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倫持劍的手在顫抖,濃厚的霧氣仍在收縮,噬人的巨口隨時都可能在下一秒衝出,撕碎他的咽喉。


    到底是什麽還在支撐著自己沒有逃走,是因為理智克服了本能,告訴他直接穿出霧氣的生存機率更加渺茫?還是他腦內相信,身側這個漆黑的身影確實有拯救他們於危難的實力?


    可下一秒,黑色傭兵,迪馬斯突然有了動作。


    以亞倫的動態視力,隻能捕捉到一道黑色的閃電正在奔馳,但他仍能看清對方的方向,朝著自己的方向!


    也許是出於習慣做出的反應,他的頭向身後微側,然後一張猩紅的巨口就完全填充了他的視野。


    連尖叫的機會都沒有,一黑一紅兩抹異色就對碰到了一起!


    當亞倫的瞳仁終於恢複鎮定,赫然發現迪馬斯已經用武器擎住了一頭巨狼。


    那狼的皮毛的顏色如幹涸的血液般紫紅,此刻正靠著巨口與前爪撐起身體與迪馬斯角力,而其直立起的體型竟然超過了後者。


    這就是巨紅狼,亞倫知道,若不是迪馬斯出手相助,自己絕對早已屍首異處。


    但現在令亞倫驚愕的、支配了他腦內全部恐懼的,卻不是這駭人的魔獸,而是與之對峙的迪馬斯。


    從注意到自己受到偷襲到現在二者角力的時間間隔不過短短幾秒,而從兩者相距自己的距離來看,迪馬斯的速度早已超過了巨紅狼!


    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此刻迪馬斯的身體竟然沒有絲毫抖動,而巨紅狼卻連站姿都難以維持!


    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他都超越了這個瞬息就能把自己撕成碎片的魔獸!!!


    迪馬斯的右腿晃出殘影,巨紅狼立刻發出痛苦的嗚咽,然後如同蝦米般蜷縮著飛迴了身後的霧氣。


    “來吧……來吧!”


    迪馬斯的邀約敲擊起他的耳膜,亞倫的身體立馬打了個寒栗,因為那聲音再也聽不出慈父般的溫柔,取而代之的卻是憤怒、仇恨……而且……為什麽……還有一絲病態的期望?


    ……………………………………………


    月光中慘白的霧氣竟然在歐貝克的眼裏變的鮮紅,半狂化帶來的反噬早已超出了平時他所能感受的限度。


    心髒的鼓動更加劇烈,神經的刺痛也越加強烈。肉體在咆哮,靈魂在催促,戰鬥的欲望如同粘稠的血漿從他的頭頂澆灌,然後漸漸侵蝕其他的每一寸肌膚。


    【蟲子的表情真是百看不厭啊~~】


    戲謔的聲音自霧氣中迴蕩,歐貝克的牙罐緊咬在一起,一柄塗成漆黑的投斧瞬間從他腰及飛出,衝入迷霧之中。


    低沉的嘶吼與金屬相撞的聲音迴應了這次攻擊,歐貝克麵前濃稠的霧氣向著兩翼排開,它的主人知道在超感麵前,這些小把戲不會再替它們爭取時間,於是顯露出了自己的真身:


    超過巨熊的體積,如烈火燃燒般的毛發,還有一顆顆短劍一般的尖牙與利爪,這才是真正的成年巨紅狼。


    但歐貝克毫無懼意,單手緊握武器就向它衝了出去,巨紅狼也騰然而起,朝歐貝克飛撲而去。


    武器與利爪相撞,皆被驚人的力量雙雙彈開,巨狼立刻張開大口猛然咬向他的咽喉,不料歐貝克握緊拳頭,裝有鉚釘的護手狠狠擊入巨狼的下顎,痛苦的嗚咽也從它的鼻腔裏傳遞而出。


    【這才是最大的仁慈~這才是最大的恩賜~】


    “閉嘴……給我閉嘴!!!


