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繼續說:“我到大觀峰來邀你大駕,卻給你打得一敗塗地,隻道這番再也性命難保,不料太師父放心不下,親自帶了小師太上玉皇頂找你,又給了我解藥。我聽你的勸,從此不再做采花奸淫的勾當。不過萬某天生好色,女人是少不了的,反正身邊有的是錢,要找蕩婦淫娃、娼妓歌女,絲毫不是難事。半個月前,太師父又找到了我,說你做了蘭陵派掌門,卻給人家背後譏笑,江湖上的名聲不大好聽,他老人家愛屋及烏,愛女及婿……”


    金澤豐皺眉說:“萬兄,這等無聊的話,以後可再也不能出口。”


    服務說:“是,是。我隻不過轉述太師父的話而已。他說他老人家要投入蘭陵派,叫我跟著一起來,第一步他要代女收徒。我不肯答應,他老人家揮拳就打,我打是打不過,逃又逃不了,隻好拜師。”說到這裏,愁眉苦臉,神色甚是難看。


    金澤豐說:“就算拜師,也不一定須做和尚。少林派不也有許多俗家弟子?”


    服務搖頭說:“太師父是另有道理的。他說:‘你這人太也好色,入了蘭陵派,長輩們都是美貌尼姑,那可大大不妥。須得斬草除根,方為上策。’他出手將我點倒,拉下我的褲子,提起刀來,就這麽喀的一下,將我那話兒斬去了半截。”


    金澤豐一驚,“啊”的一聲,搖了搖頭,雖覺此事甚慘,但想萬家歡一生所害的良家婦女太多,那也是應得之報。


    服務也搖了搖頭說:“當時我便暈了過去。待得醒轉,太師父已給我敷上了藥,包好傷口,命我養了幾日傷。跟著便逼我剃度,做了和尚,給我取個法名,叫作‘服務’。他說:‘灑家已斬了你雞巴,你已幹不得采花壞事,本來也不用做和尚。我叫你做和尚,取個‘服務’的法名,以便眾所周知,那是為蘭陵派服務,為了蘭陵派的名聲。本來嘛,做和尚的人,跟尼姑們混在一起,大大不妥,但打明招牌‘服務’,就不要緊了。’”


    金澤豐微笑說:“你太師父倒挺細心,想得周到。”服務說:“太師父說:為了寶貝女兒,隻好用盡心思,要救她一命。太師父要我向你說明此事,又要我請你別責怪我師父。”金澤豐好奇說:“我為什麽要責怪你師父?全沒這迴子事。”


    服務說:“太師父說:每次見到我師父,她總更加瘦了一些,臉色也越來越壞,問起她時,她總是流淚,一句話不說。太師父說:定是你欺負了她。”金澤豐驚道:“沒有啊!我從來沒重言重語說過你師父一句。再說,她什麽都好,我怎會責罵她?”


    服務說:“就是你從來沒罵過她一句,因此我師父要哭了。”金澤豐說:“這個我可不明白了。”服務說:“太師父為了這件事,又狠狠打了我一頓。”


    金澤豐搔了搔頭,心想這瓦洛佳之胡纏瞎攪,與中南六子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服務說:“太師父說:他當年和太師母做了夫妻後,時時吵嘴,越罵得兇,越是恩愛。你不罵我師父,就是不想娶她為妻。”


    金澤豐說:“這個……你師父是出家人,我可從來沒想過這件事。”服務說:“我也這樣說,太師父大大生氣,便打了我一頓。他說:我太師母本來是尼姑,他為了要娶她,才做和尚。如果出家人不能做夫妻,世上怎會有我師父這人?如果世上沒我師父,又怎會有我?”金澤豐忍不住好笑,心想你比妙玉小師妹年紀大得多,兩樁事怎能拉扯在一起?


    服務又說:“太師父還說:如果你不是想娶我師父,幹嘛要做蘭陵派掌門?他說:蘭陵派尼姑雖多,可沒一個比我師父更貌美的,人人差得遠了!你不是為我師父,卻又為了哪一個尼姑?”


    金澤豐暗暗叫苦不迭,心想:“瓦洛佳當年為要娶一個尼姑為妻,才做和尚,他隻道普天下人個個和他一般心腸。這句話如傳了出去,豈不糟糕之至?”


    服務苦笑說:“太師父問我:我師父是不是世上最美貌的女子。我說:‘就算不是最美,那也是美得很了。’他一拳打落了我兩枚牙齒,大發脾氣說:‘為什麽不是最美?如果灑家的女兒不美,你當日為什麽意圖對她非禮?金澤豐這小子為什麽舍命救她?’我連忙說:‘最美,最美。太師父你老人家生下來的姑娘,豈有不是天下最美貌之理?’他聽了這話,這才高興,大讚我眼光高明。”


    金澤豐微笑說:“妙玉小師妹本來相貌甚美,那也難怪瓦洛佳大師誇耀。”服務歡喜說:“你也說我師父相貌甚美,那就好極啦。”金澤豐好奇問:“為什麽那就好極啦?”服務說:“太師父交了一件好差使給我,說著落在我身上,要我設法叫你……叫你……”金澤豐問:“叫我什麽?”服務笑著說:“叫你做我的師公。”


