搗練子笑著說:“大家放心,我們決不傷他性命,隻要他讓我們六兄弟做盟主……”


    一句話沒說完,卜算子、探道子、翻牆子、搗練子忽地齊聲怪叫,忙不迭地將金澤豐拋下,嚷道:“啊喲,你……你使什麽妖法?”


    原來金澤豐手足分別為四人抓住,也真怕四人傻頭傻腦,什麽怪事都做得出來,別要真的將自己撕了,當即運起銀河星爆。中南四子隻覺內力源源從掌心中外泄,越運功相抗,內力奔瀉得越快,驚駭之下,立即撒手。金澤豐腰背一挺,穩穩站直。


    搗練子忙問:“怎麽?”卜算子、破陣子齊說:“這……這金澤豐的功夫好奇怪,咱們可抓他不住。”探道子說:“不是抓他不住,而是忽然之間,不想抓他了。”群豪歡唿之聲大作,都問:“中南六子,你們這次可服了麽?”卜算子說:“金澤豐是我們六兄弟的好朋友,金澤豐就是中南六子,中南六子就是金澤豐。金澤豐來當盟主,就等如是中南六子當盟主,哪有什麽不服?”摸魚子說:“天下哪有自己不服自己之理?那不是太謙虛麽?你們問得太笨了。”


    群豪見中南六子的神情,料想適才抓住金澤豐時暗中已吃了虧,隻是死要麵子,不肯承認,雖不明其中緣由,卻都嘻笑歡唿。


    金澤豐說:“眾位朋友,咱們這次去迎接秋郡主,並相救失陷在少林寺中的許多朋友。少林寺乃武林中的泰山北鬥,少林七十二絕技數百年來馳名天下,任何門派都不能與之抗衡。但咱們人多勢眾,除了這裏已有千餘位英雄之外,尚有不少好漢前來。咱們的武功就算暫且不及少林寺僧俗弟子,十個打一個,總也打贏了。”


    眾人哄叫:“對,對!難道少林寺的和尚真有三頭六臂不成?”


    金澤豐又說:“可是少林寺的大師們雖留住了秋郡主,卻也沒為難於她。寺中大師們都是有道高僧,慈悲為懷,令人好生相敬。咱們縱然將少林寺毀了,隻怕江湖上的好漢要說我們倚多為勝,不是英雄所為。因此依在下之見,咱們須得先禮後兵,如能說得少林寺讓了一步,對秋郡主和其他朋友們不再留難,免得一場爭鬥,那便再好不過。”


    胖尊者說:“金少俠之言,正合我意,倘若當真動手,雙方死傷必多。”翻牆子說:“金少俠之言,卻不合我意。雙方如不動手,死傷必少,那還有什麽趣味?”胖尊者說:“咱們既奉金少俠為盟主,他發號施令,大夥兒自當聽從。”卜算子說:“不錯,這發號施令之事,還是由我們中南六子來幹好了。”


    群豪聽他六兄弟盡是無理取鬧,阻撓正事,都不由得發惱,許多人手按刀柄,隻待金澤豐稍有示意,便要將這六人亂刀分屍,他六人武功再高,終究擋不住數十人刀劍齊施。


    胖尊者問:“盟主是幹什麽的?那自然是發號施令的了。他如不發號施令,那還叫什麽盟主?這個‘主’字,便是主持事務、發號施令之意。”


    摸魚子說:“既是如此,便單叫他一個‘盟’字,少了那‘主’字便了。”搗練子搖頭說:“單叫一個‘盟’字,多麽別扭。”探道子說:“依我的高見,單是一個‘盟’字既然別扭,便可拆開來,稱他為‘明血’!”翻牆子連叫:“錯了,錯了!‘盟’字拆開來,下麵不是‘血’字,比‘血’字少了一撇。那是什麽字?”


    中南六子都不識那器皿的“皿”字,群豪任由他們出醜,沒人出聲指點。


    探道子說:“少了一些,也還是血。好比我割你一刀,割得深,出的血多,固然是血,倘若我顧念手足之情,割得很輕,出的血甚少,雖然少了些,那仍然是血。”翻牆子怒道:“你割我一刀,就算割得輕,也不是顧念手足之情了。你為什麽要割我一刀?”探道子說:“我可沒有割,我手裏也沒刀。”摸魚子問:“如果你手裏有刀呢?”


    群豪聽他們越扯越遠,不禁怒喝:“安靜些,大家聽盟主的號令。”


    翻牆子說:“他號令便號令好了,又何必安靜?”


