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盞中茶水還溫熱,氤氳起朦朧的霧氣。


    謝琅摩挲著杯壁,稍微有了一點思路:“或許,我身上也有什麽東西是他們想要拿到手的。”


    但……那是什麽?


    她最初在飛船上醒來後就確認過,原身為數不多的行李裏並沒有什麽有價值的東西。她嚐試找過,但幾乎都是衣物,連本書都沒有。


    不過可以確認的是,原身的光腦應該被有意清空了,所以她沒有得到半點有用信息,大部分事情都是從安娜安妮姐妹、花道家兄妹還有霍裏斯口中得知的。


    ……總不能真記在原身腦子裏吧?可她根本沒有得到半點記憶!


    一時之間,謝琅有了拋棄霍裏斯直接去睡覺的衝動——照前幾次的夢境來看,隻要進入睡眠狀態,她就有很大可能再度與原身見麵,大不了直接問原身。


    但要去休息的話還沒說出口,霍裏斯已經自然的結果她的話:“小琅,你……我是說,你到銀青星以後,有做過全身掃描檢查嗎?”


    謝琅蹙起眉迴想了片刻,否定道:“我記得沒有。”


    進礦區工作是要做身體檢查的,可她走的是安娜的路子,有推薦信在手她就什麽都沒被要求做。


    殺手赤刃拿到的她的坐標應該也是通過基因信息定位技術獲取的。


    霍裏斯這麽問……


    謝琅突然想到了一種大腦記憶之外的可能性——她看向霍裏斯:“你是說,我身上可能也有芯片?”


    “不,隻是有這個可能。”霍裏斯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迴答,“或許有,或許沒有。不過,沒有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謝琅大致明白他的思路:


    有人要從原身身上取得某樣東西,而殺手赤刃被指定要將她的大腦要迴去,最有可能需要的就是原身的記憶。


    原身是個天才,她找到蟲族弱點的時間是去年,剛滿二十歲。


    而聯邦自有保留大腦意識的技術,剝離她的大腦確實能做到很多,也避免這個未來的天才研究員有逃跑的舉動。


    隻剩一顆脆弱的器官要怎麽跑?


    既然不把原身的身體帶迴去,那她身體裏沒有植入芯片才正常。


    她將杯盞裏剩餘的茶水一飲而盡,輕微的澀味在舌尖炸開,像是一場燃放失敗的煙花。


    “還是做一下掃描保險一點,畢竟我什麽都不記得了。”謝琅坦然地說,“我聯係花道家拜托她準備一下,我們倆一起做個檢測看看體內是否有芯片植入。”


    霍裏斯沒有質疑她的決定,隻是垂下頭去看自己張開的手。


    他十指修長,掌心卻帶著硬繭,謝琅瞥過去一眼,忽然注意到他左手除拇指外的四指指根處有一道圓弧形的疤痕。


    她之前握著他手時似乎沒摸到過。


    也可能是沒注意?


    霍裏斯身高擺在那裏,原身手還小,握他手沒碰到好像很正常。


    謝琅盯著他手上那道傷疤問:“這是怎麽迴事?”


    “……好像是哪一次差點被巨鐮蟲切斷了?”霍裏斯眉頭蹙起,似在迴想,“不算切斷,還差一點,這是之後縫合迴來的。軍醫說可以做疤痕消除,但我沒空。”


    像擔心被她繼續追問,他又補了一句:“真沒空,那會戰局比較膠著。我剛縫合好,簡單止了血又綁了繃帶就又上戰場了。”


    說得倒是輕鬆,可謝琅見過在戰爭中失去手臂的傷兵,那種□□上的疼痛是實打實的,隻是比起聯邦,大啟的醫療手段要差出十萬八千裏。


    她沒有再問,將話題重新轉到懸賞上:“懸賞隻是要芯片和周邊失活的人體組織,不是要殺你?”


    “也不好說,定位芯片一般植入左上臂,但……”霍裏斯欲言又止。


    謝琅:“……還有可能植入別的地方?”


    霍裏斯點頭。


    “我記得你說過,有些蟲子可以吃空人的皮囊再以他們的身份示人?”謝琅想起這事,心裏難得有些猜測,“這種蟲子有很多嗎,要你的身體組織是不是也想複刻一個蟲族版的你?”


    霍裏斯青碧的眼睛罕見地閃動一下,偏過頭去。


    他隱藏在黑發下的耳根泛紅,謝琅看了,後知後覺有哪裏不對:“……我以為這是真的,這也是你當時用來試探我的?”


    靠,她就說事後用光腦查文獻和聯邦公開的軍事訊息怎麽從來沒看到過!


    可惡啊,她還以為是前線聯邦軍的內部信息!


    霍裏斯低下頭去,似乎是因為不安,屬於獸類的特征又冒了出來——這次隻有耳朵。


    他頭頂那對漂亮的火紅毛茸狐耳耷拉著,看起來有點蔫:“我不是有意的……隻是想看看你是真的失憶,還是對我有所懷疑。之後發現你確實什麽都不記得了,沒找到機會道歉。”


    “你別生氣,好不好?”


