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什麽,何曾越是小心謹慎地迴話,莫小豐對他的疑慮不僅沒有絲毫的減少,反而更加深了幾分。索性舊事重提,問道:"記得與何先生初次見麵時,你曾說過,是沈七襄要你們到距洛陽城百裏之外的伏戲山砍柴的,而偏偏太原公一行在山間遭遇大股歹人行刺,你不覺得過於巧合了嗎?”


    "小民不明白禦史的意思。因為洛陽附近的山林經過常年砍伐,已無可用之材,沈公子才命我等遠赴百裏之外伐薪,巧遇欽使遇刺,也是吾兒常恭奮力殺退刺客,才使欽使無虞的呀!"何曾滿臉的迷惑不解,提醒莫小豐道。


    “不勞何先生提醒,我自然記得是常恭危急關頭出手相助,才使太原公脫離困境的。"莫小豐說著,語氣突然變得犀利了起來,"但是,如果不是有人串連召集,散處各地的西朝諜候何以會聚集起數十人眾,公然攔截欽使的隊伍呢?有人指證沈七襄係製造事端,殺害楊待封從事的主謀,若是和此事聯在一處,那麽你會不會就是那個受沈七襄之命出城召集人馬,密謀行刺欽使的幫兇呢?"


    何曾坐立不住,"撲通”一聲再次跪倒在地,帶著哭腔叫道:"禦史明察,小民從未做過違反朝廷律法的事啊!"


    "嗬嗬,你若安守本分,為何早在兩年前,官府就要在‘薪傳堡'安插眼線監視於你?”


    何曾求助地看向封元量,見他有意別過了臉,失望地衝上叩頭道:"禦史有所不知,自侯司空鎮洛以來,洛陽方圓數十裏內,凡是上百戶聚居的堡塢,皆有受官府秘密招募的眼線,非止'薪傳堡'一處啊!"


    莫小豐一怔,目光也移向了封元量,見他微微點了點頭,遂知何曾所言非假。


    但他既動了要詐逼何曾吐出實情的念頭,決不會因此而住口,便抄起驚堂木,重重一拍,沉聲喝問:"大膽刁民,還敢狡辯!你既早知魯福生為官府招募,先前問你時為何故作不知?魯福生使迷藥迷倒兩名女子,卻隻將一人送往淩波橋碼頭向上峰交差,是否受你指使?”


    何曾急得搖頭晃腦地否認,口中支支吾吾地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莫小豐見他如此,心知他已被自己逼問得亂了方寸,卻依然不肯給他喘息的工夫,話鋒一轉,說道:"魯福生是否係受你指使迷拐民女,用不了多久自然會真相大白的。現在,我要你提供能夠證明沈七襄並沒有參與殺害楊待封從事的確鑿證據,你願意嗎?"


    何曾脫口而出道:“是城安司的一名吏員殺了楊從事的。"


    "你怎麽知道?”


    “是我親眼所見。"


    “哦?當時的情形如何,你詳細說一說。"莫小豐衝祖法古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筆錄何曾的口供。


    何曾定了定神,迴憶著說道:“今天早晨,依照與沈公子的約定,當我來到南市時,看到南市裏城安司正在辦差拿人。因為不知出了什麽事,我便躲在暗處觀望動靜。不久就看到一隊城安司的吏員押解著沈公子從市內走了出來,朝西南方向去了。沈公子一向和城安司過從甚密,今日怎麽反倒成了城安司押解的犯人呢?我大惑不解,便悄悄尾隨其後,想看看他們要把沈公子押往何處。


    出南市大約走了一刻鍾的光景,前麵的一行人拐進了一座裏坊,我認得,是歸善坊。"


    陪坐在側的封元量吃驚地嘟囔道:"歸善坊?城安司的人去那裏做什麽?”


    因見莫小豐詫異地望向他,封元量忙解釋道:"歸善坊裏居住的大多是域外歸化的藩民,想不到楊待封在那裏還有駐所。”


    莫小豐沒有說話,隻衝何曾點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歸善坊裏住有我昔日的一位大主顧,對這座裏坊,我還算熟悉。尾隨他們進入歸善坊後,我意外地看見有兩名城安司的吏員押著沈公子正走進那位大主顧的宅院。”


    莫小豐雙眉一挑,插口問道:“你的這位大主顧叫什麽?哪裏人氏?”


    "他的漢名叫做穆懷堂,西域康國人氏,原是一位販馬的大商,因近年來朝廷嚴禁民間販馬,現閑居洛陽。"


    "唔,你接著說。”


    何曾臉上掠過一絲尷尬:"也是小民一時好奇,想瞧瞧城安司將沈公子押進穆氏宅邸要做什麽,便繞至院子另一側,攀上生長於院牆邊的一棵大樹,向院內張望。不料正看到侍立在楊從事身後的一名城安司吏員拔刀刺進了他的後背,押解沈公子的兩名吏員隨即把沈公子摁倒在地,大聲驚唿道‘沈七襄殺人了',分明就是事先商量好了,要陷害沈公子。”


    “你是說,城安司吏員殺害楊從事就在穆氏院內?可曾看見穆懷堂?"


    “如今迴想起來,應是沈公子一被押解進穆宅,兇手就拔刀刺殺了楊從事。我當時受到驚嚇,一不留神險些掉下樹來,暴露了行藏,隻得落荒而逃,不曾留意穆懷堂是否在院內。"何曾搖頭答道。


    莫小豐與祖法古對視了一眼,兩人幾乎同時說道:"派人火速捉拿穆懷堂來見。”


    天到掌燈時分,司空衙署的二堂內,隻剩下了莫小豐,祖法古二人在對坐等候消息。


    祖法古的目光從麵前幾案上攤開著的何曾已畫過押的供詞上移開,望著莫小豐問道:“主公要將這份供詞帶迴鄴都去嗎?”


    莫小豐搖搖頭:“暫時存放在你手裏吧,日後你或許用得上它。"


    盡管祖法古先前已隱約猜到,莫小豐之所以用嚴辭審問何曾,真正的用意是欲從何曾這個人證口中逼問出楊待封被殺事件的真相,進而掌握唐雙舉虛構案情,掩蓋楊待封實係西朝諜候的證據,可是,當他聽到莫小豐要將這份來之不易的供詞交給自己保管,以作為將來挾製唐雙舉,確保他人身安全的重要籌碼時,仍禁不住泛起一陣感動,由衷地勸莫小豐道:"主公今日既賣了唐雙舉一個麵子,答應將沈七襄帶迴鄴都去,在洛駐留期間就不要再出麵幹預此案了,一切盡交由法古來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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