    金澤豐提高嗓子說:“眾位朋友,屈指算來,離十二月十五還有十七日,大夥兒動身慢慢行去,到了少室山,時候也差不多了。咱們這次可不是秘密行事,乃是大張旗鼓而去。明日咱們去買布製旗,寫明‘江湖群豪上少林,拜佛參僧迎郡主’的字樣。再多買些皮鼓,一路敲擊前往,好叫少林的僧俗弟子們聽到,先自膽戰心驚。”


    這些左道豪客十之八九是好事之徒,聽他說要如此大鬧,都不勝之喜,歡唿聲響震山穀。其中也頗有若幹老成持重之輩,但見大夥兒都喜胡鬧,也隻有不置可否、捋須微笑而已。


    次日清晨,金澤豐請胖瘦尊者、尹少賓三人率領人眾去趕製旗幟,采辦皮鼓。到得中午時分,已寫就了數十麵白布大旗,皮鼓卻隻買到兩麵。金澤豐說:“咱們便即起程,沿路經過城鎮,不停添購便是。”


    當即有人擂起鼓來,群豪齊聲呐喊,列隊向北進發。


    金澤豐見過蘭陵弟子在桑浦山上受人襲擊的情形,當下與尹少賓等商議,派出七個幫會,兩幫在前作為前哨,兩幫左護,兩幫右衛,另有一幫殿後接應,餘人則是中軍大隊;又派漢水的神烏幫來迴傳遞消息。神烏幫是本地幫會,自鄂北以至豫南皆是其勢力範圍,若有風吹草動,自能盡早得悉。群豪見他分派井井有條,除中南六子外,盡皆悅服凜遵。


    行了數日,沿途不斷有豪士來聚。旗幟皮鼓,越置越多,更有不少人提了大銅鑼,鏜鏜敲響。蓬蓬鏜鏜聲中,三千餘人喧嘩叫嚷,湧向少林。


    這日將到武當山腳下。金澤豐說:“武當派是武林中的第二大派,聲勢之盛,僅次於少林。咱們這次去迎接秋郡主,連少林派也不想得罪,自然更不想得罪武當派了。咱們還是避道而行,以示對武當派掌門長春道長尊重之意。不知諸位意下如何?”瘦尊者說:“金少俠怎麽說,便怎麽行。咱們隻須接到秋郡主,那便心滿意足,原不必旁生枝節,多樹強敵。如接不到秋郡主,就算將武當山踏平了,又有個屁用?”


    金澤豐說:“如此甚好!便請傳下令去,偃旗息鼓,折向東行。”


    當下群豪停了鑼鼓,改道東行。這日正行之際,迎麵有人騎了一頭毛驢過來,驢後隨著兩名鄉農,一個挑著一擔菜,另一個挑著一擔山柴。毛驢背上騎著個老者,彎著背不住咳嗽,一身衣服上打滿了補釘。群豪人數眾多,手持兵刃,一路上大唿小叫,聲勢甚壯,道上行人見到,早就避在一旁。但這三人竟如視而不見,向群豪直衝過來。


    卜算子喝問:“幹什麽的?”伸手一推,那毛驢一聲長嘶,摔了出去,喀喇幾聲,腿骨折斷。驢背上老者摔倒在地,哼哼唧唧的半天爬不起來。


    金澤豐好生過意不去,當即縱身過去扶起,說道:“真對不起。老丈,可摔痛了嗎?”


    那老者哼哼唧唧說:“這……這……這算什麽?我窮漢……”


    兩名鄉農放下肩頭擔子,站在大路正中,雙手叉腰,滿臉怒色。挑菜的漢子氣喘籲籲說:“這裏是武當山腳下,你們是什麽人,膽敢在這裏出手打人?”卜算子問:“武當山腳下,那便怎麽?”那漢子說:“武當山腳下,人人都會武功。你們外路人到這裏來撒野,當真是不知死活,自討苦吃。”


    群豪見這二人麵黃肌瘦,都是五十來歲年紀,這挑菜的說話中氣不足,居然自稱會武,登時有數十人大笑起來。


    摸魚子笑問:“你也會武功?”那漢子說:“武當山腳下,三歲孩兒也會打拳,五歲孩子就會使劍,那有什麽稀奇?”摸魚子指著那挑柴漢子,笑問:“他呢?他會不會使劍?”挑柴的漢子說:“我……我……小時候學過幾個月,有幾十年沒練,這功夫……咳咳,可都擱下了。”挑菜的說:“武當派武功天下第一,隻要學過幾個月,你就不是對手。”搗練子笑著說:“那麽你練幾手給我們瞧瞧。”


    挑柴漢子說:“練什麽?你們又看不懂。”群豪哄然大笑,都說:“不懂也得瞧瞧。”挑柴漢子說:“唉,既然如此,我便練幾手,隻不知是否還記得全?哪一位借把劍來。”


