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妲自是答應。


    她們在馬車旁說話,李誡故意擋在溫鈞竹前頭,不叫他看趙瑀。


    「洞房花燭假姻緣,」溫鈞竹一臉漠然,「此舉足可以暴露你毫無底氣。」


    李誡不以為意地笑笑,「我就是不喜歡你看我媳婦兒,不成麽?溫大公子,要點兒臉行麽?你的眼睛都快粘在我媳婦兒身上,我沒抽你算得上胸懷大度了。」


    溫鈞竹抬眼盯著他,「李誡,趙瑀是我認定的人,我不會輕易放手。你最好自求多福,不要讓我抓住你什麽把柄,否則不管你身後站的是誰,我都要把你拽下馬,將她奪迴來!」


    李誡眼睛微眯,眼神驀地變得銳利,那種散漫隨便的神氣瞬間消失,周身凜然如冰,好似換了個人。他冷冷一笑,「有本事你就試試。」


    許是這邊的氣氛太過肅殺緊張,又哭又笑說著話的趙瑀張妲也察覺了,二人攜手而來,一人拉住一個,張妲笑道:「表哥,你看日頭老高啦,我娘要我午前到家的,咱們趕緊迴去吧,晚了我又要挨罰。」


    溫鈞竹不動,癡癡望著趙瑀。


    趙瑀側過身子,躲避他的目光。


    李誡大怒,待要上前,趙瑀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輕輕搖了搖,「相公,該啟程了。」


    一聲相公讓李誡的怒火化為烏有,他看了一眼溫鈞竹,就勢拉起趙瑀的手,「娘子,咱們走!」


    他竟然抓住了自己的手!


    驀然間心頭亂跳,趙瑀仰頭望著李誡,周圍一切聲響仿佛都消失了,什麽也感覺不到,甚至忘卻旁邊還有溫鈞竹和張妲的存在,隻有他掌心的溫熱,透過緊貼的肌膚一點一滴滲透過來。


    趙瑀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上的馬車,也不記得自己是否與張妲道別,她木木呆呆的,直到車外傳來李誡的歌聲。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莫將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歌聲中,是天地也無法拘束的自由灑脫,充滿了對未來的向往。


    趙瑀撫著左手,笑容中帶著喜悅。


    蔓兒笑眯眯說道:「太太,奴婢還從來沒聽過李哥唱歌呢,可見他真的是高興。」


    趙瑀莞爾一笑,「我也是頭一迴,他唱的還挺好聽。蔓兒,你還是叫我嫂子吧,也別以奴婢自稱,咱們權當姑嫂可好?」


    「不成。」蔓兒頭搖得和撥浪鼓差不多,嘻嘻笑道,「現在家裏人少不覺得,往後李哥……老爺官越做越大,家裏肯定會奴仆成群,亂了規矩可不行。說起來是奴婢的疏忽,叫慣了忘改口,您別誤會什麽,也千萬別罰奴婢呀!」


    趙瑀到底對她存著戒心,聞言不覺寬慰,反而覺得這丫頭心機深了點,更不好說別的,隻笑道:「你幫我甚多,我怎麽會罰你?」


    說話間,馬車猛然一頓,停了下來。


    隻聽李誡不悅道:「你這丫頭怎麽迴事?看也不看就橫衝過來,真撞傷了你,我們就成冤大頭了!」


    尖利的女聲十分刺耳,「小姐,我是榴花,小姐,你出來見見我——」


    趙瑀皺起眉頭,吩咐蔓兒打開車簾。


    榴花跪在車前,挎著小包袱,雙手扒著車轅,臉上汗津津的,混著塵土,黑一道白一道,形容狼狽極了。


    看到趙瑀,她立即膝行上前,接連哭喊:「小姐,帶奴婢走吧,奴婢原本就是您的陪嫁丫頭,都怪奴婢的娘自作主張找人給奴婢換了院子,又扣著奴婢不放,才沒跟您一起出嫁。」


    趙瑀默然盯著她,李誡兩眼望天,甩著馬鞭玩,蔓兒好奇地看看她,又看看趙瑀。


    沒人理她,令人尷尬的寂靜中,她的哭聲慢慢小了。


    榴花吃不準趙瑀的意思,怕她不帶自己走,忙不迭道,「奴婢求到老太太麵前,老太太叫奴婢去問大太太,奴婢剛從大太太那裏趕來。大太太同意了的,您若不信,隻管去問。」


    榴花心大,並不忠心,趙瑀早就知道的,且她是趙家家生子,老子娘並一眾親戚都在府裏當差,和趙家是千絲萬縷扯也扯不開的關係。


    趙瑀根本不想帶她走,但她提到了大太太……,趙瑀下意識地看向李誡。


    李誡微微點點頭。


    趙瑀便說:「你的身契呢?」


    榴花一愣,半晌才不情不願從懷中拿出身契。


    趙老太太應不會主動給賣身契,想來是母親討要的,可恨這丫頭還掖著藏著,竟想糊弄自己。趙瑀自嘲一笑,看來是過去自己性子太過溫和,慣得她無法無天,不將自己放在眼裏。


    趙瑀讓蔓兒收好身契,溫和笑道:「既如此,你便隨我來吧。」


    榴花大喜過望,提著裙角就往車內鑽。


    「等等!」趙瑀喝住她,「車內沒有地方了,你坐外頭的車轅上。」


    夕陽西沉,隔著車簾望去,不遠處的村莊內炊煙嫋嫋,昏鴉翩翩,驛道上車鈴聲脆響,嘚嘚的馬蹄聲夾雜著車夫的吆喝聲和甩鞭聲,不時傳入趙瑀的耳中。


    莊稼地裏,幾個農夫扛著鋤頭迴村子,不時互相說幾句今年的收成,道旁阡陌上三五成群的孩子忽啦啦地跑來跑去,嘰嘰喳喳鬧著笑著……


    趙瑀長於閉塞的內宅,乍然來到這處處充滿生機的廣闊鄉土之中,隻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溫馨舒暢。


    榴花指著前方大喊起來,「小姐,驛站、驛站到了!」


    看著她幾乎是喜極而泣的麵容,趙瑀輕笑了下,「坐進來吧,擦擦臉。」


    昨夜一場雨過後,今日天晴無雲,炎炎夏陽曬得黃土驛道都有了龜裂紋,車輪滾、馬蹄跑,揚起的塵土飛得老高。


    榴花雖是丫鬟,可過的也和普通人家的姑娘差不多,何曾受過這樣的苦?一日風吹日曬下來,幾乎沒將她給烤幹了,俊俏的瓜子臉也成了苦瓜臉,一身新衣成了灰撲撲的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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