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璜登基三十年後,落月的生命走到盡頭,這些年她相繼送別了許多人,早已沒了當初對死亡的恐懼。


    意識到自己大限將至後,落月先是妥善安置了謙安堂眾人,以免自己去後無人庇佑他們,然後將永璜叫到榻前,她還有許多話想和永璜講。


    或許在永璜與她的無數次一問一答中,永璜早已察覺出了她的異常,如今她要走了,不能再陪著永璜,想把自己所知的將來都告訴永璜,讓更多人能因此受益。


    她的容顏早已蒼老,可眼神依舊明亮,多年的病痛已經耗盡了她的生機,永璜唯有湊近了,才能聽到她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永璜已經淚流滿麵,許多年未掉過眼淚,此刻他清晰地認識到,額娘是真的要離開他了。


    落月斷斷續續說到了深夜,到了後麵,她已經沒了力氣,說一句就要喘息許久,直到將最後一句話囑托完,她才久違地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天快亮了,你早些迴去吧,別誤了早朝的時辰。”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落月想自己一個人度過,正如她當年孤零零地來到這個世界上一般。


    永璜心中惶恐不安,他直覺這應當是他與額娘的最後一麵,掙紮許久之後,他還是選擇尊重額娘的意願,走出謙安堂大門時,他久久凝望,想將額娘的麵容永遠記住。


    落月艱難地從病榻上爬起,將自己生前所有剩餘的書稿全部扔進了炭盆,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新釀的桂花酒潑灑在各處。


    不多時,謙安堂燃起熊熊大火,伴隨著衝天的火光,新的黎明到來了。


    聞訊趕來的永璜第一次在眾人麵前失態,又哭又笑形似瘋魔,他為落月的離開哭泣,也為落月的離開高興,想來額娘應該迴家了吧。


    永璜遵循落月的遺願,並未舉行隆重的喪儀,而是將她的骨灰撒進了大海裏,落月這一世被困深宮,也終於有了能再出去看看的機會。


    平定邊疆後,永璜開始大刀闊斧的改革,興農桑、審好惡、宣文教、立武備、明賞罰,大清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永璜並沒有延續海禁政策,而是大力發展造船業,越來越多的普通人踏上征程。


    幾十年夙興夜寐、殫精竭慮,終於換來國富兵強、百姓安樂,他的身軀再不似原先般高大,膝下隻有一子一女,可朝臣們卻不為大清繼位人選煩擾。


    綿恩和可可僧格一武一文,綿恩安邦定國,可可僧格富國裕民,早已成長為永璜的左膀右臂,早年可可僧格入朝參政時,也曾遭到過激烈的反對,可永璜執意如此,再加上可可僧格才幹卓著,朝臣們也慢慢閉上了嘴,後來朝堂上也出現了女官的身影。


    意識到自己精力不濟之後,永璜將皇位傳給可可僧格,自己則帶著皇後和貴妃走出紫禁城,去探索更遠更遼闊的地方。


    他早年便將除了伊拉裏皇後和富察貴妃之外的其他妃嬪妥善安置,或另擇良人,或成為女先生,或選擇出海,擁有新生活之後,她們時常給伊拉裏皇後和富察貴妃來信,分享自己的見聞。


    見識到天南海北的風光,永璜的心胸前所未有的開闊,此時他才真正理解,為何額娘那般向往自由。


    同他們一起出發的還有心蓮和永玨一家,他們最後選擇在一個氣候溫和的海島定居,心蓮的臉龐被炙熱的太陽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雖然頭發已經花白,身上卻散發著勃勃的生命力。


    永璋總說永玨是所有兄弟姐妹中最幸運的,幼時就能接觸到許許多多新鮮的事物,不用像他們當初一樣死讀書,無人拿規矩約束著,在這樣的環境下,永玨長成了陽光開朗的性格。


    就是這樣乖乖好孩子模樣的永玨,曾經做過一件“駭人聽聞”的事,震驚了當時整個大清,那就是把自己的長辮子剪了,而且不僅剪了自己的,還剪了自己一雙兒女的,甚至勸著心蓮也剪了頭發,變成了輕便的馬尾發型。


    當時永璜還在執政,對此頗為頭疼,在聽完永玨的解釋之後,果斷選擇了支持永玨的做法,綿恩和可可僧格帶頭附和,即便有幾位老臣都快要哭先帝了,口口聲聲違逆祖宗,都沒有改變永璜的決定。


    一場轟轟烈烈的剪辮子運動就此開始,永璜之所以選擇剪辮子,不隻是出於便捷的考慮,也是想借著剪去頭上的辮子,一點點剪去大清百姓心中的辮子。


    等到永璜退位時,剪辮子運動已經接近尾聲,開了這個頭,可可僧格又命禮部陸陸續續開展了許多移風易俗的運動,等到永璜遠行歸來時,大清已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意識到自己壽數不多,永璜選擇了落葉歸根,迴到熟悉的土地,見到舊日好友,無需多言,一個眼神就足以表達千言萬語。


    色布騰巴勒珠爾倒是精神矍鑠,和敬早兩年去了,他便獨自生活在公主府裏,兒孫們怕他孤獨,時時過來探望,遠在蒙古的親友逢年過節也會來瞧瞧他。


    碰過杯之後,色布騰巴勒珠爾一口喝幹杯中酒,“若放在幾十年前,我定然想不到大清會有這麽大的變化,你小子到底怎麽想出這些主意的,莫不是真能預知未來不成。”


    永璜輕打了他一下,語氣中帶著幾分玩笑,“我好歹是太上皇,你這說話也太不客氣了,當心我去和可可僧格告狀。”


    色布騰巴勒珠爾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我要收迴原先的話,你哪裏能預知未來,實在孤陋寡聞,太上皇又怎麽了,可可僧格可是剛說了,人人平等,我可不比你低一等。”


    永璜微微怔住,隨即笑開了,“是是是,人人平等,是我想左了,我給你賠罪,別跟我計較。”


    色布騰巴勒珠爾微微得意,隨即又長歎一聲,永璜不明所以,隻聽他道,“要是我能晚生幾十年就好了,定然要做出一番大事業,才不枉人世間走這一遭。”


    不隻是色布騰巴勒珠爾,“晚生幾十年”已經成了不少老人的心願和口頭禪,他們與大清共同成長,經曆了許許多多的變革,隨著時代的浪潮起伏,越來越多的人選擇不信命,改革後的科舉考試中每年都會有些白發蒼蒼的老人,他們始終沒有放棄。


    提起這個話題,色布騰巴勒珠爾滔滔不絕地講述著自己的規劃,眼中滿是對未來的期許,他轉頭去看老友,卻發現永璜已經停止了唿吸,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清穿之哲憫皇貴妃想長命百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包菜女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包菜女士並收藏清穿之哲憫皇貴妃想長命百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