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越手臂鬆了鬆,隨即將她勒得更緊,嘴唇在她後脖頸蹭來蹭去:「這兩條胳膊不聽我使喚,隻有勞駕小丸多擔待點了。」


    沈宜秋叫這沒臉沒皮的男人鬧得沒了脾氣,索性不再理他。


    月光透過窗紗灑了一地,中夜寂寂,蟲聲也漸漸稀了,隻有更漏時不時發出一聲輕響。


    尉遲越感到懷中人繃緊的脊背漸漸鬆弛,唿吸慢慢變沉,也安心地闔上了雙眼。


    以前他抱著她,總有那麽點不踏實,仿佛踩在雲上,行在夢中,生怕哪一日驚醒過來,這一切全都隻是水月鏡花。


    直至今時今日,這重來的一世終於不再是空中樓閣。


    ……


    翌日,沈宜秋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醒來時尉遲越早就不在了。


    想起昨日的事,她仍舊有些恍惚,怔怔地躺了會兒,也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麽滋味。


    她以為自己會一夜無眠,誰知被尉遲越那樣摟著,片刻便睡著了,不知做了什麽夢,醒來還覺心頭殘留著暖意。


    正瞪著帳頂發呆,素娥捧著衣裳走進來,輕輕喚她:「娘子醒了麽?」


    沈宜秋答應了一聲。


    素娥將衣裳擱在一旁,撩起紗帳,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奴婢伺候娘子沐浴更衣吧,殿下早晨出門時吩咐過,今日邵侍郎迴京,請娘子去前院一同用午膳。」


    沈宜秋早知舅父要從東都迴來,大約就在這幾日抵京,卻不料今日就能相見,不由喜出望外,立即坐起身。


    隨即她迴過味來,尉遲越這廝奸詐可惡得很,她便是有一肚子的氣,當著舅父的麵也不好發作出來。


    為免親人擔心,她還得裝沒事人,照舊與他舉案齊眉。


    可她明知如此,也不可能放著舅父不見,隻得下床沐浴更衣。


    剛從後殿中走出來,湘娥便端了早膳來,笑著道:「殿下說娘子今日一定起得晚,叫奴婢們將粥湯煨著,待娘子起來先墊墊肚子,免得又犯胃疾。」


    素娥道:「殿下真是體貼我們娘子,想得這樣周全!」


    沈宜秋聽他們一搭一唱,又好氣又好笑,一覺醒來,身邊最親近的兩個婢子竟都倒戈了,頓時有種眾叛親離的淒涼之感。


    不過她向來不會和自己的肚腹過不去,坐下用了點蓮葉羹和小半碗粳米粥,隻覺腹中暖暖的,十分熨帖。


    用罷早膳,她換上見客的衣裳,梳妝停當,便去了前院。


    到得堂中,舅父邵安已經先到了,正和尉遲越相對坐著飲茶談天,氣氛十分融洽溫馨。


    見到沈宜秋,邵安立即起身行禮,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沈宜秋忙道:「舅父請坐,此處沒有外人,敘家人禮便是。」


    尉遲越聽到「沒有外人」數語,嘴角不覺揚起,得意之色盡顯。


    沈宜秋看在眼裏,有心瞪他一眼,忽然瞥見舅父正笑嗬嗬地瞧著她,隻得作罷。


    她接著道:「在靈州累得表兄身負重傷,一直想當麵向舅父舅母請罪。」說罷便要行大禮。


    邵安哪裏敢受:「抵禦外侮、扞衛疆土是犬子本分,娘娘如此,叫仆情何以堪。」


    他說著,眼中帶了點潮意;「聽聞娘娘被困險境,仆與拙荊不知如何是好,幸而娘娘吉人天相,否則仆等無顏麵對三郎與舍妹的在天之靈。」


    沈宜秋連忙勸慰道:「舅父切莫傷懷。」


    尉遲越道:「未曾保護好小丸,有負舅父舅母之托,是我之過。」


    邵安道:「殿下言重,娘娘能脫險,全仗殿下奮不顧身帶兵援救。」


    三人入了座,沈宜秋與舅父敘罷寒溫,又道:「許久不見舅母,這向可好?」


    邵安道:「拙荊今日本來要同來的,奈何在迴京路上偶感風寒,不曾痊愈,生怕過了病氣給娘娘,待痊愈後再向娘娘請安。」


    沈宜秋道:「旅途辛勞,請舅母好生將養。」


    尉遲越在一旁插嘴道:「待表兄養好傷,與表姊一同迴京,我們一家人再好好聚一聚。」


    沈宜秋瞟了他一眼,這廝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先前當他真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聽他一口一個舅父、表兄隻覺他乖巧得很,如今再看,隻覺他心機深沉、老謀深算。


    尉遲越時時留意著娘子臉色,哪裏猜不到她心思,故意往她身邊挪了挪,虛攏攏地攬了她肩頭:「舅父閑時多來走動,我與宜秋兩人也冷清。」


    兩人本就連榻而坐,眼下幾乎捱在了一起,邵安以前見他們便是這般如膠似漆,見外甥女垂眸不語,臉頰泛紅,隻當是小女兒情態,暗自發笑,看他們這副模樣,哪裏冷清了。


    沈宜秋牙根發癢,但當著舅父的麵又不好顯露出來。


    尉遲越見時近正午,便令黃門去傳膳。


    三人用罷午膳,又飲了會兒茶,邵安想告辭,太子道:「有勞舅父稍待一會兒,有件事要勞煩舅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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