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阿耶荒唐,但如此荒唐還是始料未及。


    他雖不想娶何婉蕙,但打小的情分不能抹煞,對表妹的遭遇很是憤慨,沉下臉道:「聖人也太過了,我去勸諫一二。」


    「你還道那小狐魅是被強迫的?」賢妃冷哼了一聲,對屏風外喊道:「春藤,你進來!」


    片刻後,一個小黃門拄著根竹竿,一瘸一拐地拐進來,向尉遲越行禮:「奴拜見殿下……」


    賢妃沒好氣地道:「你來告訴殿下,今日究竟是怎麽迴事!」


    那小黃門臉頰高高腫起,顯是叫主人狠狠責罰了一頓,此時說話還不太利索,大著舌頭道:「啟……啟稟殿下,今……今早奴……奴奉娘娘之命,送……送何家娘子……」


    賢妃一個眼刀子扔過來,小黃門嚇得一哆嗦:「何……何家狐魅,奴奉命送她出宮,行至右藏庫附近,何……狐魅忽然說要去看太液池的蓮花,奴便在車旁候著,候……候了半日也不見她迴來,奴心裏著慌,便去園子裏打聽,才知道原來那狐……狐魅在池邊彈琵琶,聖人那會兒在麟德殿,聽見琵琶聲就下了樓……」


    他撫了撫腫成半透明的臉頰,噙著淚道:「一來二去,不知怎麽的入了港,聖人就把那狐魅帶迴仙居殿去了……」


    尉遲越聽他言語粗俗,眉頭擰得更緊了。


    賢妃揮蒼蠅似地揮揮手:「退下吧!」


    轉頭對兒子道:「三郎,你要不信,再去傳園子裏的黃門、宮人問問。」


    尉遲越這會兒是不信也得信,這些細節小黃門不敢胡編亂造。


    何婉蕙出宮不用經過禦苑,提出要去看蓮花已經十分蹊蹺,何況還帶著琵琶去賞花,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


    他知道這表妹一向有幾分愛慕虛榮,但他上輩子隻當是女子的一點小心思,覺得無傷大雅,便一笑置之。


    他做夢也想不到,她竟會做出這等事來。


    賢妃越想越氣苦,眼睛裏又湧出淚來:「你阿耶這麽多年何嚐動過我一根指頭?如今倒好,為了那狐魅,多年情分也不顧了,竟打得我這樣狠!他還將你阿娘踹翻在地……」


    一邊說一邊將高高的中衣領子往下扯了寸許,給兒子看脖子上的指痕:「還想掐死我!」


    雖說是她想掐死何婉蕙在先,不過這就不必讓兒子知曉了。


    賢妃膚色白,那指痕觸目驚心,尉遲越見生母如此,甚是不落忍,想起表妹,太陽穴便突突地跳。


    他兩世為人,就沒遇上過這麽糟心的事。


    就在這時,有黃門稟道:「啟稟殿下,娘娘,五皇子殿下來了。」


    不等尉遲越說什麽,賢妃已經淒淒切切地喚起來:「五郎,五郎,你阿娘要被磋磨死了……」


    尉遲越捏了捏眉心:「五郎還小,這些事不宜同他說。」


    郭賢妃道:「我不說,他難道就不知道?闔宮都傳遍了,你阿娘還是從德妃那兒聽來的呢!」


    想起德妃巴巴地趕過來,含沙射影、夾槍帶棍地奚落她,賢妃哭得差點昏厥。


    太子一想,也是這個道理,皇帝和何婉蕙也沒避著人,這事是瞞不住的。


    尉遲淵已經快步走了進來,向太子和賢妃行禮,然後問道:「阿娘的心疾無礙吧?」


    郭賢妃拉住小兒子的手:「五郎,若不是有你和你阿兄,阿娘早不苟活了,死了倒還清淨!」


    尉遲淵的臉色也是冷冷的:「阿娘別說喪氣話。」


    他在入宮的路上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摸清楚了——皆因太子殿下嚴正,沒人敢去東宮嚼舌根,故而尉遲五郎的消息還比兄長靈通些。


    他雖日常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但自家攤上這麽大的醜事,也沒什麽看戲的興致,隻覺膩味得很,與兄長對視一眼,兩人都深深歎了口氣,這叫什麽事!


    尉遲越仍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幼時單純善良的小表妹,長大後會變成這樣?


    賢妃看兒子神色,便知他還在為何婉蕙惋惜,冷哼了一聲道:「她那阿娘那老狐魅便不是好東西,從你養在皇後娘娘宮裏時便起了歪心思,一心要那小狐魅攀龍附鳳。」


    她頓了頓道:「你還記不記得你得天花那陣子,那小狐魅見天地往你殿中跑?」


    尉遲越一怔,他幼時嫌女兒家麻煩,與何家表妹也算不上親近,是得天花那段時日的陪伴,才讓兩人親近起來的,莫非這其中還有貓膩?


    賢妃道:「就是那老狐魅出的主意!那小狐魅五歲上便出過花子,她知道不會再得,這才放心大膽地攛掇她去陪你,那小狐魅起先打死也不肯呢……」


    她捏著嗓子學何九娘幼時的聲氣:「說‘阿蕙怕,表兄好駭人,阿蕙不要滿臉麻子’,老狐魅好說歹說,告訴她出過一次便不會再得,她這才大著膽子去的……」


    尉遲越蹙起眉,他記得那時生母和姨母發現表妹在他殿中,嚇得手足無措,連忙將她抱出去,一邊喊宮人去請醫官,若非他們如此作態,他也不會以為何婉蕙不曾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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