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搬來了一家法國人。一對法國夫婦,一雙七八歲的兒女。


    剛搬來的時候,他們特意上門來打招唿。言談正歡的時候,這位法國先生忽然色變,滿臉的震驚和緊張。


    我以為是到處晃悠的貓,趕緊把它抱起來。


    他指著客廳角落裏的鋼琴,“你平時什麽時候練琴?練多久?”


    在聽說那隻是屋子裏的一件擺設以後,他才重新露出笑容,徹底釋然。


    他抱怨了之前住的公寓,每晚到了睡覺時間,樓上開始彈鋼琴,樓下拉小提琴,叮叮咚咚咿咿呀呀,不勝其擾。


    再後來,我們偶爾隔著籬笆聊兩句天氣、時事、花花草草,一切相安無事。


    兩個法國小孩子也時常過來看貓。我和他們說英文,說了好久。有一天他們抱著貓好奇地望著我,問:你不會說中文麽?


    我一愣,當然會啊。


    他們倆笑了,姐姐指著弟弟,用沒有口音的中文說:他生在這裏,中文很好。


    我和兩個小洋娃娃都換成用中文聊天,也才知道,除了法文英文中文,他們還會德文、意大利文……


    兩天前的晚上,很晚了,忽然收到法國先生發來的微信,大意是:你有沒有聽見樓裏傳來的敲擊聲?


    這一句我翻譯得不好,原句他是用英文寫的,寫了很長一段,描述的很具體,有點十四行詩的美感。但大半夜看起來,驚悚更多些。


    我認真聽了聽,確實隱隱有敲擊聲,以前也聽過,並不十分惱人,一般也不會持續太久,通常就忽略了。


    我也聽見了。我迴他。


    之後他發來更長的一段,是對聲音的描述……this noise is so irregr, in pace, in loudness...


    萬籟俱寂的大半夜裏,讀著這樣的字眼,後背有點發涼。


    會是什麽呢?我迴了一句。


    他迴複得很快:會不會是老鼠?而且應該是those really big ones...最近雨水多,它們喜歡待在木頭多的地方……


    除了後背發涼,我開始頭皮發麻。


    又過了一會兒,又是一長段文字蹦出來,大意是:你們樓上有沒有住著小孩子?這聲音聽起來更像是很重的球掉在地上,不太像是大老鼠弄出的動靜……


    樓上住著一對老人家,家裏並沒有小孩子。我如實迴答,邊敲字,邊斜眼看著窗簾上映著的張牙舞爪的樹影。


    他並沒有沉默很久,很快又迴道:或者,是有人在搬花盆?


    已經過了半夜了,應該不會有人還在照看植物……我一邊迴複一邊把房間最亮的燈打開。


    等等,現在聽起來好像是彈珠,不斷地掉落、彈起、滾動……他在繼續詩意吟誦般地描述。


    我起來走了一圈,什麽都沒聽見。再看手機,又是很長的一段話。


    他說他就在院子裏,正在觀察聲音的來源,還有一個可能,你的樓上的確住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從不同的地方在扔一個球,可能是從桌子上、地板上、兒童椅上……crazy......


    後來也沒什麽,隻不過我做了一晚上的噩夢。彈珠,看不清容貌的身影,滾動的球,花盆,毛茸茸的不明生物……


    沒有抱怨的意思。有的人,生來對聲音敏感,再加上豐富的想象力和執著的探究心,很自然地會將瑣碎、無關的一些事或物,組合成具象的情節。


    這麽想想,那天晚上,有些可惜,我本來也可以展開想象的翅膀。不說十四行詩,編個聊齋誌異款的小故事說給他聽聽,也是無傷大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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