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信息不是我準備的。”


    睡眠治療館開業的第九天,“經人介紹過來”的安妮矢口否認。


    拉著她一起來的三四個貴婦人此時都已在睡眠艙裏安穩入睡,隻剩她和謝琅坐著喝果汁談事。


    “你這麽打扮也挺好看。”


    謝琅麵無表情接話:“是,就是矮了點。”


    威茲德姆有盡力幫謝琅增加身高,但忙活半天隻墊到一米八,比她前世高五厘米。


    ——再墊高一點,她就走不了路了。


    她接過安妮的光腦副屏,一邊翻一邊問:“所以到底是誰出的破主意?”


    “安娜說要殺你的人肯定是找女人,不會找這麽高的男人。”


    謝琅咬牙切齒:“我謝謝她,這幾天好幾個人明裏暗裏問我要不要跟她們。”


    “撲哧。”安妮一下沒憋住,笑出了聲。


    她在謝琅殺人的目光中閉上嘴,悶笑半晌又張口:“想好了嗎,這身份打算用來陪我還是陪安娜?”


    謝琅自暴自棄:“你才來幾天?”


    “一見鍾情啊。”


    “我怕威茲德姆開機甲轟我。”


    “事成以後給你換謝丹遠房親戚謝琅的身份接手這裏。”


    “成交。”


    安妮要對付的萊爾礦業男性抱團嚴重,高層隻把女人當做玩物。


    比起女性,他們更容易對男性伸出橄欖枝,包括打算收買來對付競爭對手的小角色。


    讓謝丹這一身份出現在安妮身邊,再淺淺透露出他愛財的本性,萊爾礦業的人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上鉤。


    “就這樣吧。”安妮打了個哈欠,“讓我睡兩小時,然後在那幾個人麵前演出戲。”


    “你對她們用能力了嗎?”


    謝琅搖頭:“隻弄了上衣,效果肯定沒有全身睡衣好。不過搭配睡眠艙,也還行吧。”


    在威茲德姆的魔鬼訓練下,謝琅目前可以自由選擇衣物變成睡衣——僅限穿在最外層的衣服。


    單變上衣或者隻變褲子都行。


    可惜f級的等級還是太低,影響能力的持續時間。不解除能力的情況下,她隻能讓人陷入熟睡十分鍾,搭配睡眠艙來使用才可以延長到三天河時。


    之前反殺殺手的半天河時的熟睡完全是能力失控下的意外。


    安妮試圖幫她提升能力等級,可按流傳的說法,一個能力危險程度處在高危及以上的人,想要讓能力升級,要麽去前線殺蟲,要麽弄死比自己等級高的能力者。


    在這方麵,擁有c級植物催生能力的安娜比安妮有發言權。


    “我研究過阿特洛波斯殺手的能力等級。”美人托著高腳杯,杯中深紅的酒液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像來殺你的赤刃,最開始登上殺手排行榜末尾時,能力等級隻有b。”


    懂了,他殺人殺多了,升到了a。


    她哪有這條件。


    再說,殺人容易拋屍難,聯邦科技發展之深,足以通過一點碎末找到死者的信息。


    赤刃雖然被他自己帶的激光燒成了灰,可那灰還有可能被人帶出去,要是不小心被帶到檢測儀器上就完了。


    就算殺他不會被流放,但安妮總得解釋為什麽殺手會潛入她的礦區,謝琅這個殺了人的也得說清楚為什麽她一個f級能幹掉a級能力者。


    最後這事由威茲德姆處理,智械秘密去了一趟礦區,上上下下清了一遍當時的現場。


    “可惜你的能力現在無法作用於你本身。”躺進睡眠艙前,安妮遺憾說。


    謝琅想起自己掩在男性偽裝下的黑眼圈:


    “別逼我罵你。”


    人睡不好不就想發瘋罵人嗎。


    她給安妮合上艙蓋,走到窗邊,凝眸思索。


    這些時日,謝琅白天開店,晚上研究原身的光腦,愈發覺得欠債一事有鬼。


    大啟尚有官商放貸收利錢,每歲均有交納之數。按她書中所觀,聯邦還款均以月計,每一月都有需歸還的金額。


    但她以原身的身份活下來已近兩月,卻沒有任何人催她還錢。


    這千億的債務不是虛指,而是實打實的一千億聯邦幣,數目足夠支撐她買下一個小恆星係,再躺在綠晶堆上數錢玩。


    雖說一千億相較聯邦每年征收稅款來說不算什麽,但也是很大一筆錢,足夠收債的捧著她,求她還款。


    原身從中央星係來,哪家債主這麽心大,會放一個欠這麽多錢的人大搖大擺跑到聯邦邊緣?


    ……除非這債務根本就是子虛烏有,或者是什麽人想要掌握原身行蹤扯的謊。


    安妮說,欠債超過五百萬聯邦幣,債主可以申請調取欠債人生物信息,用以定位。


    謝琅心下冷笑。


    不知道債主發現,沒辦法定位她的所在,會不會氣得跳腳?


