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徐世豐卻是從中級頭目升上來的,夜無風掌權之時,他在江西管轄數縣之地,還沒資格領教過這位前總裁的厲害手段,叫道:“少陪了!”雙足一點,向牆洞躥出。


    夜無風哈哈一笑,也不起身阻攔。待他身子已縱出洞外,古深左手輕揮,袖中倏地躥出一條黑色細長軟鞭,眾人眼前一花,隻聽得徐世豐“啊”的一聲叫,長鞭從牆洞中縮轉,已然卷住他左足,倒拖了迴來。這長鞭鞭身極細,還沒一根小指頭粗,但徐世豐給卷住了左足足踝,不住在地下翻滾,竟沒法起立。


    夜無風說:“萬紅霞,你取一枚腦神丹,將外皮小心剝去了。”萬紅霞應了聲:“是!”從桌上拿了一枚丹藥,用指甲將外麵一層紅色藥殼剝了下來,露出裏麵灰色的一枚小圓球。夜無風說:“喂他吃了。”萬紅霞說:“是!”走到徐世豐身前,叫道:“張口!”


    徐世豐一轉身,唿的一掌,向萬紅霞劈去。他本身武功雖較萬紅霞略遜,但相去也不甚遠,可是足踝給長鞭卷住了,穴道受製,手上已無多大勁力。萬紅霞左足踢他手腕,右足飛起,啪的一聲,踢中胸口,左足鴛鴦連環,跟著在他肩頭踢了一腳,接連三腳,踢中了三處穴道,左手捏住他臉頰,右手便將那枚脫殼藥丸塞入他口中,右手隨即在他喉頭一捏,咕的一聲響,徐世豐已將藥丸吞入肚中。


    金澤豐聽了郭威庭之言,知“魅影丸”中藏有僵伏的屍蟲,全仗藥物克製,萬紅霞所剝去的紅色藥殼,想必是克製屍蟲的藥物,又見萬紅霞這幾下手腳兔起鶻落,幹淨利落,倒似平日習練有素,專門逼人服藥,心想:“這婆娘手腳伶俐得緊!”他不知萬紅霞擅於短打擒拿功夫,此刻歸附夜無風,自是抖擻精神,施展生平絕技,既賣弄手段,又是向總裁表示效忠。


    夜無風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萬紅霞站起身來,神色不動,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夜無風目光向赫芬等三人瞧去,顯是問他們服是不服。


    羲繇一言不發,走過去取過一粒丹藥服下。莫梵口中喃喃自語,不知在說些什麽,終於也過去取了一粒丹藥吃了。


    赫芬臉色慘然,從懷中取出一本冊子,正是那《跨時代》曲譜,走到金澤豐身前說:“尊駕武功固高,智謀又富,設此巧計將夜無風救了出去,嘿嘿,在下佩服得緊。這本曲譜害得我四兄弟身敗名裂,原物奉還。”說著舉手一擲,將曲譜投入了金澤豐懷中。


    金澤豐一怔之際,隻見他轉過身去,走向牆邊,心下不禁頗為歉仄,尋思:“相救這位夜總裁,全是古大哥的計謀,事先我可半點不知。但赫芬他們心中恨我,也是情理之常,我可沒法分辯了。”


    赫芬轉過身來,靠牆而立說:“我師兄弟四人身入北鬥集團,本意是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好好作一番事業。但夜總裁性子暴躁,威福自用,我師兄弟早萌退誌。孟春公子接任之後,寵信奸佞,鋤除集團老兄弟。我四人更加心灰意懶,討此差使,一來得以遠離雲天之巔,不必與人勾心鬥角,二來閑居西湖,琴書遣懷。十二年來,清福也已享得夠了。人生於世,憂多樂少,本就如此……”說到這裏,輕哼一聲,身子慢慢軟垂下去。


    羲繇和莫梵齊叫:“大哥!”搶過去將他扶起,隻見他心口插了一柄匕首,雙目圓睜,卻已氣絕。羲繇和莫梵連叫:“大哥,大哥!”哭了出來。


    王慶喝道:“這老兒不遵總裁令旨,畏罪自盡,須當罪加一等。你們兩個家夥又吵些什麽?”莫梵滿臉怒容,轉過身來,便欲向王慶撲過去,和他拚命。王慶喝問:“怎樣?你想造反麽?”莫梵想起已然服了魅影丸,此後不得稍有違抗夜無風的意旨,一股怒氣登時消了,隻得低頭拭淚。


    原本倒在一旁的徐世豐突然發出一聲嘶叫,圓睜雙目,對著夜無風吼道:“我跟你拚了!”但他穴道受點,又怎掙紮得起身?隻見他肌肉扭曲,唿唿喘氣,顯得極為痛苦。古深走上前去,重重一腳,將他踢死。


    夜無風說:“把屍首和這廢人都攆了出去,取酒菜來,今日我和古兄弟、金兄弟要共謀一醉。”羲繇和莫梵齊說:“是!”抱了赫芬和徐世豐的屍身,以及軟癱在地的維奇出去。


    跟著便有傭人上來擺陳杯筷,共設了六個座位。郭威庭說:“擺三副杯筷!咱們怎配和總裁共席?”一麵幫著收拾。夜無風說:“你們也辛苦了,且到外麵喝一杯去。”郭威庭、王慶、萬紅霞一齊躬身說:“謝總裁恩典。”慢慢退出。


