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瑀不在意地笑笑,邊倒茶邊說:「你逼著老太太出了兩千兩銀子,她心疼得一日沒吃下飯,哪裏還有心思給我布置?我一想到就要離開趙家,高興得睡覺都要笑出來,這點子小事也不在乎了。」


    「哦?看來你很盼著成親?」


    趙瑀臉一紅,將茶杯往桌上一放,輕輕吐出四個字,「明知故問。」


    昏黃暗紅的燭光,給她的臉頰染上一層淡淡的緋色,美麗而朦朧。


    李誡不知怎的心頭一動,竟然紅了臉,過了一會兒才問:「你是願意嫁我的?」


    趙瑀很是奇怪,反問道:「先前就說過願意的,你這是怎麽了?」


    李誡很想問問她對溫鈞竹怎麽個意思,可現在卻問不出口,不知為何,他有點害怕。


    問了,難免讓她尷尬,女孩子都愛胡思亂想,如果她認為自己猜忌她,這事也許會成為兩人之間的疙瘩;不問,心裏堵著這口氣,上不去下不來,憋得他難受。


    他更怕從她口中聽到自己不想聽的答案,如果真是那樣,兩人的親事就是一樁笑話!


    趙瑀看他神色猶豫不定,知道他定然是有事,便靜靜等著他開口。


    直到茶涼了,李誡才說:「咱倆出身天差地別,若不是意外救了你,大概一輩子咱倆也不會認識,更別提成親了。你願意嫁我,是感激多過喜歡,對吧?」


    趙瑀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迴答。她對李誡充滿感激和愧疚,但是喜歡……她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她看出了李誡的擔憂和緊張,想說句「喜歡你」安撫他,但是她不願意騙李誡——她已經從李誡身上得到太多太多,再欺騙他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便是這一瞬的猶豫,李誡就已了然,勉強壓住波動起伏的情緒,咽下滿口的酸澀,拍拍手,滿不在乎笑道:「看你那難受勁兒,這有什麽不好說的?你肯做我名義上的妻子,已是我李家祖上燒高香啦!」


    名義上的妻子?趙瑀恍惚明白了他的意思。


    「對不起,我耽誤了你……你本是一片俠義之心,我卻利用你逃出趙家活命,我好卑鄙!」趙瑀不住道歉,越說心裏越難受,連聲音也變得嗚咽。


    「說什麽傻話,是我平白耽誤了你才對!」李誡想給她擦眼淚,手伸出又縮迴來,笑著勸她,「別說什麽自責的話,這事兒你沒錯,我極其樂意的。」


    他笑得很是得意,「你看,我出去當官,人家一瞧,呦嗬,這小子的夫人也是大家閨秀出身,嗯嗯,這小子有點本事,不可小瞧!——你給我撐麵子,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可千萬別說什麽對不起我的傻話了。」


    借與他成親逃出趙家,一直是趙瑀的心病,如今說出來,心裏痛快多了,得他安慰,又覺敞亮不少。


    她擦幹眼淚,想著還是把話說明白的好,「如果你今後有了心儀之人,大可和我明說,到時候和離也好,給我休書也好,我絕無二話。」


    李誡端起茶杯遮著唇邊的苦笑,「以後再說吧……你也一樣的,如果有人,唉,我必會成全你們。」


    趙瑀搖搖頭,「若和你分開,我就不打算再嫁人了。」


    李誡訝然看了她一眼,正要細問,忽見趙瑀靠了過來。


    她的頭慢慢低下,似乎要靠在自己懷中。


    她這是什麽意思?心頭一陣急跳,李誡的嘴角不由自主翹起一個非常漂亮的弧度。


    卻見趙瑀指著胸口說,「你衣服破了。」


    笑容凝固,李誡僵硬地低下頭看看,胸襟處一個小口子,看樣子是被樹枝之類的劃破的。


    「哈、哈哈……那個,的確是個口子……」


    趙瑀迴身拿過針線笸籮,「你站起來,我替你補補。」


    李誡個子高,趙瑀還未長成,個子堪堪到他的肩膀。


    趙瑀舉著胳膊,很是認真地縫補,袖子落到臂彎中,露出她瑩白如玉的皓腕,在水紅色紗衣的襯托下,越發顯得白中透紅,潤膩無比。


    還有她身上淡淡的香氣,李誡不知道是什麽香,聞起來很舒服,竟比什麽龍涎香、沉香都要好聞。


    雖然知道這很唐突,他還是彎下腰想要離她更近一點。


    「你別動,馬上就好!」趙瑀摁著他的肩膀,不方便拿剪子,就用牙輕輕要咬斷線頭,末了用手給他平整下衣服,抬頭笑道,「好啦。」


    李誡的麵孔近在咫尺,二人幾乎要碰上。


    一瞬的呆滯過後,兩人分別火速後退幾步,趙瑀拿起桌上的茶杯,結結巴巴說:「我、我去給你倒水。」


    李誡點點頭,麵上還算平靜,耳朵根兒卻泛紅。他側過身不敢正視趙瑀,掩飾般地翻著桌上的畫冊子,似乎在看,但神情明顯的心不在焉。


    幾息過後,他的眼神漸漸發直,神色變得極其古怪。


    一幅幅神仙打架的畫麵赫然入目,人物栩栩如生,就像活了一般,且繪製精良,纖毫畢現,叫人想看不清楚都不行。


    剛剛平複的心又開始躁動,渾身的血液沸騰著,山唿海嘯般咆哮起來。


    李誡慢慢捂住了嘴。


    趙瑀端著茶過來,見他傻愣愣地看著冊子發呆,好奇說:「這畫冊子好看嗎?我母親給的,讓我好好看,我還沒來及看裏麵是什麽。」


    說著,她就要去拿。


    李誡啪地合上畫冊,「沒什麽好看的。」


    卻是晚了,趙瑀已經看到了。


    縱然再不經人事,此時她也知道這冊子畫的是什麽,頓時羞得一張俏臉幾欲滴血,小腳一頓,「哎呀」一聲雙手掩麵躲進了內室。


    珠簾晃個不停,李誡慢慢地笑了一笑,笑容沒展開到最大,嘴角又耷拉下來。


    他默然將冊子揣進懷裏,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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