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是個溫暖的日子,南惜在南方溫暖和煦的陽光下迎來了她的40天。


    在建設村,30天是媽媽出月子的日子,而40天則是孩子的大日子,代表著她人生的開端。


    這一天,南家會宴請親朋友鄰,向大家宣告她的命名,再由最長者領著她告祖,最後由父親為她佩璋。


    這是她的滿月禮,也是她人生的開端禮。


    在奶奶的堅持下,南家拿出了所有的積蓄為她置辦。


    建設村沿用著之前大隊的風俗,村裏的喜事家家都會參與。


    送的禮以實用為主,有人會親手做兩件衣服,有人會提著雞或者雞蛋,有人會來幫忙做飯等等,而作為主人家則會請頓飯。


    這飯自然也是有講究的,孩子的滿月禮必不可少的是紅雞蛋和蒸魚。


    前一天家裏就開始在準備了,雞蛋是家裏的雞生的,魚是爸爸親自去小溪釣上來的。


    這天一大早,爸爸就在奶奶的指使下開始張燈結彩,七爺爺送來了一副對聯,媽媽不太明白字裏行間的意思,但看著字好又喜慶,便和著糊漿讓爸爸趕緊掛上了。


    一聽媽媽使喚,爸爸連忙放下手中的燈籠,跑去幫忙,氣得奶奶在後麵追著罵。


    南惜在這樣的溫馨又嘈雜的聲音中甦醒。


    四方格的窗戶印出白茫茫的一片,清晨的霧氣凝珠,她仿佛能聞見門前那株月季淡淡的花香。


    人間四月天啊!


    真是一個美好的日子啊!


    轉而進來廚房忙活的媽媽進屋就發現南惜醒了,見她一雙大眼睛滴溜溜的亂轉,不哭也不鬧,忍不住俯身親親她,又微微笑起來。


    媽媽笑起來的時候極為溫柔,眉目舒展,可就是這樣一個連髮絲都是柔軟的人當年卻紅著眼狠心趕她走。


    「咦,怎麽哭了惜惜,是哪裏不舒服嗎?是不是餓了?別哭別哭,媽媽抱。」說著便將她抱在懷裏,輕聲安撫著她,「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呢,你奶奶把她唯一的嫁妝,那塊銀鐲子給你了,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長大,將來好好孝敬她啊!」


    是啊,她長大後連奶奶走的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她其實是不愛哭的,那天在醫院裏都沒流一滴淚,多年經歷使她哪怕是手在滴血有人拿刀子在她身上劃,她也依舊可以保持微笑麵對著所有人。


    但是溫柔不行,溫柔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武器。


    在溫柔麵前,她毫無抵抗力,唯有舉手投降。


    「媽你快來看,這孩子怎麽哭得越來越厲害了。」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媽媽徹底慌了神,鍋裏正在煮的飯也不管了,抱著南惜拔腿往奶奶處跑。


    奶奶正在準備今天宴席上的桌椅,家裏的不夠還能去找人借。


    聽到媽媽慌亂的喊聲,嚇了一跳。


    「別急別急,我看看我看看。」


    奶奶將南惜抱過去,她聞見奶奶聲音有一股硫磺鹼的味道。


    那是一塊錢兩塊肥皂獨有的味道。


    她懊悔又慶幸無比複雜的情緒在此時奇蹟般的被撫平了。


    媽媽看著一到奶奶懷裏就安靜無比的南惜驚呆了,「媽,還是你厲害。」


    南惜長長的睫毛上掛著一滴淚水,被浸濕的眼睫濕漉漉地黏在下眼處,讓人看了我見猶憐。


    奶奶心疼地將她的淚水拭去,「這孩子大概是餓了,你去給她餵奶吧,我去做飯,這個寶壽啊,不知道又磨到哪裏去了,要他去摘兩把青菜到現在還沒迴來。」


    一邊嘀咕著一邊將南惜重新交給媽媽,將手往圍裙上擦了擦轉身往廚房灶台走去。


    南惜便衝著媽媽笑了一下,大大的眼睛還濕漉漉的,眼珠子黑亮,媽媽的心瞬間就化了。


    「你個磨人精,你不知道你剛才差點嚇死媽媽了,以後可不許這樣了。」


    也不管此時的南惜能不能聽懂,媽媽輕輕颳了刮她的鼻尖,算是她同意了。


    南惜便眨了眨眼,靈動慧黠。


    很快爸爸迴來了,媽媽得意地去跟爸爸炫耀,「剛剛惜惜對我笑了。」


    「真的?」爸爸笑著過來抱她,結果被媽媽打掉了手,「你剛從外麵迴來身上髒死了,別抱惜惜,等下惜惜身上不舒服又會哭。」


    爸爸不情願地隻好先去洗手。


    還沒從廚房出來,又被奶奶喊著去洗菜。


    爸爸滿肚子的委屈都寫在臉上。


    奶奶斜著瞧著他,「你不是不喜歡女兒嗎?幹什麽這麽殷勤。」


    爸爸瞪大眼,恨不得去捂她老娘的嘴,「媽你說話小點聲,別讓惜惜聽見,惜惜這麽可愛,誰說我不喜歡她,我隻是覺得家裏女人多我沒個說話的人,要是個男孩就好了,但是女孩也不錯啊,不是都說女孩是爸爸的小棉襖嘛!」


    「你能這麽想就不錯,惜惜以後長大了用錢的地方多著咧,你呀,少去點牌館,那真不是個好東西咧!」


    奶奶說得苦口婆心,又往灶台裏塞了一把柴火。


    爸爸滿口答應著,將青菜使勁往水裏隨便淌了兩下,然後扔砧板上就跑了出去。


    「惜惜,爸爸來了。」


    奶奶:......


    吃過早飯,爸爸和奶奶便開始忙活,剛剛煮熟的紅雞蛋用紅紙包住摩擦,蛋殼便會被染成紅色,這是最實惠最直接的方法。


    做好之後,爸爸提著一籃子紅雞蛋,在建設村裏轉悠,逢人就發一顆,「晚上來我家吃飯啊,我家惜惜長得可好看了,跟她媽一樣好看。」


    「孫叔啊,晚上來我家吃飯啊,我家惜惜長得可好看了,還特別乖。」


    「青嬸,我家惜惜長得可好看了……」


    「……」


    在爸爸賣力宣傳下,整個建設村都知道了南家新生了位姑娘,長得漂亮性格乖巧,以後一定會出人頭地。


    正在拉稀的南惜:……


    ……


    以爸爸一己之力,南家很快就坐滿了。


    媽媽抱著惜惜在人前轉了一圈,一個個吵著要抱她,跟傳球似的,傳到最後,南惜成功睡了過去,直接在睡夢中完成了告祖儀式。


    空氣中瀰漫燃香後的味道,夾雜著檀香與沉香木,南惜睡得沉極了。


    她醒來時發現手上戴著奶奶放在房間角落紅漆雕花木箱最底層的銀鐲子,上麵刻了一層不知名的花紋,這是奶奶的嫁妝,唯一的嫁妝。


    其餘的都已經為了生活賣掉了。


    南惜鼻子一酸又生生忍住。


    外麵宴席正是熱鬧的時候,爸爸愛賭又嗜酒如命,此刻他的桌聲音最大。


    南惜隱隱聽見爸爸正在劃拳的聲音,高昂又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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