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縱馬疾馳,每天隻睡一兩個小時,沿途毫無耽擱,數日後便到了浙南龍泉。金澤豐給魯力和賀藍二人砍傷,流血雖多,畢竟隻皮肉之傷。他內力渾厚,兼之內服外敷蘭陵派的治傷靈藥,到得浙江境內時已好了大半。


    眾弟子心下焦急,甫入浙境便即打聽鑄劍穀的所在,但沿途鄉人均無所知。到得龍泉城內,見鑄刀鑄劍鋪甚多,可是向每家刀劍鋪打聽,竟沒一個鐵匠知道鑄劍穀的所在。眾人大急,再問可見到兩位年老尼姑,有沒聽到附近有人爭鬥打架。眾鐵匠都說並沒聽到有什麽人打架,至於尼姑,那是常常見到的,城西水月庵中便有好幾個尼姑,卻也不怎麽老。


    眾人問明水月庵的所在,當即馳馬前往,到得庵前,隻見庵門緊閉。


    丁妙玲上前打門,半天也沒人出來。妙瑜見丁妙玲又打了一會兒門,沒聽見庵中有絲毫聲音,不耐再等,便即拔劍出鞘,越牆而入。妙珂跟著躍進。妙瑜說:“你瞧,這是什麽?”指著地下。隻見院子中有七八枚亮晶晶的劍頭,顯是給人用利器削下來的。妙瑜叫問:“庵裏有人麽?”尋向後殿。妙珂拔栓開門,讓金澤豐和眾人進來。她拾起一枚劍頭,交給金澤豐說:“金師兄,這裏有人動過手。”


    金澤豐接過劍頭,見斷截處極是光滑,問道:“蘭凝、蘭英兩位師太,使的可是寶劍麽?”妙珂說:“她二位老人家都不使寶劍。掌門師姑曾道,隻須劍法練得到了家,便木劍竹劍,也能克敵製勝。她老人家又道,寶刀寶劍太過霸道,稍有失手,便取人性命,殘人肢體……”金澤豐沉吟說:“那麽這不是兩位師太削斷的?”妙珂點了點頭。


    隻聽得妙瑜在後殿叫道:“這裏又有劍頭。”眾人跟著走向後殿,見殿堂中地下桌上,到處積了灰塵。天下尼庵佛堂,必定灑掃十分幹淨,這等塵封土積,至少也有數日沒人居住了。金澤豐等又來到庵後院子,隻見好幾株樹木為利器劈斷,檢視斷截之處,當也已曆時多日。後門洞開,門板飛出在數丈之外,似是給人踢開的。


    後門外一條小徑通向群山,走出十餘丈後,便分為兩條岔路。


    妙珂叫道:“大夥兒分頭找找,且看有無異狀。”過不多時,曹妙瑾在右首的岔路上叫了起來:“這裏有一枚袖箭。”又有一人跟著叫道:“鐵錐!有一枚鐵錐。”眼見這條小路通入一片丘嶺起伏的群山,眾人當即向前疾馳,沿途不時見到暗器和斷折的刀劍,草叢間尚有幹了的大片血漬。


    突然之間,妙珂“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從草叢中拾起一柄長劍,向金澤豐說:“本門的兵器!”金澤豐說:“蘭凝、蘭英兩位師太和人相鬥,定是向這裏過去。”眾人皆知掌門和蘭英師太定是鬥不過敵人,從這裏逃了下去,金澤豐這麽說,不過措詞冠冕些而已。眼見一路上散滿了兵刃暗器,料想這場爭鬥定然十分慘烈,事隔多日,不知是否還來得及相救。眾人憂心忡忡,發足急奔。


    山路越走越險,盤旋而上,繞入了後山。行得數裏,遍地皆是亂石,已無道路可循。蘭陵派中武功較低的弟子妙玉、曹妙瑾等已然落後。


    又走一陣,山中更無道路,亦不再見有暗器等物指示方向。


    眾人正沒做理會處,突見左側山後有濃煙升起。金澤豐說:“咱們快到那邊瞧瞧。”急向該處奔去。但見濃煙越升越高,繞過一處山坡後,眼前好大一個山穀,穀中烈焰騰空,柴草燒得劈啪作響。金澤豐隱身石後,迴身揮手,叫妙瑜等人不可作聲。