    謝琅並沒有生氣。


    她可以理解一開始霍裏斯的不夠信任——遭遇極為兇險的事,和認識的人再次見麵卻發現對方失憶了——稍微有點心眼試探也正常。


    畢竟她自己到現在對霍裏斯的態度也是利用占大頭,為他好是想更方便行事。


    隻是這事要是根本不存在,她的猜測就完全錯了。


    如果不是她想的那個理由,潛藏在聯邦高層之中想要複辟帝國的人,為什麽想要霍裏斯死?


    甚至還特意安排了吞食蟲群在他的必經之路上……


    是因為他擁護聯邦,還是說他是聯邦軍部擺在人前的抗擊蟲族的旗幟?


    她隻能做出這樣的判斷:


    “你遭遇蟲群肯定是有人刻意安排的,可我們還不清楚他們的具體目的,也不清楚他們是否和蟲族有勾結。”


    用這個理由指控得有具體證據,畢竟那隻是一支小型蟲群,母蟲智商不算高,完全可以用餌引導。


    霍裏斯說:“我想可能會有,你父母被指控勾結蟲族……說明真有這類人。”


    謝琅搖頭:“沒有證據一切都不好說,就算真有,我們也不知道是誰。而且,我們兩個一個被說失蹤,一個被全聯邦通報死訊,還都被掛上了阿特洛波斯的懸賞,完全不適合冒頭。”


    “現在還是先休息,明天做全身掃描檢查,再讓花道家幫忙想想這個後續懸賞怎麽完成,然後我們轉道克洛托,按派西斯所說的去找‘絲線蠶’……”


    一口氣說了那麽多,謝琅有點犯愁:“等等,好像沒給我自己留點體能訓練時間?”


    她對上霍裏斯的視線,補充:“去中央星係想必是場硬仗,我起碼要有體力逃跑。”


    霍裏斯表示讚同:“那先吃點東西,我們就各自去休息吧?剩下的明天考慮,我也會想想你的體能訓練怎麽辦。”


    *


    次日。


    謝琅在設定的鬧鍾提醒下醒來。


    這迴沒有驚醒,她難得睡了個好覺。


    可是……她攤開手掌,觀察這具身體陌生的掌紋。


    昨夜無夢,她問原身事情的計劃直接泡湯。


    “啊……該死,先找花道家問問,全身掃描檢查安排好沒有。”


    檢查的事是昨天和霍裏斯聊完後就告訴花道家的。這對兄妹很少暴露在聯邦人視線下,沒有被植入芯片的可能,也就沒有相關檢測設備。


    “我找‘酒莊’定了一台。”花道家昨天迴複她說,“最快明天能送到。”


    現在有送到嗎?


    她掙紮著從柔軟的床上起來,挑起床幔,先在房間自帶的盥洗室裏洗漱,換上衣服,又檢查了一下靴子裏的增高鞋墊有沒有墊好,才換掉拖鞋。


    [有送過來嗎?儀器。]


    謝琅走出房間,拿了已經送到門前小桌上的早餐迴去坐下,叉起一小塊三明治咬住,給花道家發消息。


    對麵迴得很慢,在她將早餐消滅掉三分之二後慢悠悠迴了一條:


    [說要晚些,你先去慢跑。]


    謝琅:“……?”


    [慢跑?]


    花道家:[嗯,不是要練體能嗎?我和玉蘭討論了大半宿,決定讓你先繞著離宮主幹道路跑一圈。]


    [大概三公裏,一圈不行就半圈,玉蘭會陪你的。]


    謝琅:“……”


    她把餐盤裏最後一點東西送進嘴裏:[可我剛吃完早餐。]


    花道家冷漠迴複:[那你先走半圈,再跑迴秋桂庭。]


    謝琅剛想迴她,就聽霍裏斯在外麵敲門。


    她拉開門一看,發現少將穿了一身黑色運動服,站在門外朝她招手:“走?”


    謝琅:“……你等會,我把鞋換了。”


    用來增高的靴子可不適合慢跑。


    她換了雙輕便點的運動鞋出門,落在霍裏斯三步外的距離。


    ……這男的是真高,她恢複原身一六五的身高以後不抬頭隻能看到他的背。


    兩人慢悠悠繞了半圈,霍裏斯說:“差不多可以跑了。”


    花道家為了讓她鍛煉,昨天見到的木質迴廊全都鋪成了跑道,還拓寬了。


    迴去是謝琅跑在前,霍裏斯跟在後麵,才繞過小半圈,她就覺得這副身體有點受不住了。


    原身到底是有多虛啊!


    可謝琅也知道,貿然停下之後更跑不動,她隻能逐漸減速,一時之間慢得像步行。


    跑動時帶起的風聲漸消,她也聽清了前方一點不尋常的動靜。


    嗒。


    沙啦、沙啦。


    像什麽東西在枯山水的沙石裏攪動的聲音。


    而且很近了。


    前方又是一個拐彎,謝琅慢悠悠地跑過去,赫然看見一隻怪物出現在枯山水庭院裏!


    祂上身還是人形,腰部卻柔軟得仿佛蛇軀,再往下連接著的則是八根金屬附肢,像一隻巨型蜘蛛。


    謝琅下意識刹住步子。


    可跟在她後麵的霍裏斯腳步聲非常清晰,就算也及時停下,還是引得祂頭顱直接轉到背後。


    “陌生的氣味……”


    下一瞬,一根寒光閃閃的附肢直接抵至謝琅喉間!


    頂著張女人麵容的怪物腰部如蛇般伸長,居高臨下地貼近兩人,啟唇問:


    “你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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