    便有一人笑著遞過一把劍。那漢子接過,走到幹硬的稻田中,東刺一劍、西劈一劍地練了起來,使得三四下,忽然忘記了,搔頭凝思,又使了幾招。


    群豪見他使得全然不成章法,身手又笨拙之極,無不捧腹大笑。


    那挑菜漢子說:“有什麽好笑?讓我來練練,借把劍來。”接了長劍在手,便即亂劈亂刺,出手極快,猶如發瘋一般,更引人狂笑不已。


    金澤豐初時也是負手微笑,但看到十幾招時,不禁漸覺訝異,這兩個漢子的劍招一個遲緩,一個迅捷,可是劍法中破綻之少,實所罕見。二人的姿式固難看之極,但劍招古樸渾厚,劍上的威力似乎隻發揮得一二成,其餘的卻蓄勢以待,深藏不露,當即跨上幾步,拱手說:“今日拜見兩位前輩,得睹高招,實不勝榮幸。”語氣甚為誠懇。


    兩名漢子收起長劍。那挑柴的瞪眼說:“你這小子,你看得懂我們的劍法麽?”金澤豐說:“不敢說懂。兩位劍法博大精深,這個‘懂’字,怎說得上?武當劍法馳名天下,果然令人歎為觀止。”那挑菜漢子問:“你這小子,叫什麽名字?”


    金澤豐還未答話,群豪中已有好幾人叫了起來:“什麽小子不小子的?”“這位是我們的盟主——金少俠。”“鄉巴佬,你說話客氣些!”


    挑柴漢子側頭說:“金龜子?不叫阿貓阿狗,卻叫什麽龜子,名字難聽得緊。”金澤豐抱拳說:“金澤豐今日得見武當神劍,甚為佩服,他日自當上山叩見長春道長,謹致仰慕之誠。兩位尊姓大名,可能示知嗎?”挑柴漢子向地下吐了口濃痰,說道:“你們這許多人,嘩啦嘩啦的,打鑼打鼓,可是大出喪嗎?”


    金澤豐情知這二人必是武當派高手,恭恭敬敬地躬身說:“我們有位朋友,給拘留在少林寺中,我們是去求懇普光方丈,請他老人家慈悲開釋。”挑菜漢子說:“原來不是大出喪!可是你們打壞了我伯伯的驢子,賠不賠錢?”


    金澤豐順手牽過三匹駿馬,說道:“這三匹馬,自然不及前輩的驢子了,隻好請前輩將就騎騎。晚輩們不知前輩駕到,大有衝撞,還請恕罪。”說著將三匹馬送過去。


    群豪見金澤豐神態越來越謙恭,絕非故意做作,無不大感詫異。


    挑菜漢子說:“你既知我們的劍法了得,想不想比上一比?”金澤豐說:“晚輩不是兩位對手。”挑柴漢子說:“你不想比,我倒想比比。”歪歪斜斜的一劍,向金澤豐刺來。金澤豐見他這一劍籠罩自己上身九處要害,確實精妙,叫道:“好劍法!”拔出長劍,反刺過去。那漢子向著空處亂刺一劍。金澤豐長劍迴轉,也削在空處。兩人連出七八劍,每一劍都刺在空處,雙劍未曾一交。但那挑柴漢子卻一步又一步地倒退。


    那挑菜漢子叫道:“金龜子,果然有點門道。”提起劍來一陣亂刺亂削,刹那間接連劈了二十來劍。每一劍都不是劈向金澤豐,劍鋒所及,和他身子差著七八尺。


    金澤豐提起長劍,有時向挑柴漢子虛點一式,有時向挑菜漢子空刺一招,劍刃離他們身子也均有七八尺。但兩人一見他出招,便神情緊迫,或跳躍閃避,或舞劍急擋。


    群豪都看得呆了,金澤豐的劍刃明明離他們還有老大一截,他出劍之時又沒半點勁風,決非以無形劍氣攻人,為何這兩人如此避擋唯恐不及?看到此時,群豪都已知這兩人乃身負深湛武功的高手。他們出招攻擊之時雖仍一個呆滯,一個癲狂,但當閃避招架之際,身手卻輕靈沉穩,兼而有之,同時全神貫注,不再有半分惹笑的做作。


    忽聽得兩名漢子齊聲唿嘯,劍法大變,挑柴漢長劍大開大闔,勢道雄渾,挑菜漢疾趨疾退,劍尖上幻出點點寒星。金澤豐手中長劍劍尖微微上斜,竟不再動,一雙目光有時向挑柴漢瞪視,有時向挑菜漢斜睨。他目光到處,兩漢便即變招,或大唿倒退,或轉攻為守。


    尹少賓、胖瘦尊者等武功高強之士已漸漸瞧出端倪,發覺兩個漢子所閃避衛護的,必是金澤豐目光所及之處,也正是他二人身上的要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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