    金澤豐一呆說:“萬兄,瓦洛佳大師愛女之心,無微不至。然而這樁事情,你也明知是辦不到的。”服務說:“是啊。我說那可難得很,說你曾為了北鬥集團的秋郡主,率眾攻打少林寺。我說:‘秋郡主的相貌雖及不上我師父的一成,可是金少俠和她有緣,已給她迷上了,旁人那也沒法可施。’金少俠,在太師父麵前,我不得不這麽說,以便保得幾枚牙齒來吃東西,你可別見怪。”金澤豐微笑說:“我自然明白。”


    服務說:“太師父說:這件事他也知道,他說那很好辦,想個法子將秋郡主殺了,不讓你知道,那就成了。我忙說不可,倘若害死了秋郡主,金少俠一定自殺。太師父說:‘這也說得是。金澤豐這小子死了,我女兒要守活寡,豈不倒黴?這樣吧,你去跟金澤豐這小子說,我女兒嫁給他做二房,也無不可。’我說:‘太師父,你老人家的堂堂千金,豈可如此委屈?’他歎氣說:‘你不知道,我這個姑娘如嫁不成金澤豐,早晚便死,定然活不久長。’他說到這裏,突然流下淚來。唉,這是父女天性,真情流露,可不是假的。”


    兩人麵麵相對,都感尷尬。服務說:“金少俠,太師父對我的吩咐我都對你說了。我知道這其中頗有難處,尤其你是蘭陵派掌門,更加犯忌。不過我勸你對我師父多說幾句好話,讓她高興高興,將來再瞧著辦吧。”


    金澤豐點頭說:“是了。”想起這些日來每次見到妙玉,確是見她日漸瘦損,卻原來是為相思所苦。妙玉對他情深一往,他如何不知?但她是出家人,又年紀幼小,料想這些閑情稍經時日,也便收拾起了,此後在桑浦山上和她重逢,自粵至贛,始終沒單獨跟她說過什麽話。此番上玉璧峰來,更加大避嫌疑。自己名聲早就不佳,於世人毀譽原不放在心上,可不能壞了蘭陵派的清名,是以除了向蘭陵派女弟子傳授劍法之外,平日極少和誰說什麽閑話,往日裝瘋喬癡的小醜模樣,更早已收得幹幹淨淨。此刻聽萬家歡說到往事,妙玉對自己的一番柔情,驀地裏湧上心頭。


    眼望著遠處山頭皚皚積雪,正自沉思,忽聽得山道上有大群人喧嘩之聲。明翰寺上向來清靜,從無有人如此吵嚷,正詫異間,隻聽得腳步聲響,數百人擁上來,當先一人叫道:“恭喜金少俠,你今日大喜啊!”這人又矮又肥,正是瘦尊者。他身後尹少賓、胖尊者以及黃牧原、高巨靈、邰盼、倪水樹、初一十五等一幹人竟都到了。


    金澤豐又驚又喜,忙迎上前去說:“在下受蘭凝師太遺命,隻得前來執掌蘭陵派門戶,沒敢驚動眾位朋友。怎麽大夥兒都到了?”


    這些人曾隨金澤豐攻打少林寺,經過一場生死搏鬥,已是患難之交。眾人紛紛搶上,將他圍在中間,十分親熱。瘦尊者大聲說:“大夥兒聽得少俠已將秋郡主接了出來,人人都十分歡喜。少俠出任蘭陵派掌門,此事早已轟傳江湖,大夥兒今日若不上山道喜,可真該死之極了。”這些人豪邁爽快,三言兩語之間,已笑成一片。


    金澤豐自上玉璧峰後,對著一群尼姑、姑娘,說話行事,無不極盡拘束,此刻陡然間遇上這許多老友,自不勝之喜。


    黃牧原說:“我們是不速之客,蘭陵派未必備有我們這批粗胚的飲食。酒食飯菜這就挑上山來了。”金澤豐歡喜說:“那再好也沒有了。”心想:“這情景倒似當年龍潭大峽穀上的群豪大會。”說話之間,又有數百人上山。尹少賓笑著說:“少俠,咱們自己人不用客氣。你那些斯斯文文的女弟子,也招唿不來我們這些渾人。大家自便最好。”


    這時明翰寺上已喧鬧成一片。蘭陵派眾弟子絕未料到竟有這許多賓客到賀,均各興奮。有些見多識廣的老成弟子,察覺來賀的這些客人頗為不倫不類,雖有不少知名之士,卻均是邪派高手,也有許多是綠林英雄、黑道豪客。蘭陵派門規素嚴,群弟子人人潔身自愛,縱然同是正派之士,也少交往。這些左道旁門的人物,向來對之絕不理睬,今日竟一窩蜂地擁上峰來。但眼見掌門和他們抱腰拉手,神態親熱,也隻得自己心下嘀咕而已。


    到得午間,數百名漢子挑了雞鴨牛羊、酒菜飯麵來到峰上。金澤豐心想:“明翰寺上供奉白衣觀音,自已一做掌門,便即大魚大肉,殺豬宰羊,未免對不住蘭陵派曆代祖宗。”當下命這些漢子在山腰間埋灶造飯。一陣陣酒肉香氣飄上來,群尼無不暗暗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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