    重量與力度加持,錘斧劃出流星般的弧光,又直直拍向巨紅狼的側臉,它的半邊牙齒瞬間化為片片星光,伴隨著猩紅的鮮血墜入地麵。


    巨狼的雙瞳裏傳來了怯懦,可麵具縫隙後露出的紅色光影,告示這黑色的死神注定不會放棄收割它的靈魂。


    但下一秒馬匹的嘶鳴和同伴的尖叫打斷了歐貝克,起初的幼狼已經竄向馬車,而隔在它與菲歐娜之間的也僅有自己的背包。


    【我要親手把你的靈魂撕碎,再把它們扔進一堆隻能求饒的爛肉裏,活活淹死所有與你有關係的垃圾!!!】


    “給我!迴來!!!”


    又是一柄短斧飛出,那弧線竟被歐貝克強行扭為新月,骨裂的悶響從幼狼的腰及傳出,巨狼啼血的哀嚎聲裏,幼狼像垃圾一樣摔迴地麵。


    它還想阻撓死神奪取孩子的生命,但自己也仍命垂一線,死神的武器映入了它的眼裏,意識也因此而被剝離。


    無視癱在一旁的巨狼,他邁著步子,一步一步逼向了靠著前肢在地上爬行的幼狼。


    幼狼的前爪搭到了馬車,顫抖的鼻尖碰到了那個背包,它和母親想要奪迴的東西就在那裏,但下肢傳來的劇痛卻讓它停在了最後一步。


    歐貝克踩斷了幼狼的小腿,死死將它固定在了原地,隨後他雙手緩緩舉起錘斧,姿態與刑場上的劊子手重疊……


    ……但刑具在抵達最高點時,歐貝克卻怔住了:


    幼狼仍在在掙紮,顫抖的唇間從背包下抽出了那件東西,然後用前爪與頭顱死死護在了身下————


    而其正是那張被剝下的狼皮。


    稀薄的霧氣如同狂風一樣卷來,猶豫間歐貝克被強大的力量撞到了一旁。


    等他穩住身形,幼狼已經被母親的身軀死死護住。不止是一隻眼睛,母狼的半邊臉上已經沒了完好的血肉,淋漓的血液從上不斷滴落,它的性命與稀薄的霧氣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逝著。


    但它沒有放棄,它沒有退後,它的身軀沒有絲毫的顫抖,哪怕隻有最後一口氣,它也要為了孩子戰鬥到最後。


    從母狼的獨眼裏,歐貝克看到了一具黑色的陰影,他知道那是自己,但他以絲毫辨認不出。


    “……我……我……做了什麽……”


    錘斧從手裏滑落,即便是世界隻剩下紅黑兩種顏色,他也能看清雙手已然沾滿了鮮血。


    “不……………”


    懊悔刺痛他的心髒,痛苦使他蜷縮,歐貝克雙手掩麵,血液在他的麵具留下痕跡,猶如流出血淚的啼哭。


    仇恨扭曲了他,他已無法控製,侍從的職責已然在內心淡忘……


    即使是野獸,他也和那東西一樣,正在肆意屠戮一個母親的孩子……


    真正的敵人不在這裏,這世間不可饒恕之人不在這裏,但他卻點燃了心中的怒火並由他肆意燃燒……


    眼內的血意終於慢慢消散,嘲諷與譏笑也逐漸在他顱內平息,歐貝克重新拾起了錘斧,直指巨狼的頭頂:


    “帶著你的孩子,給我離開這裏,迴到你們應該迴去的地方。


    倘若你們襲擊了我的同胞、我的同族或是他們所圈養的牲畜,那麽我便會知道,便會繼續今夜未畢之事,無論你們逃到何處!!!”


    母狼緊閉了嘴巴,深深將頭埋入了地麵,此刻眼裏也僅留下了順從。


    “現在……滾吧……”


    含著狼皮,駝上幼狼,最後的霧氣隨著它的身影一同沒入了樹林的陰影。


    皎潔的月光完全撒入地麵,歐貝克知道它們不會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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