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緩緩籲出口氣,麵上又恢複往常的平和,「她的手伸得太長了,須得給她找點兒事做做,近來皇上身體不好,我明日進宮和母後說說,讓她去南山禮佛祈福去。你方才要給趙氏塞人,是不是也與此有關?」


    武陽笑了,笑容裏透著天真:「沒有啊,我是真想給趙氏撐麵子。母妃知道的,我最討厭把女子不當人的人家,趙老太太明明也是個女人,卻以作踐女人為榮。我看她家不順眼了,有機會踩一腳,當然不能放過。」


    王妃狐疑看了她一眼,「你做事有分寸就好,李誡是你父王要重用的人,別因此讓他們之間生了間隙。」


    因要交接差事收拾東西,蔓兒沒跟著趙瑀迴來,但身契當晚就送到了李誡的院子。


    李誡捏著身契,深深思索良久,交給趙瑀,「收著吧,省得再買丫頭了。」


    趙瑀覷著他的臉色,斟酌問道:「蔓兒來了,我該用什麽身份待她?」


    「她不是來做丫鬟的嗎?你是主子啊。」


    「可她叫你哥哥……」


    「叫爺爺也沒用。」李誡道,「該怎麽使喚就怎麽使喚,不能亂了上下關係,不然以後再有人進來怎麽管教?你可以對她好點,但該有的架勢還得有,不然主子沒威嚴,可管不好下頭的人。」


    趙瑀聽了,吊著的那口氣終於吐了出來,「嗯,我知道怎麽待她了,先前還以為你們情分很深,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李誡腦筋轉得快,立即問道:「什麽情分深?」


    「就是……你們相識於微末,你又救過她,一同入府,我以為,以為你們關係不一般。」


    李誡訝然失笑,「什麽啊,還好你明說,不然這誤會可大了,我是救過她,也就是比別人熟點兒而已,哪有什麽情分不情分的?」


    趙瑀臉一紅,喃喃道:「是我誤會了。」


    李誡思忖片刻,也將心中困惑說出來,「你怎麽看溫鈞竹?」


    怎麽看溫鈞竹?這句話問住了趙瑀,她小心看了李誡一眼,暗自揣測他的用意。


    成親第一日,妻子前未婚夫就來堵門,任何人都會惱火。別看他嘻嘻哈哈和自己說頑笑話,好似毫不在意,其實心裏還不定怎麽膈應。


    他一準兒不喜溫鈞竹。


    然而溫家百年望族,溫鈞竹的父親是內閣首輔,朝野上下頗有威望,與其交惡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李誡的脾氣她也看出來了,眼裏心裏隻有晉王爺一人,其他人一概不當迴事兒,若真惹怒了他,他才不看對方是誰,定然對著幹。


    她不能讓李誡去和溫家這座大山硬碰硬。


    所以她斟酌著說道:「我與他不是很熟,具體也不知如何說,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是個君子。」


    前一句話李誡聽了挺高興,後一句就有些吃味了,「君子能幹出逼人和離的事情?」


    他果然恨上溫鈞竹了!趙瑀忙笑道:「溫公子年輕氣盛,從小又順風順水的沒遇到過什麽挫折,乍然生變,一時亂了分寸也是有的。不過他溫文爾雅,行事一貫坦蕩,是高風亮節的君子,也是值得一交的朋友,你別和他起了間隙才好。——再者,他說他的,我也沒答應他啊。」


    她沒口子誇溫鈞竹,李誡渾身不自在,又不願意讓她看出來,正別扭著,忽聽到最後一句,頓時滿腹不悅消散大半。


    李誡笑道:「我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不會因此和溫鈞竹結怨,你放心,我也是有分寸的人。」


    趙瑀微微放下心,「那就好,我雖不懂官場上的往來,卻也知道朋友越多越好,俗話還說一個好漢三個幫呢,你若能與他化幹戈為玉帛,往後官場上也有個照應。」


    李誡隻應付似地笑笑,沒有接她的話頭,思忖片刻,覷著她的臉色問道:「你……對他沒點兒別的想法?」


    趙瑀坐直身子,袖子下的手握了起來,「此話怎講?」


    「那個,我是說……你別多心啊,我就是不放心問問。」李誡有點心虛,又有點惴惴,訕笑道,「你們議過親,如果不是王府宴會那場意外,你應該是他的媳婦兒。呃,我看你對他也挺欣賞的,如果你對他有念想,直說就行。」


    趙瑀萬沒想到他竟會猜疑自己,心頭一點點發涼,許久未曾有的淒涼無助的心緒又襲了過來,仿若被人拋棄在荒野古廟之中,闃無人聲,隻聽見外頭夏蟲的哀鳴聲。


    此時她連歎息也沒有,隻木然看著李誡,嘴唇嚅動,「原來你也認為我是水性楊花不守婦道的女子。」


    李誡臉色驟變,從椅子上一躍而起,「砰」一聲膝蓋磕到桌角,疼得他不住倒吸氣。


    他呲牙咧嘴揉著膝蓋,慌慌張張說:「沒有,我絕對沒那意思,我說錯了話,你別當真!」


    趙瑀神色黯然,眼中一片蒼涼,「你是好人,我知道的,無心之言,我也知道的,可往往這種無心之言,才更能顯露出人真實的想法。」


    她聲音平靜得好似一潭死水,毫無波瀾,卻在李誡心中掀起軒然大波。


    「我真的半點說你不好的意思,我就是怕你覺得嫁給我委屈,才想問問你是不是對溫鈞竹餘情未了。如果你喜歡他,咱們大可和離你去嫁他,如果你不喜歡他,咱們就踏踏實實過日子。」李誡急得滿頭冒汗,不停解釋,「哎呀,你別哭,我就是拿不準你的心思才問你的。」


    趙瑀聽了更加失望,「你就是對我生了疑心,我早就說過我願意嫁你的,為什麽你不信?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我拒絕了他,你卻還懷疑我和他有染?不住試探我,你這是在羞辱我啊!你不是拿不準我的心思,你分明是信不過我,或者說,你一開始就沒相信我這個人。」


    李誡怔住了,她似乎說得很對,又似乎哪裏不對,但他無法反駁,他腦子亂極了,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口中都泛著苦澀酸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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