    便在此時,聽得一個蒼老的男子聲音叫道:“蘭凝、蘭英,今日送你們一起上西方極樂世界,得證正果,不須多謝我們啦。”金澤豐心中一喜:“兩位師太並未遭難,幸喜沒來遲。”又有一個男子聲音叫道:“孟春總裁好好勸你們歸降投誠,你們偏偏固執不聽,自今而後,武林中可再沒蘭陵一派了。”先前那人叫道:“你們可怨不得我北鬥集團心狠手辣,隻好怪自己頑固,累得許多年輕弟子枉自送了性命,實在可惜。哈哈,哈哈!”


    眼見穀中火頭越燒越旺,顯是蘭凝、蘭英兩位師太已給困在火中,金澤豐執劍在手,提一口氣,長聲叫道:“大膽北鬥集團賊子,竟敢向蘭陵派眾位師太為難。五常聯盟的高手們四方來援,賊子還不投降?”口中叫嚷,向山穀衝了下去。


    一到穀底,便是柴草阻路,枯枝幹草堆得兩三丈高,金澤豐更不思索,踴身從火堆中跳進去。幸好火圈之中的柴草燃著的還不甚多,他搶前幾步,見有兩座石窯,卻不見有人,便叫:“蘭凝、蘭英兩位師太,蘭陵派救兵來啦!”


    這時妙瑜、妙珂、劉姐等眾弟子也在火圈外縱聲大唿,大叫:“師父、師姑,弟子們都到了。”跟著敵人唿叱之聲大作:“一起都宰了!”“都是蘭陵派的尼姑!”“虛張聲勢,什麽五常聯盟的高手。”隨即兵刃相交,蘭陵派眾弟子和敵人交上了手。


    隻見窯洞口中一個高大人影鑽了出來,滿身血跡,正是蘭英師太,手執長劍,當門而立,雖衣衫破爛,臉有血汙,但這麽一站,仍神威凜凜,不失一代高手的氣派。


    她一見金澤豐,怔了一怔說:“你……你是……”金澤豐說:“弟子金澤豐。”蘭英說:“我正識得你是金澤豐!”她在雙峰城天香閣外,曾隔窗見過金澤豐一麵。金澤豐說:“弟子開路,請眾位一齊衝殺出去。”俯身拾起一根長條樹枝,挑動燃著的柴草。蘭英說:“你已投入北鬥集團……”


    便在此時,隻聽得一人喝問:“什麽人在這裏搗亂!”刀光閃動,一柄鋼刀在火光中劈下來。金澤豐眼見火勢甚烈,情勢危急,而蘭英師太對自己大有見疑之意,竟不肯隨己衝出,當此情勢,隻有快刀斬亂麻,大開殺戒,方能救得眾人脫險,當即退了一步。那人一刀不中,第二刀又複砍下。金澤豐長劍削出,嗤的一聲響,將他右臂連刀一齊斬落。卻聽得外邊一個女子尖聲慘叫,當是蘭陵派女弟子遭了毒手。


    金澤豐一驚,急從火圈中躍出,但見山坡上東一團、西一堆,數百人已鬥得甚急。蘭陵派群弟子七人一隊,組成劍陣與敵人相抗,但也有許多人落了單,不及組成劍陣,便已與敵人接戰。組成劍陣的即使未占上風,一時之間也是無礙,但各自為戰的兇險百出,已有兩名女弟子在這頃刻之間屍橫就地。


    金澤豐雙目向戰場掃了一圈,見妙玉和曹妙瑾二人背靠背地正和三名漢子相鬥。他提氣急衝過去,猛見青光閃動,一柄長劍疾刺而至。金澤豐長劍挺出,刺向那人咽喉,登時了賬。幾個起落,已奔到妙玉之前,一劍刺入一名漢子背心,又一劍從另一名漢子脅下通入。第三名漢子舉起鋼鞭,正要往曹妙瑾頭頂砸下,金澤豐長劍反迎上去,將他一條手臂齊肩卸落。


    妙玉臉色慘白,露出一絲笑容,說道:“阿彌陀佛,金師兄。”


    金澤豐放眼見劉姐為兩名好手攻得甚急,縱身過去,刷刷兩劍,一中小腹、一斷右腕,敵方兩名好手一死一傷;他迴過身來,長劍到處,三名正和妙瑜、妙珂劇鬥的漢子在慘唿聲中倒地不起。


    隻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叫道:“合力料理他,先殺了這廝!”三條灰影應聲撲至,三劍齊出,分指金澤豐的咽喉、胸口和小腹。這三劍劍招精奇,勢道淩厲,實是第一流好手的劍法。金澤豐吃了一驚,心想:“這是西聖劍法!難道他們竟是西聖派的?”