    畢竟,她在幾日前去了一趟蓋布星,定位應該已經消失在這顆比銀青星繁華數倍的行星上了。


    *


    “赤刃死了。”


    跪坐在神龕前的女人聞言,輕抬了下眼皮。


    來人聲音沙啞:“櫻小姐,您和令兄有興趣接手他拿下的大單嗎?”


    “您竟然知道我的真名,可真讓人意外。”


    她聲音極其悅耳,像潺潺流淌的溪水跌落山澗。


    “什麽樣的任務目標,才需要我和兄長一起出手?”


    她最後虔誠拜了一拜,才從容起身,朝來客比了比手。


    衣袖上的暗繡被燭火的光芒映亮——


    那是一大團盛放的櫻花。


    來人不由警惕地退後幾步。


    女人笑意溫柔:“先生,別怕。”


    “我今日並沒有帶袖袋呢。”


    她抬起手,指甲上塗著淡粉的甲油,鮮妍的顏色襯得她十指愈發纖細。


    這是一雙該用來插花的手。


    但男人知道,這雙手早已沾滿鮮血。


    他無意識吞了口唾沫:“五千萬的大單在最容易潛入的銀青星,赤刃卻莫名其妙丟了命。”


    “唔?”女人淺淺發出了一個疑惑的音節。


    “他被殺了嗎?有點意思。”


    “您篤定我會說服兄長一起接下這個單子……莫非,這不是無趣的草木,而是一枝花?”


    “若真如此……我很樂意幫忙修剪。”


    來人稍稍鬆了口氣,將懸賞令遞給她:


    “目標前日移動至銀冕星係蓋布星,位置暫時停留在那。”


    “多謝。”


    “花道家”,阿特洛波斯殺手排行榜上第六名。


    她熱衷修剪“鮮花”,並按自己的審美打扮她們。


    既然她願意接下單子,那麽,“劍術家”肯定也會接手……


    男人這麽想著,忽然覺得視野飛速變低。


    “砰。”


    隨著這一聲響,他看見了花道家赤/裸的腳。


    骨碌碌。


    視野再次旋轉,他瞧見一具轟然倒下的、失去頭顱的軀體。


    什麽……


    寬大的衣擺自他漸暗的視線裏遠去,如同一隻翩躚的、代表死亡的蝴蝶。


    在生命的盡頭,他聽見花道家略帶厭惡的聲音:


    “真討厭啊,竟敢直唿我的真名……”


    “雜草就是雜草。”


    她望向早已站在和室外的長發男子,奔過去抱住他的胳膊,語氣雀躍:


    “願意陪我去蓋布星一趟嗎?兄長。”


    “我想為這束花……”


    “好好修剪枝條。”


    *


    “阿——嚏!”


    送安妮一行人離開時,謝琅狠狠打了個噴嚏。


    她從胸前衣袋裏取出手帕擦臉:奇怪,我沒風寒啊?


    貴婦們七嘴八舌地說:“要注意身體啊,謝治療師。”


    “就是,我們過兩天還要來的。”


    “謝小哥,今晚不如去我家吃頓飯?”


    “不行哦。”安妮笑著,握住謝琅的手,“阿丹已經答應和我共進晚餐了。”


    謝琅:“……”阿丹?


    不是說過兩天再開始嗎?


    怎麽現在就來?


    謝琅想出聲問,但她現在是謝丹,又有其他人在,不得不保持微笑。


    貴婦們互相對視一眼,麵色遺憾:“安妮小姐才剛來就出手了嗎?”


    “那祝你們今晚生活愉快。”


    “二位之後見。”


    安妮自然地和她十指相扣:“走吧。”


    她親昵喚著:


    “去我家用晚餐,阿丹。”


    守在門外準備上前推輪椅的威茲德姆投來一個眼刀,聲音卻通過偽裝成耳釘的數據細絲,讓謝琅聽見了他想說的:


    “右上方,萊爾礦業的人。”


    謝琅還沒想到要怎麽做,便被安妮扯住衣袖,又被威茲德姆隔空推了一把。


    她被迫彎下身保持平衡,避免摔進輪椅和安妮滾成一團,眼前卻對上安妮驟然放大的臉。


    臉被安妮捧住,謝琅用氣聲問:


    “非得這樣?”


    她們臉中間還隔著極其可觀的距離,但從萊爾礦業派來的人的角度看,應該是安妮拉住“謝丹”,兩人親了很長一段時間。


    安妮同樣用氣聲答:“萊爾礦業那幫狗東西,總覺得女人碰上男人就會失智,乖乖將自己的一切拱手讓人。”


    “我這不就在和你演嗎?”


    “……”


    您演得倒挺開心,我是快要被威茲德姆刀了。


    “威茲能理解的,我迴去會哄他。”


    是的……安妮並不信任異性。


    她為自己選定的未來伴侶是智械,為此給威茲德姆加裝了不少模塊,讓他更加像人。


    謝琅反正覺得他挺像的,畢竟智械可不會嫉妒。


    要是威茲德姆的目光能讓人燃燒起來,她現在應當已經燒成火人。


    好半晌安妮的手才從她臉上離開,路易斯的家主親切詢問:


    “願意同我共進晚餐嗎?謝先生。”


    謝琅輕托起她的右手,裝作已經親吻上去的樣子,又抬起頭,迴道:


    “敢不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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