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藏藍色的天空中,懸著一輪玉盤似的冰月,銀輝如水銀瀉地般鋪了下來,映得萬物如夢似幻。


    靄靄瑞光下,十多來桌席麵將小院占得滿滿的,大幾十號人,有的說笑打諢,有的劃拳罰酒,還有的串席位套交情,確是熱鬧非凡。


    李誡提壺挨桌敬酒,魏士俊看他著實喝了不少,忙和唐虎把他拉到一旁,「少喝點,當心醉成爛泥,新娘子不讓你入洞房!」


    李誡身上酒氣很重,聞言滿不在意說:「這點酒灌不醉我,今兒高興,我要喝個痛快。你們也得給我喝好,咱們喝他個一醉方休,誰不喝躺下誰不許走!」


    魏士俊無奈地和唐虎對視一眼,得,這位已經喝醉了,都忘了晚上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幹!


    他們把李誡架到西廂房醒酒。


    待他二人出去,李誡睜開眼睛,眼神清明,根本沒喝醉。他輕輕歎了口氣,那麽多酒下去為何還是不醉?


    他把手墊在腦後,洞房?可能嗎……


    魏士俊在院子裏幫忙招唿著賓客,忽見院門外站著一個人。


    這一看,差點驚得他把手裏的酒杯扔了——溫鈞竹!


    李誡和趙瑀的親事,他多少也知道點緣由,可溫鈞竹來幹什麽,總不是來恭喜的吧?


    他一拽唐虎,「有人砸場子來啦!」


    唐虎一擼袖子,「誰?」


    魏士俊急急道:「李誡媳婦兒的前未婚夫溫鈞竹,我家和他家過從甚密,我不便出頭,你把他打發走,快快!」


    唐虎嘎巴嘎巴捏幾下拳頭,「交給我了。」


    魏士俊在後直跳腳,「他是個文弱書生,你別把他弄傷啦!他也不是壞人,誒,你問清楚了再下手。」


    滿院的紅色刺痛了溫鈞竹的雙目,陣陣的歡笑聲攪得他一陣耳鳴頭眩,連日趕路,已讓他身體疲倦到極限。


    溫鈞竹深深吸了口氣,強撐著邁進院門。


    然腳還沒落地,就被人攔了出來。


    唐虎挑釁般地說:「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溫鈞竹。」


    「沒給你下帖子,請迴!」


    溫鈞竹神色情疲憊,眼睛卻很亮,他一字一句說道:「我找李誡,閣下何人?」


    「鄙人唐虎,李誡沒空見你,他正忙著洞房。」


    溫鈞竹的臉刷地變得慘白,身子晃了晃,軟軟地倒向一旁。


    魏士俊從角落裏躥出來,「你怎麽把他弄暈了?」


    「我一根手指頭都沒碰他!」


    「快把人扛走,趕緊找個客棧安置他,別讓李誡知道。」


    送走了最後一班賓客,李誡的小院也漸次安靜。


    婚禮所有的儀式皆已完成,趙瑀盤膝坐在炕上,看著煌煌燃燒的龍鳳喜燭,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昨日還為趙家女,今日已是李家婦。


    自此,趙家那些規矩再也管不到自己,老太太再也不能逼迫自己了!趙瑀心裏一陣輕鬆,恰似掙脫了囚籠般的暢快愉悅,擁有的,是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和向往。


    李誡推門而入,頭發濕漉漉的,應是剛洗過。


    「水燒好了,浴桶在西廂房,累了一天,你去洗洗吧。」他坐在炕沿兒上,身上帶著輕微的酒氣和皂角的清香,還有陣陣涼意。


    趙瑀說:「你用冷水洗的?」


    李誡點點頭。


    「喝過酒不要用冷水洗,對身體不好,以後不許了。」


    李誡笑道:「遵命,娘子!」


    趙瑀心撲通撲通亂跳幾下,快步去了西廂房。


    夜深沉,四周煞是寂靜。


    小院隻他二人,嘩啦啦的水聲聽上去格外的響。


    李誡躺在炕上,一手墊在腦後,一手漫無目的從被褥上劃過。


    那是趙瑀剛才靠坐的地方,上麵似乎還留存著她的體溫。


    被麵是用上好的絲綢縫製而成,柔軟光滑,花紋處,些許的凹凸又帶來異樣的觸感。


    指腹傳來一股麻酥酥的感覺,癢得很,好像有一隻毛茸茸的貓爪子在心底最深處輕輕撓了一下。


    水聲愈發響了。


    他的喉結動了下,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窗外。


    窗子大開著,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恰好能看到院子裏的西廂房,昏黃的燭光,影影綽綽的背影。


    他翻了個身,將被褥揉成一團抱在懷中。


    水聲停了,趙瑀用細棉布巾子托著長發,款步而來。此時暑氣未消,天氣仍有些悶熱,她穿的還是輕薄透氣的夏裝,衣衫下隱約可見她窈窕的身姿。


    石榴紅輕容紗對襟褙子,朱紅抹胸,杏紅紗裙,穿在趙瑀身上,一絲肌膚也不多露,卻有一種含蓄的誘惑。


    李誡冒出個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念頭:莫非她對今晚也是有所期許的?


    趙瑀看過來:「你抱著被子做什麽?」


    「沒……啊,」李誡移開目光,佯裝收拾被褥,「天熱,我想你用不著蓋被子。」


    如今還未入秋,這些錦被也就是應個景兒,著實用不著鋪蓋。


    「你收吧,我不用。」


    趙瑀表情同樣不太自然,她穿這身出來自己也覺得難為情,奈何就這一套新寢衣。而母親千叮嚀萬囑咐今晚務必都要裏外一新,否則不吉利。


    可他會不會覺得自己不尊重,舉止輕佻?趙瑀偷瞄他。


    李誡目不斜視,一條腿支地斜坐炕沿,正專心疊著被褥,根本沒往這裏多看一眼。


    真是自作多情!趙瑀麵皮發燙,不好意思過去,便坐在對麵的椅子上擦頭發。


    李誡失笑,「笨手笨腳的,都快把頭發扯斷了,自己沒動過手吧?來,我給你擦。」說著,他從趙瑀手中接過棉布巾子,站在椅子後麵給她絞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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