    他心念隻這麽一動,敵人三柄長劍的劍尖已逼近他三處要害。金澤豐運起特色劍法中“破劍式”要訣,長劍圈轉,將敵人攻來的三劍一齊化解了,劍意未盡,又將敵人逼得退開了兩步。隻見左首是個胖大漢子,四十來歲年紀,頷下一部短須。居中是個幹瘦老者,皮色黝黑,雙目炯炯。他不及瞧第三人,斜身躥出,反手刷刷兩劍,刺倒了兩名正在夾攻丁妙玲的敵人。那三人大聲吼叫,追了上來。金澤豐已打定主意:“這三人劍法甚高,一時三刻打發不了。纏鬥一久,蘭陵門下損傷必多。”他提起內力,足下絲毫不停,東刺一招,西削一劍,長劍到處,必有一名敵人受傷倒地,甚或中劍身亡。


    那三名高手大唿追來,可是和他始終相差丈許,追趕不及。隻一盞茶功夫,已有三十餘名敵人死傷在金澤豐劍下,果真是當者披靡,無人能擋得住他的一招一式。敵方頃刻間損折了三十餘人,強弱之勢登時逆轉。金澤豐每殺傷得幾名敵人,蘭陵派女弟子便有數人緩出手來,轉去相助同門,原是以寡敵眾,反過來漸漸轉為以強淩弱,越來越占上風。


    金澤豐心想今日這一戰性命相搏,決不能有絲毫容情,若不在極短時刻內殺退敵人,火勢漸旺,困在石窯中的蘭凝師太等人便沒法脫險。他奔行如飛,忽而直衝,忽而斜進,足跡所到處。丈許內的敵人無一得能幸免,過不多時,又有二十餘人倒地。


    蘭英站在窯頂高處,見金澤豐如此神出鬼沒地殺傷敵人,劍法之奇,直是生平從所未見,心喜之餘,詫異中再加駭然。


    餘下敵人尚有四五十名,眼見金澤豐如鬼如魅,直非人力所能抵擋,驀地裏發一聲喊,有二十餘人向樹叢中逃了進去。金澤豐再殺數人,其餘各人更無鬥誌,也即逃個幹幹淨淨。隻有那三名高手仍在他身後追逐,但相距漸遠,顯然也已大有怯意。


    金澤豐立定腳步,轉過身來,喝道:“你們是西聖派的,是不是?”


    那三人急向後躍。一個高大漢子喝問:“閣下何人?”


    金澤豐不答,向劉姐等人叫道:“快撥開火路救人。”眾弟子砍下樹枝,撲打燃著的柴草。妙瑜等幾名弟子已躍進火圈。枯枝幹草一經著火,再也撲打不熄,但十餘人合力撲打下,火圈中已開了個缺口,妙瑜等人從窯中扶了幾名奄奄一息的尼姑出來。


    金澤豐問:“蘭凝師太怎樣了?”隻聽得一個蒼老的女子聲音說:“有勞掛懷!”一個中等身材的老尼從火圈中緩步而出。她月白色的衣衫上既無血跡,亦無塵土,手中不持兵刃,隻左手拿著一串念珠,麵目慈祥,神定氣閑。金澤豐大為詫異,心想:“這位掌門師太竟如此鎮定,身當大難,卻沒半分失態,當真名不虛傳。”當即躬身行禮說:“拜見師太。”蘭凝師太合十迴禮,卻說:“有人偷襲,小心了。”


    金澤豐應了聲:“是!”側身窺敵,反手揮劍,擋開了那胖大漢子刺過來的一劍,說道:“弟子赴援來遲,請師太恕罪。”當當連聲,又擋開身旁刺來的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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