    金澤豐見赫芬自盡,心想此人倒是個義烈漢子,想起那日他要修書薦自己去見少林寺普光方丈,求他治病,對己也是一番好意,不由得有些傷感。


    古深笑著說:“兄弟,你怎麽機緣巧合,學到了總裁的銀河星爆?這件事倒要你說來聽聽。”金澤豐便將如何自行修習,如何無意中練成等情一一說了。古深笑著說:“恭喜,恭喜,這種種機緣,缺一不成。做哥哥的好生為你歡喜。”說著舉起酒杯,一口幹了。夜無風和金澤豐也都舉杯幹了。


    夜無風笑著說:“此事說來也是險極。我當初在那鐵板上刻這套練功秘訣,雖是在黑獄中悶得很了,聊以自遣,卻未必存著什麽好心。神功秘訣固然是真,但若非我親加指點,助其散功,依法修習者非走火入魔不可,能避過此劫者千中無一。練這神功,有兩大難關。第一步是要散去全身內力,使得丹田中一無所有,隻要散得不盡,或行錯了穴道,立時便會走火入魔,輕則全身癱瘓,從此成了廢人,重則經脈逆轉,七孔流血而亡。這門功夫創成已達數百年,但得獲傳授的固已稀有,幸而能練成的更寥寥無幾,實因散功這一步太過艱難之故。金兄弟卻占了極大的便宜,你內力本已全失,原無所有,要散便散,不費半點力氣,於旁人最艱難最兇險的一步,在你竟不知不覺間便邁過去了。散功之後,又須吸取旁人的內氣,貯入自己丹田,再依法驅入奇經八脈以供己用。這一步本來也甚艱難,自己內力已然散盡,再要吸取旁人內氣,豈不是以卵擊石,徒然送命?金兄弟卻又有巧遇,聽古兄弟說,你身上早已有幾名高手所注的八道異種真氣,雖隻各人的一部分,亦已極為厲害。金兄弟,你居然輕輕易易地度此兩大難關,練成大法,也真是天意了。”


    金澤豐手心中捏了把冷汗,說道:“幸好我內力全失,否則當真不堪設想。古大哥,夜總裁到底怎麽脫困,兄弟至今仍不明所以。”


    古深笑嘻嘻地從懷中取出一物,塞在金澤豐手中,問道:“這是什麽?”金澤豐覺得入手之物是一枚堅硬的圓球,正是那日他要自己拿去交給夜無風的,攤開手掌,見是一枚鋼球,球上嵌有一粒小小的鋼珠。金澤豐一撥鋼珠,那鋼珠輕輕轉得幾轉,便拉了一條極細的鋼絲出來。這鋼絲一端連在鋼球之上,鋼絲上都是鋸齒,卻是一把打造得精巧之極的鋼絲鋸子。金澤豐恍然大悟說:“原來總裁手足上的銬鐐,是用此物鋸斷的。”


    夜無風笑著說:“我在幾聲大笑之中運上了內力,將你們五人盡皆震倒,隨即鋸斷銬鐐。你後來怎樣對付維奇,當時我便怎樣對付你了。”金澤豐笑著說:“原來你跟我換了衣衫,將銬鐐套在我手足之上,難怪赫芬等沒察覺。”古深說:“本來此事也不易瞞得過赫芬和維奇,但他們醒轉之後,總裁和我早已出了碧桂園。維奇他們見到我留下的棋譜書畫,各人神魂顛倒,歡喜得緊,又哪裏會疑心到獄中人已掉了包。”


    金澤豐說:“大哥神機妙算,人所難及。”心想:“原來你一切早已安排妥當,投這四人所好,引其入彀。但夜總裁脫困已久,卻何以遲遲不來救我?”


    古深鑒貌辨色,猜到了他心意,笑著說:“兄弟,總裁脫困之後,有許多大事要辦,可不能讓對頭得知,隻好委屈你在西湖底下多住幾天,咱們今日便是救你來啦。好在你因禍得福,練成了不世神功,總算有了補償。哈哈哈,做哥哥的給你賠不是了。”說著在三人酒杯中都斟滿了酒,自己一口喝幹。夜無風哈哈大笑說:“我也陪一杯。”金澤豐笑著說:“賠什麽不是?我得多謝兩位才是。我本來身受內傷,沒法醫治,練了總裁的神功後,內傷竟霍然而愈,得迴了一條性命。”三人縱聲大笑,甚是高興。


    古深說:“夜孟春原是總裁的養子,十二年之前,總裁離奇失蹤,夜孟春篡位。我知事出蹊蹺,隻有隱忍,與夜孟春敷衍。直到最近,才探知了總裁被囚的所在,便即來助總裁脫困。豈知我一下雲天之巔,夜孟春便派出大隊人馬來追殺我,又遇上所謂正派中一批混賬王八蛋擠在一起趕熱鬧。兄弟,那日兩派的王八蛋追殺你我之時,在山道上你說了內功盡失的緣由,我當時便想,要散去你體內的諸般異種真氣,當世惟總裁的‘銀河星爆’。總裁脫困之後,我便會求他老人家傳你這項神功,救你性命,想不到不用我出口懇求,總裁已自傳你了。”三人又一起幹杯大笑。


    金澤豐心想:“古大哥去救夜總裁,固然是利用了我,卻也確是存了救我性命之心。他當日曾說要辦一件大事,坦言是要利用我,要委屈我多時,當時我一口答允,為此坐牢,無可抱怨。何況我若不是在這件事上出了大力,那‘銀河星爆’何等神妙,夜總裁又怎肯輕易便即傳給我這毫不相幹的外人?”不禁對古深好生感激,轉頭問:“夜總裁,你這門神功出神入化,任誰都難以猜度,來曆如何,尚請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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