,謝琅能看見風刃在他兩指間聚集成形,將臉上那塊皮膚給削掉了。


    ……他的血液顏色竟然是紫紅的。


    趁他在用手帕擦拭臉上血液的時候,謝琅借機用機甲轟出一炮,燦白的光球讓周邊的空氣都扭曲一瞬,狠狠撞擊在柯卡塔前胸。


    “流星”作為軍用機甲,搭載的武器以粒子射線、中微子炮為主,這一炮本就對付的是機甲,而不是人,即使是以身體強度占優的矽基人都無法硬接一記,遑論在這麽近的距離內。


    可柯卡塔像沒事人一樣,連眼簾都未抬。


    謝琅的心愈發往下沉去——或許不單單是往下沉,也因為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那種恐怖的壓迫感一瞬間又壓過來,仿佛要將她壓成紙片。耳鳴聲又聒噪起來,謝琅用空閑的手撐住頭,緩慢退後。


    模糊的視野裏,她發現那枚紅色的葉片仍然牢牢印在柯卡塔的血肉上,毫無消失的跡象。


    下一瞬,她聽到一聲尖嘯。


    大腦登時一片空白,直到一股宛如匕首在腦中狠狠攪動的尖銳的疼痛竄過全身,謝琅才找迴了幾分神誌。她艱難地眨了下眼,覺得眼前糊起一片血色。


    有什麽在臉頰上流淌……


    是眼睛流血了嗎?


    謝琅用衣袖抹掉血,視野重新變得清晰。


    “在荒星找到小維利爾斯……”


    她沒看見柯卡塔張嘴,卻聽見一個怪異的音調緩緩響起。


    這聲音非男非女,比起人聲更像是某種口器振動模仿出的人類聲音,太過呆板也太過機械。


    謝琅聽見它似笑非笑道,聲音中逐漸混出柯卡塔的音色:“吸引我們注意力?”


    “可惜,我知道霍裏斯還沒有死。”這句話逐漸帶出混響,在空曠的地下建築內盤旋,蕩出迴音,“你本來是很完美的寄主,可惜……身體不合適了。”


    嗤。


    很響亮的、血肉破裂的聲音。


    謝琅身體繃緊,將機甲召出。駕駛艙飛速將她包裹在內,人形機甲在她心念指揮下迅速拔高,遠遠避開柯卡塔所在的方位。


    她方才看見柯卡塔側過身去,粗黑的虹吸式口器從他頸部探出,快準狠地紮入梅拉克的後心。


    這位首席研究員本就在她能力的作用下昏倒在地,此時更是一聲慘嚎都未發出,頃刻間就被吸成了一張皮,隱約能看到下方嶙峋的骨骼突起。


    “都怪你那對好父母。”柯卡塔這時終於開了口,隻是吐出來的音調裏依然帶著方才那種怪異的混響,“本來用不上這具身體的,男性的身體沒有創生功能,遠遠比不上女性。”


    說這話的似乎不是柯卡塔,而是蟲母奎特。


    謝琅能確定寄居在柯卡塔體內的就是蟲母了,因為柯卡塔身後已經探出了隻有蟲母才同時擁有的三種形態的蟲翼。


    他眼睛血紅的色澤越發深了,幾乎要淌下來:“如果不是他們發現端倪,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讓你精神力狀態變得不一樣了……你才是最好的容器,根本用不上我!”


    “最好的容器,意思是把我視作最完美的人類寄主?”現在說話的又是柯卡塔,謝琅忍不住揚起聲音反問,“所以你和蟲母勾結,來鞏固自己的權力,不惜害死這麽多人?”


    她在說話的間隙仍然在利用機甲搭載的武器攻擊前方的人,可惜的是沒有半點奏效。


    該死,這麽硬的皮嗎?


    “這是權力鬥爭中必然會有的犧牲。”柯卡塔如是說。


    慘白的觸肢擴大了,如電一般朝駕駛艙的方向戳來,隨同而動的是一聲更為尖利的嘯音!


    *


    “嘶——”


    霍裏斯忍不住皺眉。


    他此時立在勾陳給的那支艦隊的主艦上,剛剛收攏被衝散的第一軍團各戰艦。


    指揮艙裏寂寥無聲,隻有智械在等待他的指令。


    ——這是一支沒有任何軍士的艦隊,一切都由智械和仿生人驅動,霍裏斯在其中甚至看到了不少按理來說已經被銷毀完畢的i型智械。


    聯合通訊頻道裏,他聽到洛桑卓瑪發啞的聲音:“情況如何?”


    “需要補給嗎?看你帶來的這支艦隊似乎和‘三垣’的配置相似,如果需要,圖特集團會經由躍遷蟲洞送過去。”她沒等霍裏斯答話,又快速道,“剛才似乎有蟲母的尖嘯聲,你……”


    霍裏斯忍著頭痛說不用:“上將,我感覺有些奇怪。”


    他凝望駕駛麵板上的圖像——他所在的這艘戰艦在整條戰線的最前方,離祂也最近。


    離得這麽遠,他都能看清蟲母奎特的蟲翼正在扇動,角質化的前翅上流淌出星雲的光澤,中翅展開,翅脈如同壓下的千堆積雪,也如堆疊一處的屋脊。


    黑壓壓的蟲群聚在祂身後,如同宇宙中聚出的一團陰雲。


    “奇怪?”洛桑卓瑪重複了一遍,問,“你是說蟲母長嘯毫無攻擊力?”


    “有這種情況,之前深入蟲巢的行動,祂的嘯聲也沒有傷人。”


    “那這更不對了。”霍裏斯沉默一瞬,索性發起頻道內全息通訊請求。


    他微微撤後半步,便見洛桑卓瑪以及第二軍團軍團長阿德裏亞娜的全息影像出現在麵前。


    阿德裏亞娜微微蹙眉:“怎麽迴事,我正在趕來的路上。太微垣艦隊應該比我早到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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